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差点被警探发现以后,洁达溜回家里,把纱窗上的洞划得更开了些。她一边咒骂着一边滑到床上,因外出而疲惫不堪。她刚趴下,罗鲁克斯就冲进了公寓。他疯了似的四处张望,庞大的身躯因肩负的沉重焦虑而缩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罗鲁克斯看见洁达脸上新冒出来的划伤,对她皱起眉头,却什么也没说。这反而令洁达倍感忧心。

“这附近发生了谋杀案。”他开口道,把隆隆的声音压低了些,好像有人偷听似的。他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传言说,三天前有具尸体从停尸房不翼而飞。”

“大家会以为是帮派活动而已。”她答道。在她看的电视剧里,这种事情总是会怪在帮派头上,或是有童年阴影的家伙们。再说,剧里多数帮派成员都有童年阴影。所以总说得通。

“我担心的不是公众会怎么解读这事,洁达。”罗鲁克斯答道,一面关上浴室窗户。他也没提纱窗上扩大的洞。这下,洁达更加担心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我是说,就算我露出了破绽,但怎么会有人想来找我们呢?”

“洁达,”他说着,又走回卧室床边,把窗帘拉上,“我告诉你的可能有点太少了。我想让你专心疗伤,可有些东西紧咬不放,大概正在迫近……”他没再说下去,扫了窗帘的间隙一眼。

“小巷里有人。”他低声说道。

“巷子当然经常有人,罗鲁克斯。”洁达讥讽道,却也用的是和他一样的柔和语调。她没告诉他那人可能是那个警探,也没告诉他她准备将来好好捉弄他。这种时候,罗鲁克斯八成不会欣赏她这种幽默感。

“我说的不是人类。”他说着,转身面对她,双眸的亮黄色突然加深,变成了洁达此前从未见过的颜色,“我一直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冲向衣柜,拿出一把模样骇人的长矛。矛上的转轴可以使其对折起来,藏进他的壮硕身躯撑起的宽大风衣里。“就这一次,洁达,好好留在这里。我求你按我说的做。”

“罗鲁克斯,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想要伤害我们,洁达。是从我们的世界过来的家伙,和人类伙同一道。”

“外面还有我们的同类?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罗鲁克斯朝着门边走去。“毕竟我们的世界和人类世界一样,可不是以和平友好著称。我很抱歉,洁达。我会处理好这事儿然后回来的。你要好好喝药,专心养伤。”

她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已经迈出门去了。她滑下床,朝窗户溜去。骨爪攀爬间刮坏了内壁的石膏墙板,可洁达一点也不在乎。她透过窗帘缝向下望去。一开始,她什么也没看见,可接着,一道黑影朝左边移去。那影子原来是个女人,她的脚步异常顺畅。洁达盯着她又看了几秒,才意识到那女人根本没有抬腿。她飘浮在空中,双脚离地好几英寸远。

一名高个子的男子走到飘游的女人身边。洁达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看得出两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男人看上去有些烦躁。接着,那女子慢慢扬起手臂,向上指去。就算她不是正指向洁达,但方向也差不多了。洁达向后缩去,心神不宁,残存的咖啡因在她脑内引发了一阵狂乱的无从解答的疑云旋风。

那男人向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走入了阴影中。女人又等了等,没有再抬头看向洁达的方向,而是向小巷更深处浮去了些,离开了洁达的视线。

三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突然从阴影中冒出来,跟在那女人后面。洁达继续看着,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忙。她怎么才能助罗鲁克斯一臂之力呢?那个傻瓜一开始干嘛自己冲出去?先观望再行动多好。那帮人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找上门来?

还不是因为你这傻瓜在这附近伪装出了那起谋杀案,而停尸房离这儿也不远。就在几天前,洁达还觉得这片街区很宽广,充满着无限可能,如今却突然显得很小。他们多半是因为她那恶作剧闹得满城风雨,上了新闻,才找到她。当初她还以为这样很酷,而现在,洁达成了被猎捕的对象,还把罗鲁克斯卷了进来。

那个警探。就在不久以前,他才刚刚来过这片区域。他一定和这帮人是一伙儿的。该死。如今洁达真庆幸自己没有用那个恶作剧捉弄他。她要想个新主意,好好治一治他。

那个女人停住了,向上看去,她发亮的红色双眼穿透了弥漫在陋巷里的黑暗。她只穿了一件长大衣,裸露出的肌肤呈深橘色。她无疑是个美人。有一瞬间,她似乎盯住了洁达。接着,女人冲她的人马挥手,示意他们躲进阴影中。她的手下立刻从命,完美地混入了漆黑的小巷。

又一个身影进入了小巷,体态庞大、魁梧。

罗鲁克斯。他生来就不是个战士。他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拥有善良温和的灵魂。他是她的监护者,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让她得以慢慢恢复。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伙伴,唯一的朋友。

他或许不是战士,可那群黑衣人绝对是。每一个都是专业的猎手,从骨子里散发出致命的气息。

罗鲁克斯从容地走在小巷的正中间。第一个人朝他射击。没想到罗鲁克斯的躯体迅速变形,每一缕绿色的毛发都颤动着、扩张着,变成了烟雾状,避开了子弹,只有他那件风衣被打中。他向右移动,就像一阵绿烟,脱离开大衣和帽子。再次出现时,长矛在手。他举起矛,轻扬矛尖,将那人捅了个对穿。接着,他再次化作烟幕,行动迅速,毫不犹豫。那柄矛绕着他头上和双臂的青烟优雅地旋了一圈,像是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三步开外子弹划破空气,呼啸而来。而在它到达之前罗鲁克斯却突然出现在那人头顶,长矛就像他身体延展出的一部分,径直贯穿了敌人的头颅。

紧接着罗鲁克斯飞速转身,掷出他的武器,第三人还没来得及瞄准,便应声倒地。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在愈渐浓重的黑暗里,枪口硝烟舒卷,凝滞在半空。罗鲁克斯置身巷中,微微弓起身子,两只大手再次松松地握住矛柄,矛尖泛着血光。

洁达一度以为,那是双只会治愈他人的手。

红眼女人不见踪影。罗鲁克斯等了半晌,慢慢沿着小巷向前走去,远离他们居住的楼房,用被打烂的大衣盖住自己高大的身形。

洁达明白,他不会马上回到这里。罗鲁克斯必须先确保自己没有被跟踪,确保四周也不再有潜伏的危险。

他走过的小巷陷入寂静。无人现身,无论是猎手、警官,还是阿柔拉恶魔。

除开她自己和罗鲁克斯以外,那个橘色皮肤的女人是洁达见过的第一个阿柔拉。洁达不喜欢这种见到同类的感觉。在忧虑中,就算咖啡因的作用终于退去,可事到如今她也根本无法入睡。

洁达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再说,她也无处可去,无人可求,或许只除了那个老妇人。但现在寻求她的帮助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她希望那个飘在空中的女人没有跟踪罗鲁克斯。洁达离开窗边,静静等待着他的归来。


吉米赛高:@查克玛奇,你在的区域出现动乱。请汇报勘察结果。

吉米赛高:@查克玛奇,请确认。

吉米赛高:@蜜糖小子,查克玛奇在任务中失联。准备介入。

蜜糖小子:收到。

警报的声音打破了卡茜清晨的宁静。餐馆对面的那条小巷里挤满了警察,整个片区都被封锁了起来。又来了。她下了自行车,推车向前走。警用聚光灯强调出溅在砖墙上的红色污迹。

“我们又见面了。”警探说道,还穿着那件灰色风衣。她相当确信那压根就是同一件衣服。

“我在这里工作。”她说着,指向对面的餐馆。

“看你的制服也能猜到。”他说着,看向她褪了色的黄裙子,以及左胸上的红色标签。“别忘了,我是个侦探。”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卡茜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因此她只是点了点头。

“昨晚你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他问道,拿出他的笔记本,一脸热切地看着她。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告诉他有关那个女孩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她那墨西哥裔的婶婶一直告诫她不可相信政府的人。她婶婶还告诫她不要透露自己的种族。她的肤色略深,显得格外漂亮,但又不至于深得让人一下子看出种族。

不管怎样,她就是没办法告诉警官有关那个垃圾箱里女孩的事情。不过,这个信息应该也不重要。无论在这巷子里发生过什么事,一定和那女孩没有关系。起码卡茜是这样希望的。

“发生了什么事?”她以关切的语调问道,希望自己听起来像是真的关心此事,而不是在打探消息。

警探看了她一眼,让她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仿佛警探再多盯着她一会儿,就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我们正努力查明。”最后,他终于说道。

她点了点头。可她其实是想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平安无事。卡茜因昨晚在警探来时径直离开、未能给予她帮助而感到内疚。万一那女孩是嗑嗨了而失去了理智了呢——这倒也能够解释她为什么疯疯癫癫的——卡茜却选择了什么也不做。当女孩请求她帮助的时候,她把人家留在原地,留在一个垃圾桶里,转身离开。

“你们……”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面因自己竟然开口询问而感到惊讶,“你们发现尸体了吗?”

警探看上去也感到惊讶。“你问这个干嘛?”

卡茜没能藏好自己的不耐烦。“因为墙上铺满了血迹?”

警探转身面向小巷,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哎哟,真的是!墙上都是血迹!”

卡茜忍住没回嘴。他或许是个混球,可毕竟也是个条子。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他回头面向她,“既然整面墙铺满血迹,你为什么还要问我有没有尸体?难道你不该觉得应该有尸体吗?”

“我也不知道。”卡茜答道,后悔自己不该问。她只是想知道死者里有没有那个怪女孩,仅此而已。她不知道要怎么措辞。

“你问得有点奇怪。”他紧紧地盯住她。女孩后退了两步,希望自己看上去并不那么可疑。

“呃,我想我该走了。”她说道,“马上到我轮班了。”

“好吧。”警探答道,“你要不去对面那个友善的警官那里登记一下信息,这样有问题的话我好联系你?”

卡茜感觉自己双颊发烫。她是怎么把自己给搅进这种破事里的?她母亲要是知道自己的小女儿什么都没干就陷入了这种麻烦中,一定会被吓坏的。

警探指给她看的那个警官面前已经排了一长队的人。

“我会迟到的。”卡茜说着,慌张起来,“四天以前我给过你联系方式了。”她意识到自己提醒了警探四天前那案子和自己也有关联,立马就后悔了。他倒也不大可能已经忘了那茬儿。警探没有为耽误她时间而道歉,也没费神装作关心她工作的样子。

“我相信你老板会理解的。”警探说着,走开了,显然已经丧失了盘问她的兴趣。

卡茜知道胖仔拉里对迟到是零容忍。而且城里的漂亮姑娘总是比空闲的岗位多上许多。


查尔斯觉得,当初摄像头不放在小巷入口,而是放在小巷里面的话,拍摄的画面一定更好。但这样的话他得偷个红外线摄影机。这片区域简直就是宝地,怪事全发生在这,他可得把这里盯好了。

而且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他徘徊在围观人群外围。警察的出现引来了一大群围观者,查尔斯成功混了进去。他把防风衣裹紧,又把球帽压低。但红色卷发从帽檐下杂乱地露了出来,他瘦高的身形在人群里也难以完美藏身。还好没人特意找他,只要他待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应该没问题。

他能看见小巷里的血迹,有摄像功能的眼镜把一切都拍了下来。这段视频放在他的主页上一定会非常精彩。

他转身,看见了正在一个警官面前排队的卡茜。要是他能和她谈谈,说不定能拿到目前为止最劲爆的猛料。他扶了扶帽子,试着找出一条去卡茜身边的路来。

潜行模式启动。


卡茜纠结着要不要直接逃走去上班。要不是她的手机上个星期就停机了的话,她早就给拉里打电话了。她想看看会不会有认识的人恰巧往餐馆去,却并不走运。她问过一个朝小店去的人可不可以给拉里带句话,可那人嘟嘟囔囔的回答听起来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她扶着自行车,在队伍里耐心地等待着。她前面只有两个人了。说不定就快了。她前面那位老妇人转过身来,对她微笑。

“你还好吗,亲爱的?”

卡茜勉强为她挤出一个笑容。“我工作迟到了。”

老妇人同情地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亲爱的,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一定能找到一个愿意养你的男人。”

“或者我也可以另外找份工作。”她面无表情地回敬道。老妇人看上去一点也没受打击。

“你自己决定,亲爱的。”她答道,皱起眉头,一面看向身后的楼房,“我在担心我的朋友。我想她可能被牵扯进了这件事。”

卡茜放下了冷淡的态度。“我很遗憾。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老妇人微笑起来。“这个嘛,她是那种奇奇怪怪的类型,而且她经常在小巷里游荡。”

卡茜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她是不是脸色苍白,眼睛有点浑浊,深色的头发?”

老妇人惊讶地抬头看她。“对!她面色虽然不好看,那小可怜,可她人很好。礼仪方面也很糟糕,但她尽力去做了。你见过她吗?”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她来着,”卡茜顿了顿,接着说道,“就在这条小巷里。”

“哦天哪,哦不……”老妇人看来真的非常沮丧,于是卡茜放下自行车脚撑,上前帮助她。

“有地方能让她坐下来休息一下吗?”卡茜问那位警官。警官冲着马路边缘随手一指。她扶着老妇人走到那边去。老妇人感激地接过卡茜递来的水瓶。

“你能帮我看看她有没有出事吗?”老太太问道,“拜托你,她前几天还来看过我。我挺喜欢有她陪伴的。如今来找我的人不如以前那么多了。”

老妇人生着白翳的双眼恳切地望着她。

“好的,我下班以后可以去看看。”

老太太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好了,亲爱的。”

“她住在哪里?”卡茜问道,一面帮着老妇人站起身来。

“那栋楼的五楼。”她说着,指向一栋看上去比周边的棕色楼房还要破旧的红色建筑。

“好的。哪个房间?”卡茜不大确定到那种破楼里去是不是个好主意,但她把那女孩留在小巷里的内疚感压过了所有顾虑。而且,今天有那么多的警探在附近巡视,罪犯肯定会另寻他处的。

“最远的那间,在另一头。”老妇指给她看。

“房号是什么?我得先拨号给她才能过门禁,对吧?”

“哦不,亲爱的。那楼的门禁坏了好一阵子了。你可以直接进去。别坐电梯,要是那电梯和我们楼的状况差不多的话,应该也早坏了。就算没坏也不安全。不要冒险。”

“那她的房号到底是什么?”卡茜尽可能柔和地问道,但工作不保的焦虑令她每个字都透着不耐烦。

“哦,我也不知道,亲爱的。每次我都看见她从窗户爬进屋。”

“呃,好吧。”卡茜还想多问些事情。可介于旁边都是警察,也不知道老妇人的精神能不能撑住,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卡茜的帮助下,老妇人站起身来。不远处的那个警官正准备同她交谈。卡茜又看了看那栋楼,生满铁锈的消防楼梯设在公寓的一头,正好在老妇人指出的那女孩的住房的位置。不管那女孩究竟是谁,她绝对是个猴子似的攀爬能手。

等到那警官审完老妇人,又慢悠悠地记下卡茜的全部信息的时候,她已经晚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了。卡茜都有点不敢进门,毕竟上次拉里已经严厉地警告过她不许迟到。可她急需那笔工资,就算舍掉自尊也在所不惜。走运的话,说不定拉里今天心情不错,不会计较跟她计较。

卡茜走进餐馆,另一个服务员瑞秋向她投来同情却透着不祥的目光。这位本来应该轮休的金发女招待出现在店里,对卡茜来说绝不是个好兆头。

这么说,今天不见得会走运了。卡茜想着。

她走向狭小的员工休息区,那里摆着四个锁柜和一把老旧的塑料椅子。一张粉红色的纸片被钉在公告板上,其上醒目地用大写字母拼出她的名字。

卡茜冲向厨房,怒火在她眼里熊熊燃烧。

“我被警察拦住了!”她冲拉里大吼道,后者有条不紊地将一块肉饼翻了个面,一点也没被打乱节奏。短短时间内他那条白围裙溅满了油渍,抑或是油渍从未洗干净过?

“没区别。我同样不想要和警察扯上关系的员工,对生意不好。”

“求求你,拉里。”卡茜恳求道,在昂首迈出餐馆或凑出下个月房租之间挣扎,“我和他们的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而且每次都他妈是在来这小破餐厅的路上!”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触碰了拉里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自尊底线。

“你觉得这里这么破的话,怎么不滚回你的墨西哥去?”

“我家不是……我是说,我……”她咬了咬嘴唇,没让自己说下去,把背包抓得更紧了些,“好吧,那你起码把我最后一段时间的工资给我。”拉里从兜里掏出一张油腻腻的支票,看来是早就预料到会走到这一步。五十四美元两角八分。

她一把抓过支票朝门口走去,没跟餐厅里任何人打招呼。门外的人群已经散了些,多数路人因为警方没找到尸体而感到无聊起来,决定该干啥干啥去。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路灯柱上的那些褪色的、破碎的广告旗,多半是好几年前年前的哪个节庆留下来的玩意儿。当她三年前搬到这里来,希冀大城市里能有更多就业机会的时候,那些旗子就已经褪色了。但她没有如愿找到好工作,一直租住在她能负担得起的犯罪率最低街区的小小公寓里。

这个她居住的街区,曾经也繁华过。她从年迈的房东那里听说,大概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左右,这地段也算朝气蓬勃。那时候,街上的人有身份有品位。后来大萧条席卷而来,整片区域一蹶不振,成了犯罪率高又衰败的黑暗地带。她其实不介意这些。自己住的地方虽然有点小,但还算整洁。而且这小破餐厅的薪水和惨淡的小费收入足够支付每个月的房租。至少一度是这样的。

她叹了口气,把支票收好。一会儿她会去把它存进银行。那之后,她需要找到一份新工作。她将这些烦恼甩到脑后,试图显得傲气些,或者至少是在烦恼别的事情。

那个小巷里的女孩。她看上去很像那具女尸——奇怪的眼睛、软塌塌的头发、仍还看得见血肉的颅骨低端连着一条椎骨……卡茜回想着女尸的模样,打了个冷战。

自从她发现了那具尸体,卡茜的整个生活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从前也没什么野心,可找到一个死状如此凄惨的女孩——八成还和她一样大——的尸体,让她心中起了些变化。她需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需要成为更有地位的人物。因为她随时可能成为下一个倒在无名陋巷里的尸体,尤其她还待在同一个街区。

她想要成长,想要蜕变,想要成为更好的人,想要伸手摸到遥远而闪亮的群星。

可同时,她又只想回家躲起来,远离潜藏的那些能把人的脊柱从身体中拽出来的谋杀犯。电视上没有报道相关细节,只听说女孩的尸体丢了。是因为场面太过血腥,所以宁可牺牲群众可能提供的情报也不公布详情吗?她母亲特别喜欢那些犯罪剧。下次聊天的时候卡茜得问问她。

她绕过还待在附近的警察,低着头,然后冲上通往女孩住的那栋楼门口的楼梯,推了推前门。老太太说的没错,门锁是坏的。楼门轻轻松松就被卡茜推开了。

公寓的走廊比她预想的要干净一些。四周有些涂鸦,可就一栋坏了前门的楼而言,算是很少了。

卡茜听到身后那扇门又开合了一次,于是转过身来。不管是谁进了门,她都已经转入了另一条走廊,所以看不到。她的心怦怦跳到了嗓子眼。当初她干嘛要答应那老妇来跑一趟呢?

因为你和她一样迫切想知道女孩是否安好。要是那女孩像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尸一样,遭遇不测了怎么办?卡茜努力不去想那噩梦般的景象,向着摇摇欲坠、歪歪斜斜的楼梯走去,忽然明白那女孩为啥喜欢从消防通道上楼。不过还好,起码她没像卡茜担心的那样直接住在小巷里。

她爬上第五层楼,朝最后面的那一单元走去,接着突然停了下来。那个尸检员查克说过,谋杀现场可能不是在小巷里。要是那凶手杀人后占据了女孩的房间怎么办?要是她径直走进了犯罪现场,就像那些黑客电影里面演的那样,又怎么办?要是其实就是那尸体的姐妹因嫉妒而置之于死地,又会怎样?

各种猜想在她脑中团团乱转,一个比一个煞有介事。卡茜深吸了口气,立马就后悔了。走廊里尿骚味和清洁剂的柠檬味混作一团,倒也没有腐臭味。犯罪现场肯定会有点臭味的吧?再说如果凶手要消除证据,她肯定会闻到点漂白粉的味道,至少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当然了,他们说不定也可以直接碎尸,把她扔在浴缸里,把血迹顺着下水道冲走……

卡茜考虑着要不要回头,可都到这一步了,她不能空手而归。今天她已经受了不少折腾,要是她注定要死在这破日子里,倒也罢了。可她死前非得把谁的耳鼓膜给喊破了先。她敲了敲女孩住屋的门,立马又后悔了,转身准备往回走。

“谁啊?”一个细小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卡茜清了清嗓子,感觉刚刚胡思乱想的自己像个傻子。

“呃,你好,我是……”

“你是在餐馆工作的那个女生!”那女孩叫出声来,一股子兴奋劲儿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得到。

“你怎么知道的?”卡茜立即问道,退后一步。

“我从猫眼看得见你啊。”

“哦,这样啊。当然了。我们之前在小巷里见过……”

“对!”那女孩尖声答道,“我还记得!你来串门啦?”

卡茜皱起眉头。“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楼下那条小巷里最近不安宁。”

“啊是的!我朋友被卷进了打斗。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看见过他么?大高个儿?宽肩膀?穿着件被子弹打得稀烂的长风衣?”

“呃,我没见过,抱歉。那个,我能进屋来吗?”

“哦,当然可以,但我被反锁在屋里了。我朋友把窗户关得特别紧,我都没办法溜出来。”门对面的话音顿了顿,接着,又用若有所思的腔调补充道,“这次我大概真的把他惹急了。”

“他一直把你锁在屋里?”卡茜啐了一口,恐慌瞬间变成了愤愤不平。

“是为了我好。只是在我疗伤的时候才这么做。”女孩答道,语调稀松平常。

“他这么做不对!听着,你叫什么?”

“洁达。”

“我会帮你逃出来的,洁达,然后我们马上去警察局,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哦我可不能再回去那边了。至少现在不行。罗鲁克斯要是知道我那么干了的话绝对会气疯掉的。”

“罗鲁克斯不能动你一根毫毛,洁达。我能帮你,我发誓。”她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被碎尸的女孩。这个叫罗鲁克斯的家伙是不是就是凶手?那让洁达终生留下阴影的惨恶景象是不是出自他手?她不能让同样的事发生在洁达身上。绝对不能。要是她现在扭头走掉的话,一辈子都不能再直视镜中的自己了。

“罗鲁克斯从没动过我一根毫毛。”洁达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吧,喂我喝药的时候除外。有时候他得把水杯凑到我嘴边,毕竟我没法把自己立起来。”

卡茜想象这可怜姑娘被下了药,绑起来受到侵犯的样子,惊得大喘一口气。

洁达听到了她的喘气声,察觉了卡茜的惊恐,于是安抚地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没事!有时候他还会用吸管!能弯的那种!”

卡茜从门边退开,打算撞开门。

“我要进来了,洁达!从门边躲开!”

“好啊!”女孩听上去兴奋极了。她八成是被药迷得神智混乱了。

卡茜一沉肩,狠狠撞向门板。那门无轻易地崩开了,绝对不是什么坚固货色。木门碎了,而卡茜一个没刹住,跌进屋里,摔在床上,又被弹到地上。地面很干净。

绝对不是谋杀现场该有的那种地面。

她慢慢坐起来,身下的地毯保养得很好——介于她正脸着地,才知道这一点。床铺也整整齐齐,被单四角压在床垫下边。门荡了回来,又关上了,把卡茜惊得一跳。她看向床的另一边。

“你好啊!”那女孩望着她。她的肤色不怎么好看,不过脸上的划痕看来恢复得不错。她的双眼还是像浑浊的玻璃珠一样,可能是感染了。

像极了小巷中那具尸体紧紧盯住她的那双死眼。卡茜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有个姐妹?”卡茜有气无力地问道。

女孩看上去有些迷惑,接着猛地大笑起来,黑色的直发前后摇晃。她没有站起身,而卡茜也还坐在地板上,因她的举动感到震惊。

女孩的颧骨已轮廓分明。卡茜觉得这女孩说不定已经成年了,可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又或许只是长期挨饿瘦的。等卡茜看到她身子就知道了。

“你在笑什么?”卡茜尽可能礼貌地问道。女孩多半是被药影响了心智,或者是神志不清,完全不清楚自己处在危险之中。

“你是因为前几天出现在小巷里的那具尸体才觉得我有个姐妹,对吧?”

卡茜的心突然一沉。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咽了口唾沫,同时点了点头。

那女孩压低声音,就像要分享秘密似的。“那才不是我的姐妹呢,那就是我!”

她“站起身来”,两眼放光。她爬到床的这一侧,向卡茜展示她的全身——只有一根脊柱。

卡茜感觉在地面向下坠落。因为她本来离地面就近,这种感觉显得更为奇怪。

“哦,好吧。”在卡茜两眼一黑昏过去之前,听见那个女孩/女人/椎骨上的脑袋碎碎念道,“我猜模特就是经常会晕过去。”

查尔斯发现那门已经破了,廉价的木料几乎盖不住公寓的入口。他本可以轻松推门而入的,可还是犹豫了。小伙听不见屋里有任何声音。他因之前自己没有拦住卡茜而感觉非常后悔。她看上去是个好人,大概只是偶然陷入了这一系列诡异的事件里。这对她一点也不公平。

他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当然了,他确实想要深入了解这件难以置信的怪事。可跟一个只有脑袋拼着脊柱的恶鬼搏斗,就是完全另一回事了。

他匆匆往回走,钻进附近一扇标着“垃圾滑槽”的小门里。这门就在那间公寓的旁边,本应是个完美的观望点。然而一股恶心至极的酸臭味拂过他的皮肤,直往肺里钻。查尔斯勉强忍住没有干呕出声。腐尸的味道和垃圾的味道完全是两回事,起码尸臭味是自然的气味。在这小小的垃圾投放间里,尽是人造的恶臭。查尔斯从背包里找出一包黑色的强力薄荷口香糖来——他导师杰克总是亲切地将其称之为死尸口香糖——急不可待地嚼了起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浓烈得呛人的薄荷味儿这么让人舒心过。

小伙重新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在背包里翻来找去。他带了把刀,只是为了装装样子。通常他一旦试着翻出刀刃来,白刀子总能变成红刀子——不幸的是,洒的总是他自己的血。

他还带了摄像机,对了,还有手机!他把摄像机连在手机上,开启了定位模式。他猜想,那玩意儿肯定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行踪。

就这么干。不过如果查尔斯想用藏身地点作为筹码来说服那生物放了卡茜,那么他还是需要出去面对它。要想那么做,他必须得进屋,和那生物共处一室。

要是那家伙突然袭击他的话,那查尔斯死前最后的动作就是摁下他手机上的“发送”键。幸运的话手机被毁之前视频就会被上传到网上。他可以把这些资料全部传到蛛丝网。反正人都死了,挣不挣钱都无所谓了。那将是他最后的英雄壮举。话又说回来,他手机的下载速度快得离谱,上传速度却慢得要命。好吧,这或许不是个好计划。

查尔斯靠在墙上,感觉到其上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立马又回正身子。他叹了口气,向前倾了点儿,前额又碰到同样的黏稠物。他打了个哆嗦,蹭了蹭额头。

说不定卡茜已经死了,那他冲进屋子就没有意义了。查尔斯一时拿不定主意。而且他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没有英雄救美的胆量。

小伙正准备打电话给警察,至少匿名举报一下他发现了一桩非法入室案,微微张开的垃圾房门外却突然发起光来。虽说只有一点点。查尔斯深吸一口气,举着摄像机,轻轻将其朝门缝边挪了挪,以便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查尔斯可能没法将那个漂亮女孩从死亡的宿命中拯救出来,但能藏在这臭烘烘却安全的地方,拍到珍贵的画面。


“所以你本来就长成这样?”卡茜问道,小口呷着洁达递给她的一杯水。当她接过水杯的时候,指甲碰到端着水的那节脊柱。她这辈子从没感受过比这更奇怪的触感。之所以感到奇怪,反倒因为这触感并不如她预计的那样瘆人。那骨骼竟有些暖暖的,却既不滑腻也不潮湿,像石头一般坚实。

洁达蜷在枕头上边,点了点头。

“不过,我猜我还会再生出其他部位的。我本来有手有脚,至少罗鲁克斯是这么告诉我的。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可你连手都没有。”

“我可以用脸蹭蹭啊。”

“还是算了吧。这么说,这个叫罗鲁克斯的家伙其实是在确保你的安全?”

洁达犹豫了一下。“我想是吧。我是说,他昨天赶走了一些出现在楼下那条小巷里的家伙,把他们全撕成了碎片。我猜他们是要伤害我们,也可能是他在生气。”

卡茜慢慢喝了口水,试图理清发生的一切。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跟念经似的不停重复着:别崩溃啊卡茜。

她试图显得漫不经心,可伪装从来不是她的长项。“这么说,他会把人撕得一块一块的?”

“哦,不是这样的。我是说,他确实可以。不过只会对坏人这么干啦。那些人全部各种武装到了牙齿。话说这个词为什么这么讲呀?压根没有道理可言嘛。”

“我也不知道。”卡茜又抿了一口水,“嗯,那些尸体最后去了哪里呢?”

洁达一听这问题就泄了气。“不知道。我没看见谁把它们运走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罗鲁克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开始有些担心了。他从来没有让我一个人等这么长时间,而且我觉得那位吓人的女士可能知道我住在哪里。”

卡茜惊得眼睛差点蹦出来。“什么吓人的女士?你从来没说过还有个吓人的女士!”

“哦,她啊,就在这!”洁达说着,冲再度被轰碎的门板那边嘶嘶威吓。卡茜捂住脸,躲避着飞溅的木渣。她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或者应该说她正飘在门口。那女人的脸绝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两眼分得太开,颧骨太高,更别提她那一头,呃,熊熊燃烧的头发了。

“你对罗鲁克斯做了什么?”洁达嘶声质问道。

“你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情况啊。”漂浮的女子一脸鄙夷地回道。两人都完全无视了卡茜,而对她来说这样反而最好。她拼尽全力想让自己在床边显得不起眼些。

“别的我都不管。告诉我罗鲁克斯在哪里?”洁达的嗓音突然一沉,抛开了年轻女孩般的伪装。就连洁达自己也被她转换的声线吓了一跳。

“你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那女人说着,微笑起来,唇边露出尖牙。她扬起一只手,举起一把看起来弯弯扭扭的尖刀,继续说道:“有些事,我喜欢私下解决。”她盯着洁达,后者回以嘶嘶的威胁声。

卡茜漏出一声呜咽,而那女人冲她假惺惺地笑了笑。“别担心,一会儿就轮到你。”

就在那女人望向卡茜的时候,洁达毫不犹豫地朝她扑去。那女人后退一步,讶异于洁达如此迅捷的速度。洁达狠狠咬住女人的手臂,让她尖叫着扔掉了刀。洁达将脊骨绕过女人的咽喉,向后一扽,将她向地上摔去。洁达松开脊椎时,女人不住地咳嗽起来。

“从窗户出去,快!”她尖声叫着,卡茜踉踉跄跄地跨过床。洁达率先到了窗边,像颗炮弹似的径直把自己投射了出去,砸碎了窗户。卡茜打开窗闩,紧随其后,双手被碎玻璃划伤。突然,空气变暖了,而她的头发飞到了脸上,就像这栋公寓正向外吹风似的。

还是特别热的风。卡茜飞身跃向消防梯,整栋公寓在她身后炸成了火球,整个小巷都颤动了一下,黑烟和火焰熊熊腾起。两栋楼的火警都响了起来,楼内浓烟滚滚。

“她炸掉了我的家!”洁达在卡茜身边喊道。卡茜站起身来,开始飞速往消防梯底端冲去,丝毫不顾身上各色划痕带来的痛感和脑袋里的震荡感。洁达飞快跟上了她。

当消防梯突然开始变烫的时候,卡茜刚刚冲到三楼。

“哦不。”她喃喃道,竭尽全力想跑得更快些。消防梯在她四周颤动起来,晃得她前倾后倒。可她丝毫没有减速。

金属不堪重负。消防梯垮掉了,卡茜一脚踏空。头上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她,而卡茜发狂的大脑终于意识到她正跟着楼梯一起往地面砸去。她要命丧于此了。

她拼命挣扎,试图抓住些什么,随便什么都行。可有什么东西反而挂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下坠的杂物中拽了出来。卡茜尖叫着,在空中荡来荡去,仅靠抓住她手腕的力道才免于坠落。她身下,烧红的消防梯在一声巨响中分崩离析,滚烫的热浪冲天而起,喷在她裸露的小腿上,烧灼着她。

她安全了,只不过还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卡茜向上望去。洁达正挂在一条晾衣绳上,脊柱把绳索缠得紧紧的,而小一些的肋骨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洁达前后摇荡,将她俩晃向另一栋建筑。卡茜抓住了另一头的消防梯,手腕上被猛力拽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洁达落在她身边,她俩回头望向那间公寓。整扇窗户都被震碎了,从那层楼直到顶楼的砖墙上留下了一大片黑印。那个疯狂的火女正从窗户望着两人。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开,消失在视野中。

“她来追我们了吗?”卡茜问道。

“她肯定会来找我,我猜八成也会来找你。坏人一般都会杀人灭口,对吧?”

洁达话音未落,卡茜已经开始顺着这条更加牢固的消防梯向下跑去。她跑到底楼时,洁达攀在她身边的墙上,就像只巨大的毛毛虫。

“今天真是糟糕透顶。”两人飞快地跑向小巷的另一头,卡茜嘴里嘟囔着,“我的车就放在那边。”

“你有辆车?”洁达听上去兴奋极了。

“不,是自行车。我买不起车,更别提油钱了。”

“看来我们得慢慢蹬着车去安全地带了。真棒。”

卡茜的喉咙火烧火燎的,没心情还嘴。洁达连肺都没有,因此看来并没有因为奔跑或是浓烟受到任何影响。

“一旦你当上了模特,”洁达不依不饶地继续道,“你就能买辆车了。”

卡茜正试图喘匀气,然后评论一下洁达的职业选择是多么奇怪,这时一个男人从她面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差点和他撞到一起,可对方轻轻松松地躲向一边,同时伸脚将她绊倒。卡茜摔得很惨。

“你有病吗?”她喘息着,转身骂道,却见一把枪指着她的脑袋,怒气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洁达扑向那人,狠狠咬进他的脖颈,同时伸出脊柱,直戳那人眼窝。他颤抖了一下,轰然倒地。洁达啐出一嘴的血,挡在卡茜前面,伸直身体,恫吓地嘶嘶叫着。

第二个猎手用枪瞄准了洁达。卡茜抓起一块管状的东西,尽全力砸向那人正脸。猎手因这一击向后躲去,恰好给了洁达机会贯穿他咽喉部的软组织。那人睁大双眼,双手捂住血喷涌而出的位置,无声地倒了下去。

“快走。”洁达说着,跳上卡茜的肩膀。卡茜打开背包,于是洁达溜了进去。

她一把抓过自行车,使劲踩着脚踏板,两腿快得看不清。


莎恩看着女孩和那个被流放的恶魔一路骑行远去。她本可以追上她们,可还是决定不要让外面的人类看到她。在寻找洁达和对付罗鲁克斯的双重重担下,她已经精疲力竭,而且需要重新集合自己的人手。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先清理残局。她从床上捡起一只枕头,朝其中吹气,于是那枕头立刻烧了起来。莎恩继续微微向枕头鼓气,令它渐渐生出高温的烈焰。当枕头开始发黑,冒出令人生畏的青烟的时候,她将其朝着楼下渐渐聚拢的人群扔去。

那枕头滋滋作响,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火花迸溅,从天而降,落在不停后退、尖叫的围观者身上。她从楼上一跃而下,让蒸腾的热气将她带向自己手下的方向。这下没人会注意到她的行动了。

火花环绕在莎恩身边,而她把玩着它们,时而抓住一个,时而又放开一个。她的两脚终于沾了地,而她面前的两个人倒在地上,再无用处。她单膝蹲下,小心没让膝盖碰到恶心的小巷地面,也没让衣服沾上血污。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人空空的躯壳上,以指背轻轻掠过二人的血肉。两具尸体滋滋烧了起来,几秒过后,只剩一团血与熔化的碎肉变成的黑斑。

莎恩更加疲惫了。她需要休息,但还不能,至少现在不行。

她抬头看向小巷另一侧一扇大开的窗户,一个老妇人正一脸悲伤地望着楼下的混乱。这是个很好的出发点。她需要找到一个能比她更轻易找到女孩下落的人,尤其是在她已经累得不行了的时候。一定有人可以帮到她,说不定有些还会自告奋勇。


查克玛奇:我有一个超赞的消息!

吉米赛高:@查克玛奇 你到底读过论坛准则没有?

查克玛奇:我看到了一只恶魔!她把整间公寓都给炸了。正在上传地理位置坐标!快来看看,简直酷炫!

天生丽质:哇哇哇哇!酷毙了!

吉米赛高:已接收地理坐标。你在继续调查吗?

查克玛奇:呃,算是吧。

吉米赛高:请准确定义“算是吧”。

吉米赛高:@查克玛奇 人呢?

天生丽质:<分享图片 伤心失意咸鱼脸.jpg>

吉米赛高:@查克玛奇 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