电视作品
电视连续剧
序
阴森的牢房,铁栏林立。高高的牢墙,透过小铁窗,射进一束阳光。
女囚刘芳,年龄二十八。黑色的衣服,裹着她苗条的身躯,长发披散,不减秀丽的脸庞。她两只发呆的眼睛,蕴含着不尽的哀怨与悔恨。
随着铁门的开响,女囚面北的脸慢慢地转了过来。当她死一般的眼神移到门窗上出现的中年男子的脸上时,突然闪亮,同时发出惊异的叫声:
“你!”
接着,她发疯似的冲了过去,伸臂欲拥抱来人,稍顿又渐渐缩回双手,低下了痛苦、羞愧、绝望交织在一起的脸。
来人叫岳虎,年刚三十。他身材不高,气度非凡。灰色的呢子大衣披在宽宽的肩上,深沉的目光蕴含着历尽坎坷、业显成熟的风采。
望着眼前的女囚,来人沉稳道: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见面。”
女囚呆呆的眼神,似摇头又似点头。
俩人凝视许久,欲言又止。
来人移目,望着射进的阳光充满信任和期望,动情道:
“记住昨天,走向明天吧!”
女囚背靠铁栏,仰首凝望喷射阳光的墙窗,泪水夺眶而出。
定格。推出片名——
沉浮
(上集)
主题歌起:
人生路长,人生路漫;
风雨坎坷路漫漫,路漫漫;
紧要之处只几步,只几步。
朋友啊,走好这几步,莫失足;
莫留千古恨与羞!
莫留千古恨与羞!
人生路长,人生路漫;
沉浮起落路漫漫,路漫漫;
认准正路坚定走,坚定走。
朋友啊,走好这段路,莫回首;
莫留千古恨与羞!
莫留千古恨与羞!!
(伴随主题歌出画面,叠演职员表)
塞外寒冬,大雪覆盖。
朔风,枯枝,旷野。
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在延伸,延伸。
岳虎背着冻僵的刘芳在风雪小路上艰难移动。
脚印渐小,人影如豆,远山隐见。
定格。主题歌、演职员表完。
1
云城腊月,大雪纷飞。坐落在繁华市区的云城人民银行办公楼,耸立在玉蝶飞舞的大雪中。
楼前人群出进,充满生机。
2
一辆红色高级摩托车飞驰而来,急停在楼前。随着刹车声,刘芳身着飞行服皮夹克,人造黑色紧身皮裤,高筒黑皮靴跳下来。她卸掉红色的头盔,一甩长长的披肩发,高傲的快步走进办公楼。
3
宽大的业务部里,职工们点钞、算账、接待四方用户,一派繁忙。
刘芳穿过工作台走上楼梯,在三楼转角处正好与夹着账本从楼上下来的老于和出纳员小李遇面。
于、李侧身而过后低语道:
“还这么神气,上边调查组到了,哼,等着瞧吧!”
老于摇摇头道:
“唉,听说调查组李副组长是她公爹的部下,还不知会如何呢!”
刘芳停住脚步,靠近楼栏,侧身细听。
议论声和讥笑声渐隐。
刘芳瞧了一眼楼下,转身拍了一下手中的棕色皮手套,自慰道:
“穷婆娘,美啥?哼!”急步上楼。
4
四楼出纳股里,安静整洁,一盆一品红单叶盛开,更显清雅。暖气吱吱,春意盎然。
刘芳脱去外套,身着白色的羊毛衫。她把冒着热气的牛奶从电热杯中倒入一只精制的小碗,然后从提兜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夹心油条,坐在办公桌前开始进餐。她心绪烦躁,边吃边随意翻览包油条的报纸。
蓦地,她烦躁的眼神一愣,惊异地盯在一幅图片新闻上。她停住咀嚼,快速阅读,充满喜悦。
图片是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接受奖杯的镜头。框栏内写道:
“业余作者岳虎,勤奋创作,而立之年荣获文学大奖。”
刘芳久久凝望照片,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终于三十而立了!”
说着慢慢站起身来,沉重地走向墙角的衣架。
盛开的一品红,在流动空气的吹拂下微微摆动。刘芳望着,望着,喃喃道:
“命运真折磨人,十年了,他的影子为什么老缠着我?”
她失神地陷入久远的回忆。
5
深春中午时分,干枯的河沟之上,一片荒瘠的山坡,浮动着弓背弯腰的劳动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满脸汗珠,正在举锄开窝,抢种玉米。干燥的黄土地,一锄下去,荡起飞悬的土面。远处看去,像在赛马。
刘芳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在秀气幼雅的脸上流淌。她咬咬牙,直起欠弓的腰,松开握锄的手,低头一瞧,两颗磨破的血泡,渗出浓浓的血水。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去,劳动的人群已到地头,横七竖八,躺着蹲着,有的吸烟,有的展腰,有的聊天。
刘芳倔犟地一甩两根小辫,狠命地挥锄挖了起来。一行鲜血从裤管淌下,她感到头昏眼花,口干舌燥,身体摇摆了起来。
跟在后边下种的二丫头,惊恐地拽了拽刘芳的后衣襟,伸出枯瘦的指头,指指地上的血,用深凹的大眼询问。
刘芳先是一惊,然后慢慢摇摇头,发出苦涩的叹息。
丫头快步跑到地头和正在闲聊的快嘴丁二女神秘地耳语几句。
丁二女愣了愣神,亮起嗓门道:
“新来的这娃,八成是到了流红水的日子啦。走,帮她一把,可甭累坏娃儿。”说着站起身来。
蹲在一旁正下石子棋的麻副队长,听到吵闹声,拿下嘴上叼着的烟锅儿,瞧了大伙一眼。他甩掉手中捻着的石子,起身抬脚,磕去烟灰,吹了吹烟嘴,然后慢中含硬道:
“城里娃下来可是接受咱再教育的,不吃点苦能去了那股酸气吗?同情资产阶级女人,贫下中农不行,要扣工分的。”
丁二女忍了忍火气,不吭声了。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无可奈何。
刘芳隐约听到这番话,定了定神,挣扎着继续干了起来。
一锄、两锄,汗水和泪珠交织在一起,滚落而下。她坚持着,身子已摇摇欲倒了,突然。一只强健的手握住锄把。刘芳一愣,锄被顺势抽去。刘芳朦胧中看到一个身材不高,穿着红色背心的青年,赤露双臂,挥锄开窝。
锄头拔起,又猛然摆下,这和谐有力的姿态,有同情,也有发泄着愤怒。
田埂上又响起麻副队长破锣嗓音:
“这鬼子能耐,大伙收工,剩下的都让他干,下午干不完,扣工分。”说完把锄背在背后,气呼呼地走去,众人无精打采地相随而去。
6
夕阳斜射田野,四周一片寂静。刘芳侧卧在田渠上,头颅无力地靠在一棵刚刚发芽的杨树上,静静地瞅着田野中跃动的岳虎。
岳虎不时挥锄开窝,汗水湿透了背心。他稍直腰,喘着粗气,干裂的嘴唇渗出血迹。饥累交织,使他难以支撑。他欲弯腰,突然头眩目转,栽倒在地。稍顿,他抬起沾满黄土的脸,挣扎着站立起来,吃力地举锄,一个趔趄,又栽倒在地。他顽强挣扎着,几次欲起又几次栽倒。
刘芳欲站不能,欲爬不动,欲喊不高,望着伏卧挣扎的岳虎,死劲捶打着双腿,泪水模糊了双眼……
7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刘芳痛苦的回忆。她抹掉泪珠,赶去开门,进来的是行办秘书孟伟。
这位二十六七的小伙子英俊、潇洒,在文质彬彬的背后蕴含着引人的豪气。
进来后,他和蔼道:
“小刘,行长找你,快去吧!”
听到“行长”两字,刘芳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稍平静后,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8
行长办公室。刘芳推门而入,沙发上于立松行长正和一位青年谈话。
刘芳装出若无其事的傲劲儿道:
“行长找我?”
于立松起身含笑道:
“是的,请坐。”
这时,青年转身和刘芳相视,俩人同时愣住了。
于立松忙介绍道:
“这位是省报派来的记者岳虎同志。这位是……”
岳虎平静道:
“我们认识,刘芳。”说着起身握手。
刘芳惊喜中带着惆怅,紧紧握着岳虎的手:“真没想到!”说着眼圈似乎发热了。她赶忙抽手转过了脸。
于立松纳闷:“你们认识?”
岳虎平静地点了点头。
寒暄一阵,于立松道:
“刘芳,煤炭公司服务队八万元存款进账和库账有些不清,请你查一下。”说着歉意地看了一眼岳虎。
岳虎见状,微微一笑,起身道:
“你们先忙。”说着走出办公室。
9
傍晚,岳虎一边穿外套,一边匆匆跑下楼梯,一出楼门看到正在台阶上等候的刘芳,他一愣,脚步停下。
刘芳道:
“一块儿走走吧。”
岳虎迟疑片刻,慢慢随去。
10
街道冷落,行人无几。
刘芳推着摩托车,抬起头盔风板。岳虎低头沉默,好似旁边无人。
刘芳终于低语道:
“生活好吗?”
岳虎平静道:
“很好,刚刚调去省报,下来走走。”
刘芳追问:
“还是一个人生活?”
岳虎:
“不,刚结婚。”
刘芳一顿,表情复杂,冷冷道:
“抽空上家玩吧!”说完猛踏油门,飞身跨上,飞驰而去。
11
刘芳骑着摩托车驶过楼院,抬头一看,窗灯突亮。她以为丈夫已回,露出复杂的一笑。
当她匆匆推门时,一股香水气味扑鼻而来。她猛抬头,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郎,散发敞怀,侧身而卧。她疾步穿过会客厅推开卧室门,床上纷乱,丈夫吴立仁正在穿上衣。
他一边穿衣,一边若无其事道:
“怎么,这么早就从你妈那儿回来啦!”
刘芳一勾脚踢上屋门,怒骂道:
“他妈的,又干这事,老娘跟你拼了。”说着伸头冲去。
吴立仁一瞪眼,拉开架式,准备“战斗”。
刘芳边冲边道:
“调查组进驻,事情露馅,你还在这儿寻花问柳。”
听到这些,吴立仁一惊,放下两手,忙陪笑脸,表现出承认错误,再不重犯的神色。
刘芳心情复杂,一头扎在床上,低泣起来。
12
夜更深了。刘芳家,两室一厅,布置豪华。卧室门紧闭,隐约传出吵闹声。
掠过星星安睡的小屋,进入刘芳的卧室,空气紧张,仿佛要爆炸似的。茶桌上有一张写着几行字的信纸和酒杯、酒瓶,烟蒂散乱。
刘芳满脸哀怨,立在床前。
吴立仁怒气冲冲坐在沙发上。稍顿,他猛然站起,甩掉半截过滤嘴香烟,随即再斟一杯所剩无几的白兰地,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摔得粉碎。
刘芳打了个寒颤。
吴立仁恶狠狠道:
“臭娘们,笨猪,事情都坏在你的手里。调查组进行调查,你他妈慌个啥,提他妈我挨刀?!”说着气冲冲走到柜旁拉门寻找外衣。
刘芳吞泪哀求道:
“立仁,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办法,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说着双膝跪下,抱住吴立仁的双腿。
吴立仁回身用力一推,刘芳仰面摔倒。她爬起身再次抱住吴立仁双腿。
吴立仁狠命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刘芳脸上,然后一脚踢去,刘芳再次仰脸摔倒。
吴立仁疾步走到茶桌旁抄起离婚申请书,强逼道:
“快给老子签字,签字!”
刘芳再三哀求。吴立仁一把拽起刘芳那波浪长发,使劲磕在床角,鲜血顺着刘芳白晰的鬓角流出。刘芳强睁几下愤怒的眼睛,半昏过去。
吴立仁掏出钢笔,捻在刘芳手中,强行签字。然后他塞入口袋,从床下拉出一只皮箱,又从柜内抄几捆人民币,卷席而走。
13
漫漫冬雪,阵阵北风,孤屋一灯。
刘芳从昏迷中渐醒,望着空去的房屋,挣扎着站立起来,发出悔恨、绝望、凄惨的呜咽。
她失神地走向窗前,拉开窗帘。冷清寂静的夜,茫茫飞雪,一片银白。她凝视着、凝视着。十多年前,那个惊涛骇浪的黄昏,那个静静的,又是人生最难忘怀的雪夜,再次浮现在眼前……。
14
严冬的黄昏,山林笼罩着恐怖。呼啸的北风,“叭叭”折断的枯枝,满地卷席的黄叶。
刘芳背着一捆树枝,艰难地行走在林间。一阵北风吹来,她转脸躲避,突然看到—只饿狼窜跃林间,猛扑过来。
惊恐使她丢掉背上的柴捆,呼救着拼命奔向林旁的河沟。
15
不远处,正在放羊的岳虎,隐约听到林间的呼救声,他手持羊鞭,向林间飞奔而去。
16
刘芳跳下河沟,横穿而过。饿狼跃起,一爪过去,撕破刘芳的衣背。
刘芳拼命往前跑,饿狼再跃,刘芳失脚掉入齐胸深的冰洞。饿狼扑空。
饿狼转身,两眼血红,露出凶光,再次扑向刘芳。
刘芳发出绝望的惨叫。
突听“叭叭”两声鞭响,饿狼一声嗥叫,左眼冒出鲜血。岳虎出现在河沟上。
饿狼凶恶地嗥叫着跃过刘芳的头部,扑向岳虎。
岳虎闪身,又是两声鞭响,饿狼另一只眼冒出鲜血。随着几声嗥叫,饿狼向林中逃去,留下两行血迹。
岳虎俯身拉起昏迷的刘芳,脱掉破旧的羊皮祆裹在刘芳身上,然后背起她艰难地走上河床。
17
山坡小路,北风吼叫,扬风调雪。羊群后,岳虎背着刘芳,脸上布满白霜,艰难地跋涉。
刘芳渐渐苏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子的背上,惊恐地挣脱下来,跌落在雪地上。
她试图站起,然而双腿已被冻僵。几经挣扎,再次昏了过去。
岳虎重新背起刘芳,艰难跋涉。
狂风,人影,隐现的山庄。
18
冬夜,漫漫飞雪覆盖着静静的山庄。飞雪、空街、土窑。夜一片和平。
山庄东北角上亮着微弱的灯光,这是大队破旧的羊圈。
透过低矮的土围墙和破窗户,昏暗的油灯下,是一盘破土炕,上面铺着牛皮纸水泥袋薄褥。刘芳脸色灰白,躺在炕上。
炉火微弱,油灯昏暗。
岳虎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盆雪。他放下盆子,搓了搓被冻红的手,看看昏迷中的刘芳。然后轻轻拉掉刘芳冰硬的外裤。
稍顿,他迅速撕开刘芳的秋裤。这时,昏迷的刘芳渐渐醒来,发觉岳虎撕破自己的秋裤,本能地坐起,发出愤怒的指责:
“你……”
岳虎停手,站起身,平稳道:
“不用雪搓,你的双腿就保不住了。”
刘芳疑惑地望着岳虎,仍表现惊恐、怀疑的神色。
岳虎真诚又着急地踱了几步,突然转身,发怒道:
“你,真想残废吗?躺下!”
僵持片刻,刘芳不知是被岳虎的真诚所打动,还是被他的威严所震慑,她仰身躺下。
岳虎迅速挽起刘芳的裤管,跪下身子,捧起冰冷的雪为刘芳搓腿。
冰雪冻红了岳虎的双手,他不时地用嘴呵气暖手。
刘芳躺在炕上,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19
夜更深,更沉寂了。岳虎撕开自己的棉裤,将棉花取出,用破布包起,又用粗笨的手在油灯下为刘芳赶制简易护膝。
岳虎把做好的护膝轻轻戴在刘芳的膝上。
刘芳泪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