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微亮。浩淼的湖面之上,朝阳尚未升起。
数条木浆轻轻拨开澄净墨绿的湖水,画舫缓缓前行。画舫甫一靠岸,烟落急忙下船,赶回尚书府中。她心中万分焦急,一夜不归,府中定是翻了天。果然,当她推开后门的时候,眼下的阵仗吓得她心脏”怦怦”直跳起来。自个儿的娘亲,大娘还有刘妈妈率一众丫鬟在后门等着堵她,所有的人似乎都到齐了。
“呦,瞧瞧。咱们尚书府的大小姐竟是一夜未归呢。也不知去了哪儿,又和什么野男人厮混了。”率先发话的人,是一副奴仆嘴脸的刘妈妈。
“李翠霞,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方静娴一脸鄙夷,质问道。她就知道,妓女生的女儿能好到哪去,一样的低贱。
“这个……”李翠霞堆满脂粉的脸垮下来,上前一步,她将烟落拉至身侧,焦急询问:“烟落啊,一整晚你去了哪儿?急死我了。是庆元侯约你出去吗?你也真是的,还有十多日就要成亲了,这几日等不及?”
“娘……”烟落苍白的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翠霞,你休要替她掩饰。她若和庆元侯一起出去,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反倒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去,分明是心里有鬼。都这时候了,你不好好教育她,竟想着替她开脱,真是恬不知耻。”方静娴冷嘲,语气咄咄逼人。
“我家小姐昨天确实有收到庆元侯的书信。”一旁的红菱神情焦灼,终于耐不住性子为烟落辩解。
“啪”地一声。刘妈妈煽了红菱一耳光,破口大骂道:“小蹄子,越发没教养了。主子们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
刘妈妈这一掌极用力,红菱的脸颊立即高高肿起,她不敢再作声。
“烟落,庆元侯给你的信呢?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李翠霞一听红菱的说辞,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般,催促道。
“娘,信丢了。”烟落颓然垂下双手,叹道。那封信,当时在画舫上她忘了捡起来。就是捡回来也无济于事,因为从表面看,不过是一首普通的情诗,什么也说明不了。
“李翠霞,刚才我已让人去安邑郡王府的门房值守问过了,昨夜庆元侯子时前便回了郡王府。请问,烟落一整晚又是和谁在一起呢?”方静娴脸上掠过得意之色。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抓住把柄,今日她定要将这对贱人母女踩在脚底,永不翻身。
“啪”地一声,李翠霞突然狠狠煽了烟落一耳光。
如白瓷般的肌肤上很快便浮起了五道凹凸的红痕,烟落紧紧咬着下唇,一手捂住脸庞,只敢小声唤着:“娘。”
“混账,你死去哪疯了一整晚,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房去好好反省!”李翠霞脸气成了猪肝色,胸口如海潮般起伏着。她一把揪住烟落长发,扭头就走,往府中拖去。
“要走?也等验了身再走!”方静娴冷酷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之上,投入一枚巨石,溅起丈高水花。
验身?烟落似被人当头击下一棒,愣在原地。想不到大娘竟如此狠心,非要置她于死地。女子婚前被验身,即便是清白的,也是一种极大的耻辱。更何况,她的清白已被七皇子风离御毁去。
“这个恐怕不好吧。”李翠霞脸色渐白,正欲开口阻止,不想身后刘妈妈带着四名老妇风风火火赶来。她们是方静娴早就安排好验身的稳婆,刚才方静娴见时机成熟,吩咐刘妈妈去将她们带来。
看着四名妇人步步向自己逼近,恐惧瞬间淹没了烟落。她不可以被验身,名节已失,若这事被大娘知晓,她今后要如何在尚书府中生存?娘亲又有何颜面活下去?谁来救救她?她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无路可退。
可惜没有人听到烟落内心的呼救。她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她们拖入后院的柴房中,剥去裙子。只能任她们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强烈的羞辱感不断撞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心如死一般沉寂,激不起一丝涟漪。烟落不知道这样的羞辱究竟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她们何时走出了柴房。她曲身坐在冰凉的地上。柴房的地是老旧的青砖,长年阴暗无光,上面生了青苔。坐在上面极冷,腻腻地滑,她丝毫感受不到。抱紧双膝,她将脸深深埋入其中,独自蜷缩在角落,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一如昨晚她独自坐在冰凉的甲板之上。
她的天,她的地,完全塌陷了。
柴房外如同炸开锅一般,那些妇人眉飞色舞地嚷嚷,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夫人,经我们检验,她已不是处子之身。”接下来,烟落听见大娘的冷笑,娘亲几乎绝望的尖叫,似有铁链沉沉晃动着,柴房门关上,将她隔绝,还有无数人的脚步声在她耳畔“嗡嗡”直响。烟落的心已麻木,渐渐,她什么都听不到。孤独、无助、彷徨,将她尽数淹没。
整整一日一夜,烟落忍受着饥饿与寒冷的煎熬。连着两日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令她再也支持不住,正欲昏睡之际,有清晰的铁链晃动声将她惊醒。
“吱嘎”一声,老旧的木门打开,泻入一室晨光金辉,不知不觉中天已亮。光线刺目,烟落眯起眼,看清来人是她的哥哥楼征云。
“烟落,你没事吧,好歹地上用些草垫着啊。”见她坐在地上,楼征云忙上前将她拉起,又从怀中摸出两个馒头,递到她的手中,他心疼道:“我让小厮交出钥匙。烟落,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点吃吧,别饿坏了。”
有酸涩之意涌上鼻尖,烟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她接过馒头,小心翼翼地啃咬着。馒头还是热的,咽下去时,似暖流缓缓淌过心田。这种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记忆中,哥哥总是暗中照顾她,偷偷给她留着好吃的食物,并且不准下人在背后说她的不是。
她自小随娘亲由江南云州来到晋都,投奔爹爹。那段岁月中,她与娘亲没少受大娘的欺凌与冷眼。所幸的是,哥哥与妹妹待她很好。只是,哥哥得知她要嫁给庆元侯后,言语中透出不快。朝堂争斗,她并不懂。只隐约知道当今皇帝身子不如从前,太子未立,皇位之争空前激烈。哥哥与慕容傲立场不同。哥哥支持七皇子,慕容傲则是支持二皇子。七皇子风离御,想起他,她突然浑身冷得直颤,直抖如风中落叶。
楼征云疑惑望着她,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神情凄惶,摇了摇头。抓紧自己的胳膊,她似想寻些什么让自己安定下来。
“烟落,你到底……”楼征云哀叹一声,动了动薄唇,始终没问出口。事关女儿家的名节,要他如何询问。静默片刻,他只道:“烟落,如果有人欺负了你,哥哥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烟落苦涩一笑,又摇摇头。她惹上的不是一般人。
楼征云还想说什么,外边有人正用力敲门,一声接着一声,似紧迫地催促。
“姐姐。”是楼映月的声音,“不好了,姐姐,快开开门。二娘她出事了。”
娘亲出事了?烟落听罢,整个人如遭雷击,神情瞬间冻结。她疾奔跑上前,“霍”地将门拉开,急问道:“我娘她怎么了?”
“二娘她,她……”楼映月喘不上气来,她憋足一口气道:“姐姐,今日一早安邑郡王府上门来退婚。二娘一听当时就昏了过去,我们将她送回房,郎中也来瞧过。哪知她醒后又想不开,竟想悬梁自尽,好在我们发现及时,命是保住了,可现在还昏迷着呢。”
自尽!退婚!双重打击令烟落几乎站立不稳。她觉得自己坠入万丈深渊里,黑暗如高山一般压着她,痛苦像大海一般淹没了她。都是她不好,都是她连累了娘亲,令娘亲颜面扫尽,差点走上不归路。傲哥哥退婚了,其实那晚之后,她知道终会有这么一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她终于要从他未婚妻的美梦中醒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向井然有序的尚书府,因着连连变故,现下乱作一团。
烟落静静守侯在娘亲床榻前。郎中来过两次,号了脉。道是李翠霞不时将醒来,无甚大碍,又开了些镇定安神的药。
烟落守了许久,床上的人一味沉睡。她转首,望向窗外满天星光怔怔发愣。
忽然,身侧有细微的响动传来,烟落心中一喜,立即看向榻上。见李翠霞缓缓睁开双眸,她连忙上前扶李翠霞坐起来,满心欢喜道:“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昏睡了一整天了,我给你倒杯水喝。”说罢,她立起身,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递上。
缓过神来,李翠霞见床头之人是烟落。悲从心来,李翠霞痛惜道:“你还有脸认我这个娘吗?”
烟落一愣,哑声道:“娘,你别气了。先养好身子。”
话未毕,“哐啷”一声,李翠霞抬袖一挥,将玉瓷茶杯扫落地,炙烫的水溅了少许在烟落手背上,烟落痛得瑟瑟一缩。
李翠霞气急攻心,怒骂道:“养好了身子又有何用?成日让方静娴那贱人取笑吗?这么多年了,我本以为熬出了头,哪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骂着骂着,李翠霞又嘤嘤哭泣起来,双肩不住地颤抖,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屋中左冲右突着,令人窒息。她呜咽着:“烟落,到底是谁毁了你的清白,你连娘都不肯告诉吗?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几人能求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娘不甘心啊。”
“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失望了。可我真的不能说。”烟落拼命摇头。她真的不能说,她不知这桩事背后还有怎样的阴谋。船上一晚,柴房一晚,她想了许多,七皇子风离御与傲哥哥之间肯定有很深的过节。看来七皇子欲借她之事打击傲哥哥。无论如何,她也要保全傲哥哥。所以她一人独吞苦果,会是最好的结局。
李翠霞眼中闪过绝望,恨得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突然李翠霞飞快下床,自地上捡起一片碎瓷,用力抵上自己的咽喉。
“娘。”惊呼出声,烟落直欲上前阻止,却不敢妄动分毫。
“别过来!”锋利的瓷片抵住李翠霞已有一条青紫勒痕的脖颈,李翠霞哽咽说着:“烟落,你非要把娘往绝路之上逼吗?至今都不肯告诉娘那个人是谁?他值得你放弃这么好的婚事吗?”李翠霞用力按下瓷片,白色刃口嵌入肌肤中,隐隐可见鲜血渗出,沿着白瓷滑落一滴。
“不要,娘。我说,我说,我告诉你。”烟落六神无主,她脱口喊道:“是七皇子!娘,你放下,放下好吗?”
李翠霞面上情绪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惊涛骇浪,陡然巨变。有震惊,有不信,有诧异,忽地眸光一亮,有惊喜在她的脸上绽放,如七月盛开的妖艳牡丹。李翠霞小心地求证着:“烟落,你说的可是风晋皇朝,当今皇贵妃司凝霜之子风离御?排行第七。”
娘亲突如其来的喜悦,让烟落没来由心中一阵担忧,她凝眉颔首道:“是的。”
“七皇子?就是当今皇朝出身尊贵、权势滔天的那位皇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七皇子?”李翠霞似是喃喃自语,再次求证着。
“娘……”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烟落正欲开口。
李翠霞却径自“咯咯”笑起来,“烟落,你为何不早说。原来是七皇子!”话音刚落,她丢下手中的碎瓷片,紧紧搂住烟落,激动道:“我的好闺女,七皇子可是看上你了?”
“应该……不是的……”烟落秀眉紧蹙,立即否认道。
“怎会不是?我的女儿生得国色天香,又多才多艺,是男人都会心动的。烟落啊,既是七皇子,咱也不指望什么明媒正娶,他既然要了你的身子,总该负责吧,你可要好好地抓住他的心。跟着七皇子,就算是个侍妾也值了。只要日后他登上帝位,你怎么着也能封个妃,这可比侯府夫人风光多了。烟落,你可真有本事,娘没白疼你。”李翠霞愈说愈兴奋,眉飞色舞的,兀自沉浸在成为未来皇帝丈母的幻想之中。
“娘,我才不要做他的侍妾。”脑中想到那个邪恶的男人,烟落身子又一阵颤抖,正色拒绝道。
“为什么?你是怎么想的?”李翠霞愣了半晌,忽而明了般,问道:“难道你心中放不下庆元侯?烟落啊,良禽择木而栖,大好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
烟落顿然无语,她就知晓一旦说出真相,事情便会成眼下如此。
李翠霞见烟落低头不语,似是不愿。她眉心一拧,忽然俯身,快速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瓷,抵上脖子,故技重施哭叫道:“烟落,你想看着你娘在府中没有地位,被方静娴取笑,走上绝路吗?”
“不是的,我只是……”
“你听娘一句话,七皇子既然要了你,必然是喜欢你的。你去求他收你做侍妾。烟落,就当是娘求你了,好吗?你忘了庆元侯,好好抓住七皇子的心……烟落!你失了身,是男人都会介意,谁还会要你?听娘的没错的,烟落!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好吧。”娘亲三番两次以死相逼,烟落束手无策,只能应允。她心中一阵苍凉,只觉寒意无处不在,侵入四肢百骸。如今即便是火坑,为了娘亲,她也只能往里跳了。可是让她去求七皇子,那暴戾无情、邪佞残忍的男人。他又会如何羞辱她?清白已失,她连仅剩的尊严也要被残忍地剥夺吗?想到这,她无力地阖上双眸,疲倦到不能自已,颊边一滴清泪缓缓坠落,转瞬没入衣襟。
晋都皇宫。
是夜,盈月照雪,皎若琉璃,处处宫灯高挂的琼楼玉宇之上是一派繁华胜锦。
一双绣珠履鞋在皑皑的积雪之上留下了两道小巧的足印,水“嗒嗒”地自玉央宫蜿蜒穿出,渐渐没入御花园中的梅林之中,身后宫女远远跟随着。
满树的梅花,白里透黄、黄里透绿,昏黄的宫灯照耀,衬得那朵朵花瓣润泽透明,如琥珀,如美玉般清灵无暇。只可惜,傲梅不抵寒日风雪,散落飘零了一地,独留清香绕枝不去,佳人长叹。
风离御自父皇的御书房中出来,途经御花园之时,便看到这样的一幕。
一抹月白色素雅的身影站在梅花树下,正出神地凝望着枝头的点点花苞,她只是挽着简单的发髻,将小巧玲珑的绢花点缀发间。未着披风,只穿一件棉袄,寒月中,她身子单薄轻盈,好似吐纳而出的一口如兰气息,只需轻轻一吹,便会随风散去。
随侍的宫女见到风离御,忙福身行礼:“七皇子万福。”
“免!”风离御扬手一挥。他驻足,淡淡扫过那月白色身影,沉声道:“绘春嬷嬷,你在宫中可是年长的。眼下已是入夜,冬日天寒,怎的不看好你家娘娘?一会儿父皇若是问起来,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绘春嬷嬷抹一抹额头,忙答道:“七皇子明鉴,梅妃娘娘执意要出来赏梅,奴婢身份卑微,岂能阻拦。其实奴婢这心中也没个着落,生怕娘娘不甚冻着引发风寒,这咳病又是要犯,皇上也要怪罪。哎,奴婢实在是劝不住。”停一停,绘春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七皇子您开个尊口,帮着劝上一声?”绘春原是皇上跟前的宫婢,在宫中年岁长了,颇有资格。后她被皇上指派去服侍梅妃娘娘,梅妃娘娘虽最得宠,性子却孤僻冷清,极是任性,旁人劝之无用,时常闹出些事来,让她为难。绘春平素常出入正泰殿,常遇到七皇子,这才敢斗胆多说几句。
“嬷嬷说笑了,本皇子的母妃与你家娘娘素来不和。本皇子岂能多事?”风离御低首捋一捋袖口,勾唇笑道。
“七皇子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绘春嬷嬷点头称是。
“你手上这梅花作何之用?”风离御指向绘春手中几支折断的梅花,问道。这些梅花瞧起来都是才摘下的,枝上的雪未曾掸净,正稀疏依附于待放的玉蕊之上,添几分晶莹,煞是好看。
“回七皇子的话,梅妃娘娘素来喜爱梅花。每逢冬日,总会吩咐奴婢们采摘上几枝,回玉央宫用清水养着。”绘春嬷嬷恭敬回道。
风离御幽深的眸底光轮一转,他伸手摘下枝上几朵梅花,掂在手中细细把玩着,低头一嗅,阵阵清香沁入心肺。花倒是美,只可惜离了枝头。轻轻摇摇头,把玩够了,他捏碎它们,张开手掌抖一抖。冷风吹过,残破的花瓣飘散一地,零落凄凉。
“既是爱梅,哪堪折?”风离御轻轻扯唇,讪笑一声,似说给那月白色背影听。抬步离去,青色的祥龙穿云袍随风扬起一脉雪白的袍角,凛冽又夺目。
既是爱梅,哪堪折!梅澜影微微一怔,她缓缓转过身来,微蹙秀眉,望向那渐渐远去的颀长背影,她默默沉思。
“娘娘,时候不早了,还请娘娘移驾回玉央宫。”绘春嬷嬷忙上前搀扶,柔声劝道。
“好。”缥缈的声音,若有若无,于雪中飘然回荡。“咳咳!”梅澜影似抵不住深冬的寒意,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撕心裂肺般折磨着她。
风离御在听到这脆弱又碎心的咳嗽之声后,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中划过一阵莫名的烦躁,他眉头皱起,双拳微握。终没有转身,他再次抬步离去。
待回到景仁宫,宫女香墨上前相迎,替风离御解去狐裘披风收好。
“七皇子万福。七皇子今日可宿在宫中?奴婢这就去准备。”香墨福身问道。
“不了。母妃今日可有来过?”风离御随手掸了掸身上不经意间沾染的梅花瓣,问道。
“回七皇子的话,没有。”
“嗯,本皇子要在宫外宿上几日,你去跟母妃禀一声。”风离御淡淡吩咐着,未多作停留,取了几件东西便大步离开。
这一日夜里风声四起,引得屋檐之上铜铃叮叮作响。
明月躲在薄云之后,漏出些许亮光,惨淡地照耀着前方漫长的路。
烟落手持一盏灯笼,独自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呼啸的风在她身边不断地穿梭着,卷起一地的残叶,四处盘旋飞舞。老旧的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似为这寂静的夜晚奏上单调的一曲。
走着走着,烟落突然停下来,长叹一声,犹豫不愿前行。
娘亲自从那日以死相逼之后,一直筹划着如何偷偷送她出府去寻找七皇子。也不知道娘亲从哪里打听到,七皇子在晋都西侧城郊有一座私宅,名唤“离园”。事关重大,为避免落得个空欢喜一场,娘亲识趣地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只是暗中买通小厮,娘亲自己又是假装寻死觅活一番,趁着府中忙成一团乱,天黑之后悄悄地将她送出了尚书府。
“烟落啊,娘在这等你的好消息。你可千万别让娘失望啊。娘的性命和脸面可都系在你身上了。烟落啊,你要为娘争回一口气。”
娘亲反复念叨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着,令烟落心中烦躁。她走走停停,时不时踢开脚下阻绊的石子。望着石子骨碌碌滚远,她只觉得更烦。娘让她去求七皇子,求他收自己为侍妾,这种事她要如何开口?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这么做。而且七皇子又会如何看待她?一个抓住机会就攀龙附凤的女人?趋炎附势,俗不可耐?
自尚书府中出来近三个多时辰,烟落终于徒步来到西城郊一座很大的宅子前。门口大红灯笼彻夜长明,汉白玉台阶,朱漆雕栏,碧檐金黄琉璃瓦,即便是浓郁的夜色也无法遮住它的华贵。有两个篆刻的烫金大字“离园”悬挂于门头上,气魄非凡。
遥远的东方,浓厚的云层被撕裂一道口子,一缕红光破空而出,天亮了起来。
空中,不知名的鸟儿振翅飞过,在云中留下一道浅浅的黑影。
烟落看着飞鸟远去,听着耳畔风声呼啸,她心潮起伏。踌躇一整晚,此刻她依旧没勇气上前叩门。
“吱嘎”一声响起,倒是园门自行打开,里边出来两名梳着丫鬟双髻的姑娘,手中拿着扫帚出来扫雪。她们瞧见楼烟落立在门前,惊呼道:“谁在哪里?”
烟落勉力一笑,答道:“户部尚书之女楼烟落,在此等候一晚,劳烦通禀你们主人一声。”
两名丫鬟见烟落姿态不卑不亢,着实一愣,仔细将烟落端视一番,其中一名丫鬟半疑着跑进门去,另一名丫鬟客气道:“您稍等。”
烟落轻轻颔首。
不一会,一名中年男子自园内出来,他穿一袭上等云锦袍子,圆领处滚着金莲边,是典型的管家打扮。
烟落毕竟出身官家,懂得礼数。她福一福身,朝中年管家露出一抹微笑,落落大方。
程管家细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如荷瓣般清润的面庞,容光耀如春华,星眸中秋波流盼,自是极美的。他问道:“姑娘要见我们七爷?”
七爷?烟落起先一愣,旋即道:“是。”
“何事?”程管家尽职地问道。见烟落沉默不语,他又问道:“我可以为姑娘通禀,只是姑娘可有信物?”
烟落凝眉想了想,她从衣兜里取出一支玉箫,递给程管家,客气道:“劳烦您了。”万灯节那夜,她吹奏了整整一晚,七皇子应当知晓吧。
程管家接过玉箫,应声点头,转身入内。
等待的时间,越发漫长,甚至比茫茫黑夜更难熬。
少刻,程管家从园中出来,他客气道:“姑娘,七爷让你进去。你跟我来吧。”言罢,程管家侧身作出一个“请”的姿势,为她带路。他时不时回头觑烟落一眼,心中惋惜着,这么美的姑娘,比侍妾骆莹莹还要美上三分,媚上五分,只是这一身的清雅之气,这样不卑不亢的脾气心性在这寂寥深宅之中,怕是要吃不少苦,也不知七皇子能宠上她多久。
身后两扇铜门缓缓合上,烟落步入离园。内中很大,曲径通幽,错落的景致交叠布置,亭台楼阁,湖泊水榭,九曲回廊,飞檐斗拱,既精致又不失大气。此时满园的红梅、白梅、腊梅竞相争放,风浮动,隐隐能闻到清凉的香气,醉人心神。此园虽名为“离园”,可烟落却觉着叫“梅园”更贴切,也不知为何用个“离”字。想不到七皇子这般邪魅之人,竟对风骨清傲的梅花情有独钟。烟落双肩耸一耸,无谓地笑了笑。若是气质若梅,只有慕容傲。只可惜……想起慕容傲,她心中一阵绞痛,神色骤然黯淡。
程管家头前引路,烟落跟着在府中转过一弯又一弯,终于来到了隐匿在重重景色尽头的大宅子。
程管家上前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了低沉冷清的声音,“进来”。
“是,七爷。”程管家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烟落侧身进入,程管家识趣地退出房间,关上门,独留下她一人。烟落抬眸朝里望去,四下环顾着。房间布置得奢华无比,软厚的地毯铺了满室,踏上无声。层层乳白色鲛纱垂落,迷蒙缥缈,依稀可见其后一张雕花纹刻大床上,光与影之间,似有俊影在动。
里边有淡淡的声音传来,“过来吧。”
烟落凝了凝眉,缓缓走上前。
“七爷,她是谁啊?大清早也不让人好生睡觉。”有尖细的女声从纱帐之后传来,十足的嗲意,似含万千不满。
烟落着实一愣,没想到他房中竟有其他女子。她顺着声音细下瞧去,只见鲛纱帐中,依稀有红罗裙丢弃在地,粉霞藕丝寝衣半褪于手臂,隐隐可见那女子妖媚裸露的双肩。烛红帐暖,旖旎风姿,想必帐中两人春风一度了。
这样的场景,令烟落脸上浮起潮红,她退后两步,尴尬道:“七爷,对不起,我去外面等候。”语毕,她的心随之一沉,这就是她今后的生活吗?成为他众多女人之一,守着深宫,与他众多女人争宠?这真的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神情黯然,烟落急欲退出房间。走得急了,一不留神踩到自己的裙角,她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所幸扶住一旁的花几才站稳。此时,有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楼烟落,本皇子的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嘲讽的话语自帐后传来,风离御优雅起身,他披上一件朱紫蓝狐滚边裘袍,系上蟒纹金丝腰带,松散的长发有少许坠在胸前,平添几分邪魅。
“七爷,莹莹舍不得你走。”床上柔媚女子见他起身,撒起娇来,如水蛇般缠绕攀附上他的胳膊。烟落回眸瞧见,那女子肌肤莹润洁白,仿佛能掐出水一般。
“是吗?有多舍不得?”风离御突然转身,语调虽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眸中却含了森冷之意。
骆莹莹笑容僵在唇边,不敢再多言语。七皇子喜怒无常,她至今无法了解他任何想法,一如此刻,她完全不知他温柔的语气背后究竟是晴还是雨。
风离御优雅下床,走上前伸手将雪纱绞帐以金钩挽起。
烟落闻到一股脑儿的龙涎香,知是他靠近,她忙转过身来,也不敢抬眸看他,只是欠身行礼道:“七皇子万福。”
骆莹莹亦是起身,她跟上前来瞧个究竟,是何人恬不知耻,大清早就来找七皇子。靠近跟前,骆莹莹见来人美貌远在自己之上,心中警铃大作,她嘟起嘴不满道:“七爷,她是谁啊?姑娘家的,大清早跑到男人房中打搅,真不知害臊。”
“她是户部尚书之女,名唤楼烟落。”风离御勾唇一笑,他揽过骆莹莹的水蛇腰,暧昧地在她粉颊上轻轻印上一吻。见烟落毫无反应,他眸中光轮一转,补充道:“不过呢,她是庶出,妓女生的。”
听到了“妓女”二字,烟落咬住唇,呼吸渐渐急促。
“天啊!”骆莹莹佯装怪叫一声,嘲笑道:“那她来找七爷做什么?妓女生的也想高攀七爷,不是吧。”
“是啊,楼烟落,大清早你来找本皇子做甚?”风离御目光轻慢望着烟落。早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胸口不停地起伏,似是隐忍着。他勾唇邪魅一笑,上前挨近她,挑起她颊边落下的一缕秀发,凑近鼻尖,他深深一嗅,将那淡淡的清香吸入肺腑中,问道:“你也想爬上本皇子的床吗?”
他话中的羞辱之意,听起来万分刺耳,烟落脸色瞬间苍白。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再也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可未奔及门口,身后已传来戏谑的语调。
“就这么走了,你回去能交差吗?”
一语中的!烟落狠狠一怔,她将下唇咬出一道深痕。娘还在家中等她的消息,如果她任性离开,日后娘要如何活下去?她没得选择。
邪恶的语调,持续响起。“本皇子警告过你,你若敢走,他日可别跪着回来求我。如今,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烟落静静转身,凝眸望向他,她的心在一瞬间沉淀,如止水般。
四目对视。
她的眸中,清波荡漾,写满无奈。
他的眸中,深不见底,无法揣测。
人常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她虽是女儿身,却也有自己的尊严。可他的话中之意,分明是因上次在临仙画舫的事,他记恨着,要她跪下来求他。
烟落望着他如黑潭一般深邃的眸子,沉默良久。终于,她缓缓屈膝,先是一膝着地,再是另一膝着地,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僵硬,都无比不情愿,她跪在地上,尊严尽失。
“求七皇子收我为侍妾。”几经挣扎,烟落终于说出了口。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心中仿佛有大石落地。对娘,这也算是个交代。
“七爷,你不是真的要答应她吧,她主动送上门,厚颜无耻。”瞧见楼烟落这架势,骆莹莹不由着急了。
“莹莹,本皇子素爱美女,来者不拒。况且你看她确实长国色天香,身段也妖娆。”
“七爷的意思,可是不要莹莹了……”骆莹莹倍感委屈,小巧的鼻抽动着,眼看着便要梨花带雨。
“莹莹你知道的,本皇子的离园中,向来只留一个女人。”风离御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从怀中取出玉箫,把玩着,嘴角轻勾,“货好不好,验过才知。”
“就这么定了,楼烟落,今晚由你侍寝。看你的表现,明日本皇子再决定留下谁。”整了整蓝狐衣领,风离御随手将玉箫丢落在烟落的面前。
烟落愕然抬眸,却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放大的俊颜靠过来,邪魅道:“你好好准备。”旋即他拂袖扬长而去。
精致的厢房,香烟缭绕。
骆莹莹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火焰,瞪着烟落,道:“你!你一个庶出女子,还是妓女所生。就你也想高攀七皇子,简直是痴人做梦!我爹是沿海总督,我亦是正室嫡出。眼下皇位之争,暗潮汹涌,七皇子正当用人之际,我爹对他有所助益。你!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楼封贤可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于情于理,他都不会留下你。”
“庶出?妓女所生?”烟落清丽的眉眼间掩不住落寞与隐痛,她望一眼骆莹莹,淡淡道:“我庶出又如何?你嫡出又如何?我低贱又如何?你高贵又如何?在七皇子眼中,皆是玩物罢了,有何分别?”
一句话驳斥得骆莹莹哑口无言。烟落讪笑一声,转身离开,衣袂在寒风中扬起,飒飒轻响。她心中苦笑,曾几何时,她沦落至要同骆莹莹这般媚俗的女子争宠。
是夜,离园中挂起无数盏宫灯,耀得夜色如白昼般。一切都那么美,除了一轮明月残缺一角,令人心生些许遗憾。
厢房中,风离御正闲闲靠着软榻,品着杯中酒。
烟落抬眸望去,只见他身着大红色裘袍,发束金冠,身上缀着无数的金钏儿,一头黑色长发松散地垂泻而下,显得整个人艳光四射。男子也能打扮得如此惹眼,她不禁心内暗叹,传言道七皇子乃是晋都第一美男子,果真不假。
“除了吹箫,还会什么?”风离御的声音带着慵懒。
烟落并不答,起身抱过一早就备下的琵琶。
落座,烟落调了调音。乐起,悠扬的音调不断地从她指尖倾泻而下,如碧波荡漾。她静静坐着,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离凡俗,琵琶声声如大大小小的珍珠落入玉盘之中般清脆玲珑,起先只是几珠散落盘中,接着愈来愈多,最后如斛珠倾泄般,“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烟落纤长的手指如长轮劲转,弦音滚滚,竟是豪情顿出,惊心动魄。突然她调了一个至高音,曲子噶然而止,令人觉得意犹未尽。停下,她察觉到他已来到她的身边。他似喝多了几杯,俊颜微红。他良久注视着她,像是审视着一道难题。留意到她浓密的发间没有任何装饰,他突然问:“你的白玉梅花簪呢?”
烟落心中一咯噔,仿佛被人狠狠刺上一刀,血流不止。强作镇定,她只是微笑道:“我托人还给了庆元侯,因为我不配再拥有。”
“啊——”烟落痛呼一声,小巧的下巴已落入风离御的大掌中。
“你恨我?”风离御凤眸一眯,用力掐住她。
烟落不答,可由心而生的怨恨又岂能遮掩得住?
这般倔强的性子,令风离御心中一凛。他脑海里浮起月夜梅花下那一抹纤弱的月白身影,以前的她,也是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终因无奈向命运妥协。想到这,风离御眸中萌生出几许温柔之意,松开烟落的下巴,转而轻柔抚过她的眉眼。
烟落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不知所措,却不敢妄动,直到他湿热的唇靠近,她才本能地想反抗。
感到身下人儿的僵硬与抗拒,风离御竟出声诱哄:“烟儿,别反抗。”
烟落用力抵住他宽阔的双肩,尽量与他保持着距离。烟儿,多么亲切的称呼,他第一次这么叫她,曾经傲哥哥也这么叫她。不知缘何,她总觉着他这声“烟儿”的叫唤,听着极别扭,像是叫着别人。
心生疑窦,未待细想,烟落忽觉身上猛地一沉,只见风离御已趴在她的胸前,他双手突然紧紧扣住自己的后脑,十指深深插入发丝之中,额上青筋暴露,狰狞可怕。突然他全身都跟着抽搐起来,状似十分痛苦。
烟落用尽全力推开他起身。细看下,他额头上不断滚落下豆大的汗珠,脸色渐渐惨白如纸。烟落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当下慌了神,她推了推他,“七皇子,你怎么了?怎么了?”
风离御用力掐住自己的胳膊,指甲似要嵌入骨肉中般,刻下一道道紫痕。他心中怒骂着,该死的月亏之蛊竟然提前发作,今夜月儿亏缺一角,都是他忽略了。
“我去叫人来,你先忍忍。”烟落不知该如何纾解他的痛苦,急得六神无主。正欲站起来,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
“别去,我……没事……你别走。”
风离御紧紧握住她的手,似想抓牢能令他心安的东西。
他的发丝凌乱,如从水中捞出一般。他的大掌冰凉,寒意不断地传递入她的肌肤中,如同手中握着一把冰雪。他的痉挛与颤抖也源源不断地通过掌心传递给她,震颤着她。
那一瞬,烟落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深深触动了。想不到权势滔天如七皇子,身份尊贵如七皇子,却也有这般脆弱无助之时。想到这,她心中软下来,一任他握着自己的手,默默陪着他。
许久,直至窗外的月色渐渐黯淡下来,月儿似是躲至乌云之后,屋中的红烛亦快燃至尽头。风离御的脸色终于回复正常,一直紧紧握着烟落的手亦是放开,不再冰凉。
感觉到他的好转,烟落小声问着:“七皇子,你好些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风离御坐起身,他望了望眼前清雅如菊的女子,只沉默片刻,眸中已是覆上一贯的深沉与冷漠。
这样陡变的神情,令烟落惊叹。也许他们有着相同之处,众人之前,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七皇子。就像众人之前,她亦是那个多才多艺、冷静自持的楼烟落。可是,谁又能真正懂得繁华背后的凄凉、光华背后的黯淡?
被他直直瞧着,烟落感到有些尴尬,脸微微红,又问一遍,“七皇子,你好些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不用,侍寝吧,把衣服脱了,快点。”风离御冷脸说着,声音不太自然。
烟落愣住,几乎反应不过来。他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痛苦地握紧她的手,叫她别走,眼下又这样子了。
见她不语,风离御身子斜斜靠向床里,眼角挤出一抹讥诮,“怎么,你不会?你的娘亲出身青楼,能嫁给二品尚书做小妾,想来定是深谙此道。照理说,你来之前,她应该教过你。”
烟落脸色顿黑,怒气涌上来,终于忍受不了他的冷酷讽刺,她不计后果地脱口道:“七皇子!你平时都是这样?通过践踏别人的尊严来掩饰自己的苦痛?”
风离御吃了一惊,她竟这么说,且该死地一针见血。愤怒铺天盖地席卷了他,他一字一顿说道:“你再说一遍!”
房内恍若海底般静寂无声,烛火燃得太久,已渐渐无光,昏暗中唯有窗棂缝隙中透进淡淡的雪色。
深吸一口气,烟落平静地说道:“七皇子,尊贵卑贱皆是出身,上天所定,我不能选择。可我的尊严生之带来,死亦带走!你别想践踏!”她毫不畏惧地瞪着他,清亮的眸中迸射出晶莹锐利的光芒。
凤眸渐渐眯起,忽然,风离御邪笑起来,翻身将烟落压在身下,他松开她腰间绳结,往下一拉,露出大片赛雪的肌肤来,“行了,好一个生之带来,死亦带走。本皇子要的只是听话貌美的侍妾。今夜你若好好表现,本皇子可以考虑给你个身份。若不然,休怪我无情,遣你回府。”
他将烛火熄灭,房中一片昏暗。
她缓缓闭上双眼,承受着他粗暴的对待,撕裂般的疼痛不断地拉扯着她的神经,令她始终清醒。她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一处深渊,越坠越深,没有着落。脑中,忽然想起儿时经常一个人,凝望着满天星星,独自发呆。陪伴她的,只有寂寞,只有孤独。她想,从今以后,她不仅要习惯寂寞与孤独,还要习惯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