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ED思想的力量系列(套装共5册)
- (英)汉娜·弗莱 (美)皮克·耶尔 马克·库什纳 扎克·易卜拉欣 杰夫·盖尔斯
- 2630字
- 2024-12-21 00:22:42
第六章
归家
每次回到止境,你都能一次比一次更加明晰地辨清止境的不同特征及众多可能性。止境有情绪和季节的变化,这种变化就跟澳大利亚广大内陆地区那起伏的红土地一样,也跟詹姆斯·特瑞尔的设计作品“Skyspace”(意为“天空”)中的云层一般变化无穷。很多时候,我会一连几个星期坐在那里写东西,比如你手上的这本书,写写提纲,写写作品展开的层次。而每次我坐下来的时间越久,那种逻辑结构就会自动涌现,直到我自身以外的某样东西把我从止境当中驱赶出来,作品的层次也因而被完全打乱。记得有一次我在一艘航行在太平洋的船上,当时有一位生物学家装置了一台仪器,利用那台仪器我们可以听到海面之下正在发生什么。原来,平静的蔚蓝色海水下,暗潮涌动,其声响不亚于纽约中央车站高峰时段的那种喧闹。所以,静止与安稳或者一动不动的状态并无关联。
托马斯·默顿,这位止境的探索大师说过:“冥想的生活中有一个奇怪的法则,就是你不能只是坐在那里,去解决手头的问题。你与问题共处一段时间,直到问题自然得到解决。”或者,就像曾长时间在汀克溪以及其他地方冥想的安妮·迪拉德所说:“我不是在写书,而是坐在那里让书的灵感找到我,就像跟一位将要过世的朋友长谈一样。”
只有从烦扰和杂事当中抽离出来,我才能听得到就在我耳边的一些声音。聆听,比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跟随我的思考和偏见的发声,更有利。只有当走入止境的时候——静坐,或者是让大脑放松——我才能发现那些自然涌现的思绪比我自己刻意寻找的更加新鲜,更具想象力。为电子邮件设置自动回复,健身的时候关掉电视机,在某个极为忙碌的日子(或城市)里寻找一个安静的空间,这些都会为我打开全新的空间。
···
要从纷繁的世事中跳出来,需要一点勇气——就像做任何我们该做的事情都需要勇气一样,不论是在病榻旁陪伴即将告别人世的爱人,或是面对甜甜圈的时候抵制那种诱惑。而当我们看到全球范围内有数以亿计的人需要帮助,在我们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也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在这种环境中,假如放松一下,或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上去似乎有些自私。但是,当你安静地坐下来之后,会发现,自己与他人的距离更近了,不论是对他人的理解还是同理心。就像注重冥想的视觉艺术家比尔·维奥拉所说,正是那些远离尘嚣的人,才会为俗世泪满裳。
不论怎么讲,我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从日常生活当中走出来,能长时间走出来的人就更少。我们应当把止境当作生命当中的某个地方,不论是每天早上花三十分钟跑步、钓鱼,或者是安静地坐着(其实这只占据了我们每天拥有的时间的3%)。要回到安静,其意义不在于为圣殿或者山巅奉献什么,而是把那种安宁带入喧嚣复杂的人世间。
事实上,假如你并不认为止境只是旅途当中的一站,那止境本身可以只是变成一种习惯,就像健身一样,而不再是一种有生命力的东西:莱昂纳德·科恩在鲍尔迪山生活期间,会驱车上山到麦当劳吃麦香鱼汉堡。美美地吃上一顿后,他会回到位于洛杉矶中部已经为人们所遗忘的一个地区的家中,打开电视机看杰里·斯普林格的脱口秀。
一两天之后,科恩把自己体内的那种躁动完全消耗掉——再次提醒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到山上——于是他再次驱车回到山里,但从不会下定决心说一定要在那儿度过余生。虽然科恩对自己活到107岁的朋友佐佐木一直很忠诚,但他还是跑去了孟买聆听一名退休银行经理谈论关于自相矛盾背后的深层意义,在此意义中,“你”和“我”的概念消解了。科恩的作品里也提到了交通拥堵以及巴比伦,甚至他会撇除所有出世或圣洁的思虑,回到自己与女儿同住的小屋,还带上一位漂亮的美眉。
73岁的时候,科恩开始了环球音乐会巡演,这次巡演持续了六年,走过了澳大利亚的悬岩,到卢布尔雅那(斯洛文尼亚首都),到加拿大萨斯卡通,到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等不同地方。演出前后共计超过三百场,每一场演出的时间都在三个小时以上。
我去看了他巡演的第一场,感觉似乎整场观众都在观看寺庙里的某种仪式,一种因静止而深化的艺术。大部分时间,歌手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舞台后部,没有戴帽子,却几乎看不到他,似乎他就身处一间冥想室。其他时间,他整个人跪在地上,认真地祈祷。看到一位年逾古稀的男人可以拥有如此安静却极具爆发力的能量,以及那种对自身渴望和恐惧的镇定和坦诚,真是不可思议。
2012年的时候,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科恩出了新专辑,名字起得很老土,叫作“老念头”(Old Ideas)。这个专辑里所有的单曲节奏都很慢,慢到差不多是静止的状态,讲的都是黑暗、挣扎或者一个“对任何东西都失去了感觉”的老男人那颗沉重的心。就跟这位歌手此前大多数专辑一样,所有的曲子都在讲死亡,不只是在跟一位年轻的女性,还包括他爱过的所有,尤其生命本身,道别。
有一天我在洛杉矶Live娱乐区的一间酒店里醒来,那里有很多单身汉酒吧和巨型屏幕,还有高大的塔楼和音乐厅。我到楼下去喝“醒茶”,听到咖啡厅里正在播一首曲子,一位77岁的老和尚在用沙哑的声音低吟“归家”——那个家听上去很像是死亡。
让人惊讶的是,《老念头》居然登上了十七个国家的专辑排行榜榜首,另外还在九个国家登上了排行榜前五位。科恩那首既冷酷又拉风的单曲《哈利路亚》最近更是在英国单曲TOP40(前40名)榜上占据了第一、第二以及第三十六的位置,并且成为欧洲历史上卖得最快的单曲下载。虽然科恩早就过了退休年龄,但他还是突然再次变成了当下最红的歌手,追求的时尚。
我在想,为什么全世界的人们都想要下载这样一个死亡专题的专辑?也许人们是希望寻找到某种清醒和智慧,而这正是走到止境的科恩能够带给他们的东西。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窥探世界以及自己内心身处,这对于大多数歌手来讲都做不到。科恩似乎能够带给我们一些比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新闻更为深入人心的信息,他的歌似乎就在跟我们说话,就像最好的朋友跟我们说话一样,没有添加、没有逃避也没有刻意设计。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冲着这样一位七十多岁的僧人参加他的音乐会?也许是因为他们想被带回一个存在信任的地方——而止境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们从内心深处出发去聆听,跟别人交流,而不只是带着面具说话,并且回到一种直达人心的亲密世界。
我开始意识到,在这个一味追求速度的年代,没有什么比慢活更能带给人活力。
在这个让人分心的年代,没有什么比专注更能带给人富足感。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年代,没有什么能比安静地坐下更为紧要。
到巴黎、夏威夷或者新奥尔良玩儿三个月,你会玩得很爽,这点我非常肯定。但是,假如你希望可以重生归来——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对世界的热爱,我认为更值得一去的地方是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