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安石，一山还有一山高（下）

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怎么敢拿人开涮，这说的就是王安石。而且，被开涮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所以王安石应该有三把刷子才对。话说苏东坡认识到自己班门弄斧的错误后，一直想着要回去给王安石请罪。

刚好有个机会让苏东坡回京城一趟。苏东坡心想，这下好了！我上次离开京城之前，王老师特别嘱咐我经过瞿塘峡时帮他取中峡的水治病。我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表现，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当时苏东坡对王安石还怀恨在心，不把王安石拜托他取水的事情放在心里。如今可不一样，他要趁机做件好事，将功赎罪。不过，苏东坡不取水还好，这一取水，又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事了。且看苏东坡如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天苏东坡从黄州出发去眉州办事，这一路刚好途径瞿塘峡。瞿塘峡水流湍急，地势险要，古时候就留下“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民间谚语。“三峡”是哪三峡呢？其实就是西陵峡、巫峡、瞿塘峡三条峡道。顺流而下，西陵峡是上峡，巫峡是中峡，瞿塘峡是下峡。这巫峡的水，就是王安石要的。

苏东坡平生最喜欢游览名山大川，还喜欢说一些“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言壮语，这瞿塘峡一路风光大好，他苏东坡当然要写篇文章！他坐在船里，一路顺流而下，心情舒畅，边欣赏风景边构思自己的大作。不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苏东坡这一觉睡得舒服，可当他醒来，就是一阵晴天霹雳，他恨不得老天爷劈了他，因为他睡过头，船已经到了下峡。古人的船可不是今天的轮船可以发动，都是人工撑船的。顺流而下容易，逆流而上就难了，不但花费人力物力，还会浪费很多时间。

这个时候，苏东坡就喜欢用他的惯用技俩，耍小聪明了。他心想，三峡相通，都是瞿塘峡的水，哪有什么好坏之分。我取下峡的水，估计王老师也不会发现。

苏东坡自以为很聪明，就找来一个瓮，装了下峡的水，急着赶回京城拜访王安石。苏东坡能不能就这样蒙混过关呢？

这天，一听说苏东坡来拜见，王安石立马有请，而见面的地点，就是一年前的这个书房。不用说，王安石这是故意的。苏东坡一进书房，就想起一年前自以为是的那两句诗，看见王安石就道歉说：“王老师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东坡你这么说，看来已经看见黄州菊花满地金黄的景色了。也罢也罢，你以前没见过才会这么说，我怎么会怪你？快起来坐吧。”王安石说得宽宏大度，表现出当朝宰相的风度，其实他心里说不定在想：苏东坡你个小牛犊子，现在知道谁是老虎了吧！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苏东坡见老师不怪他，马上一脸轻松，感谢道：“老师您说得是，是学生才疏学浅，幸好您宽宏大量！”

“东坡还记得一年前我交代你的事情吗？”王安石问。

“学生怎么会忘了呢！已经取来了。”苏东坡马上吩咐下人把一瓮子水抬上来。

王安石很高兴，让人取了一瓢来冲茶款待苏东坡。王安石火眼金睛，看了一下茶色就问：“东坡你这水是从哪里取的？”

“老师您说的巫峡呀！”苏东坡存有侥幸心理，还不愿意承认，可是心里就纳闷了：难道哪里的水他也能看出来？我不信！他王安石又不是神仙，不可能这么神。估计他只是吓唬我一下。

王安石的确不是神仙，但是他博学多闻，肚子里装的都是古人的话。王安石眼神犀利地看着苏东坡，好像在暗示他，小样儿，你的小把戏怎么能瞒得过我。看我怎么戳穿你。“东坡啊，我书读得少，你可不要骗我啊！”

这都能知道！苏东坡吓出一身冷汗，忙问：“老师您怎么知道了的？”

“郦道元《水经注》里说，上峡的水太过湍急，下峡的水又太过于缓慢，中峡的水流刚刚好，不急不慢。太医说我是心火郁结积劳成疾，所以给我开了方子，特意嘱咐我要用不瘟不火的中峡水煮药。这用什么水冲茶也是有学问的，如果用上峡的水冲茶，茶色比较浓；如果用下峡的水冲茶，茶色会变淡；只有中峡的水冲出的茶，才能浓淡相宜。我看这茶色就知道，这是下峡的水，不是中峡的水。”

苏东坡见骗不了老师，只能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不好意思。先是菊花，后是水，两次都让苏东坡挂不住面子，只有道歉的分儿。王安石见苏东坡一脸恨不得钻进洞里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安慰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也不怪你。东坡啊，你这个人错就错在太聪明，所以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后你要多留意，多用脑子分析事物，别再狂妄自大就好。”

王安石说得苦口婆心，苏东坡又得认栽了。王安石知道苏东坡受气了心里不痛快，就把他留下来吃饭。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续赢了苏东坡两回，王安石心情很好，兴致勃勃。这不刚吃完饭，就迫不及待要跟苏东坡再切磋切磋。

“我们好久没见面，也不知道你学问有没有长进，不如我来考考你吧。”王安石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就说：“别说老夫占你便宜，你先考考我吧，你来出题。”

吃了几次亏的苏东坡这一次谦虚了很多，推辞说：“哪有学生考老师的道理，这样不好，学生我不敢。”

“那就这样，我书房里二十四个书柜里的书，你随便抽随便问，我如果说不出来，就是我输，如何？”

苏东坡心想，这老头既迂腐又贪玩，也很自以为是，难道这么多书，他都能记得？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苏东坡不敢乱说，只是说自己不敢。可是王安石玩上瘾了，说什么都不愿意放过他，苏东坡也只能听他的话。不过，他也鬼灵精得很，专门找一本上面蒙着一层灰的书来考王安石。

不料，王安石不但对答如流，还引经据典，像唐僧一样念念叨叨个没完。苏东坡听得都快睡着了，但是碍于情面，只能一直听下去。

王安石又说：“老夫知道东坡你对子对得很好，今天就用对子考你。刚好今年润八又是双春，我就出一联：一岁二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东坡你来对。”

这上联一出，就把苏东坡给难住了。他半天答不上来，满脸通红，心想，这老头子今天战斗力怎么这么强，想的对子都这么有水平，我该怎么对呢？

王安石看见苏东坡无言以对，更加高兴了，又问：“东坡你上次从湖州去往黄州，有没有经过苏州和润州？”

“有的。”

“苏州附近有一个地方叫山塘，润州有金山、银山、玉山三座山，东坡你知道吗？”

“知道的。”

“那正好，苏州和润州我各有一上联，东坡你给我对一对。苏州联是：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润州联是：铁瓮城西，金玉银山三宝地。”

结果，苏东坡半天哑口无言。他苏东坡一生对过的对联数都数不完，从来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栽了个大跟斗，他羞愧得无地自容，说了几句客套话，拔腿就跑。

看到苏东坡落荒而逃的背影，都无法想象王安石心里有多欢天喜地。王安石总算一扫前耻，堂而皇之赢了苏东坡一把，还不是一次小小的胜利。连续三次让苏东坡难堪，这可是他人生最得意的事情！至于苏东坡，也是永世难忘这几次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