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猫头鹰传书

巴西巨蟒的脱逃使哈利受到了平生为期最长的一次惩罚。当他获准走出储物间时,暑假已经开始了。达力已经打坏了他的新摄像机,摔毁了遥控飞机,他的赛车也在他第一次骑着上街时,把拄着拐杖过女贞路的费格太太撞倒了。

学期结束了,哈利很开心,但他无法回避达力一伙人,他们每天都要到达力家来。皮尔、丹尼、莫肯、戈登都是傻大个,而且很蠢,而达力更是他们中间块头最大、最蠢的,也就成了他们的头儿。达力的同伙都乐意加入他最热中的游戏——追打哈利。

这就是哈利尽量长时间待在外边的原因。他四处游逛,盘算着假期的结束,由此获得对生活的一线希望。到九月他就要上中学了,这将是他平生第一次跟达力分开。达力获准在弗农姨父的母校上学。皮尔也要上这所学校。哈利则要去当地的一所综合制中学[5]——石墙中学。达力觉得很好笑。

“石墙中学开学的第一天,他们会把新生的头浸到抽水马桶里。”他对哈利说,“要不要上楼去试一试?”

“不用了,多谢。”哈利说,“可怜的马桶从来没有泡过像你的头这样叫人倒胃口的脑袋——它可能会吐呢。”不等达力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哈利早已经跑掉了。

七月的一天,佩妮姨妈带达力上伦敦,去给他买斯梅廷中学的校服,把哈利放在了费格太太家。这一回费格太太不像平时那么坏。原来费格太太是被自己养的猫绊倒才摔断了腿。她让哈利看电视,还给了他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可这块蛋糕吃起来像已经放了很多年似的。

那天晚上达力神气活现地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向家人展示他那套新校服。斯梅廷中学的男生制服是棕红色燕尾服、橙色短灯笼裤和一顶叫硬草帽[6]的扁平草帽。他们还配了一支多节的手杖,趁老师不注意时用来互相打斗,这也许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很好的训练吧。

弗农姨父看着身穿崭新灯笼裤的达力,他的声音都沙哑了,他说这是他平生感到最自豪的一刻。佩妮姨妈突然哭起来,她说她的宝贝疙瘩已经长大了,长得这么帅,简直让她不能相信。哈利却不敢开口。为了强忍住不笑,他的两条肋骨都快折断了。

第二天早上哈利来吃早饭时,发现厨房里有一股难闻的味儿。这气味似乎是从污水池里的一只大铁盆里散发出来的。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盆灰黑色的水里泡着像破抹布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佩妮姨妈。她抿紧了嘴唇,每当哈利大胆问问题时,她总是这样。

“你的新校服呀。”她说。

哈利又朝盆里扫了一眼。

“哦,”他说,“我不知道还得泡得这么湿。”

“别冒傻气,”佩妮姨妈斥责说,“我把达力的旧衣服染好给你用。等我染好以后,你穿起来就会跟别人的一模一样了。”

哈利对此非常怀疑,但他还是觉得最好不要跟她争论。他坐下来吃早饭时,竭力不去想自己第一天去石墙中学上学会是什么模样,八成像披着老象皮吧。

达力和弗农姨父进来时,都因为哈利那套新校服散发的味道皱起了鼻子。弗农姨父像通常一样打开报纸,达力则把他从不离身的斯梅廷手杖啪的一声放到桌上。

他们听到信箱咔哒响了一声,一些信落到大门口的擦脚垫上。

“去拿信,达力。”弗农姨父从报纸后边说。

“叫哈利去捡。”

“哈利去捡。”

“达力去捡。”

“用你的斯梅廷手杖赶他去捡。”

哈利躲闪着斯梅廷手杖,去捡信。擦脚垫上有三样邮件:一封是弗农姨父的姐姐玛姬姑妈寄来的明信片,她现在在怀特岛上度假;另一封是看来像账单的棕色信封;还有——一封寄给哈利的信。

哈利把信捡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里像有一根很粗的橡皮筋嘣的一声弹了起来,嗡嗡直响。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给他写过信。这封信可能是谁写的呢?他没有朋友,没有另外的亲戚;他也没有借书证,因此不会收到图书馆催还图书的通知单。可现在确实有一封信,地址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萨里郡

小惠金区

女贞路4号

楼梯下的储物间

哈利·波特先生收

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纸做的,地址是用翡翠绿的墨水写的。没有贴邮票。

哈利用颤抖的手把信封翻转过来,只见上面有一块蜡封、一个盾牌饰章,大写“H”字母的周围圈着一头狮子、一只鹰、一只獾和一条蛇。

“小子,快拿过来!”弗农姨父在厨房里喊叫起来,“你在干什么,在检查邮包有没有炸弹吗?”他开了个玩笑,自己也咯咯地笑开了。

哈利回到厨房,目光一直盯着他的那封信。他把账单和明信片递给弗农姨父,然后坐了下来,慢慢拆开他那个黄色的信封。

弗农姨父拆开有账单的信封,厌恶地哼了一声,又把明信片轻轻翻转过来。

“玛姬病倒了,”他对佩妮姨妈说,“吃了有问题的蛾螺……”

“爸爸!”达力突然说,“爸爸,哈利收到什么东西了!”

哈利刚要打开他那封写在厚重羊皮纸上的信,信就被弗农姨父一把从手中抢过去了。

“那是写给我的!”哈利说,想把信夺回来。

“谁会给你写信?”弗农姨父讥讽地说,用一只手把信纸抖开,朝它瞥了一眼。他的脸一下子由红变青了,比红绿灯变得还快。事情到这里并没结束。几秒钟之内,他的脸就变得像灰色的麦片粥一样灰白了。

“佩—佩—佩妮!”他气喘吁吁地说。

达力想把信抢过来看,可是弗农姨父把信举得老高,他够不着。佩妮姨妈好奇地把信拿过去,刚看了第一行,她就好像要晕倒了。她抓住喉咙,噎了一下,好像要背过气去。

“德思礼!哎呀!我的天哪——德思礼!”

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似乎忘了哈利和达力还在屋里。达力是不习惯被人冷落的。他用斯梅廷手杖朝他父亲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要看那封信。”他大声说。

“我要看。”哈利气呼呼地说,“因为那封信是写给我的。”

“你们俩,统统给我出去。”弗农姨父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把信重新塞到信封里。

哈利没有动。

“我要我的信!”他大叫着说。

“让我看!”达力命令说。

“出去!”弗农姨父吼了起来,揪住哈利和达力的脖领,把他们俩扔到了走廊里,砰的一声关上厨房门。哈利和达力两人都火冒三丈,为争夺由锁孔窥视的权利,悄悄地争斗起来。最后达力胜利了。哈利一只耳朵上挂着他那副破眼镜,只好趴在地板上,贴着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窥探动静。

“弗农,”佩妮姨妈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看看这地址——他们怎么会知道他睡在什么地方?他们该不会监视我们这栋房子吧?”

“监视——暗中窥探——说不定还会跟踪咱们呢。”弗农姨父愤愤地抱怨说。

“可我们该怎么办哪,弗农?我们要不要回封信?告诉他们我们不想让——”

哈利能看见弗农姨父锃亮的黑皮鞋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不,”他终于说,“不,我们给他来个置之不理。如果他们收不到回信……对,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按兵不动……”

“可是——”

“佩妮,我决不让他们任何人进这栋房子。我们抱他进来的时候,不是发过誓,要制止这种耸人听闻的荒唐事吗?”

当天傍晚,弗农姨父下班回来,做了一件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竟然到储物间前来看望哈利了。

“我的信呢?”弗农姨父刚刚挤进门,哈利就问,“是谁写给我的?”

“没有人。因为写错了地址才寄给你的。”弗农姨父直截了当说,“我已经把信烧掉了。”

“根本没有写错,”哈利生气地说,“上面还写着我住在储物间里呢。”

“住嘴!”弗农姨父咆哮起来,两只蜘蛛都从储物间的顶上被震了下来。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但看起来像苦笑。

“唔——不错,哈利——说起这个储物间,你姨妈和我都考虑到……你已经长大了,这地方确实小了点……我们想,你不如搬到达力的另外一间卧室比较好。”

“为什么?”哈利说。

“不准问问题!”他姨父吼起来,“把你这些东西统统搬到楼上去,现在就搬。”

德思礼家总共有四间卧室:一间是供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用的;一间是客房(通常是给弗农姨父的姐姐玛姬准备的);一间是达力的睡房;还有一间用来堆放达力卧室里放不下的玩具和什物。哈利只走了一趟就把他的全部家当从储物间搬到楼上这个房间来了。他端坐在床上,朝房间里四下打量着。这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坏的。只用了一个月的摄像机放在一辆小手推车顶上,达力有一次还用这辆手推车去压过邻居家的小狗;屋角里放着达力的第一台电视机,当他心爱的节目被取消时,他给了电视机一脚;这里还有一只大鸟笼,达力用它养过一只鹦鹉,后来他把鹦鹉带到学校换回了一支真正的气枪——这支气枪现在扔在架子上,枪管的一头被达力坐弯了。另外的一些架子上摆满了书。这些书看上去大概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没有翻动过的东西。

楼下传来达力缠着他母亲哭闹的声音:“我不要他住那个房间……那个房间我要用……让他搬出去……”

哈利叹了口气,伸开四肢躺到床上。如果是昨天,要他搬上来,他会不惜任何代价。可是今天他宁愿拿着那封信搬回他的储物间,也不愿搬到这里来却拿不到那封信。

第二天吃早饭时,大家都觉得最好还是不说话。达力歇斯底里大发作,用斯梅廷手杖使劲敲打他父亲,故意装吐,拼命踢他母亲,用他的乌龟把温室的屋顶也砸了个窟窿,可他还是没能把自己的房间要回来。哈利其实昨天就想到了,他非常后悔昨天没有在走廊里就把信打开。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一直沉着脸面面相觑。

今天来信的时候,弗农姨父似乎要表示对哈利的友好,便让达力去拿信。他们听见达力穿过走廊时用斯梅廷手杖敲敲打打。之后,他大喊大叫起来:“又有一封信!女贞路4号最小的一间卧室哈利·波特先生收——”

弗农姨父像被掐住了脖子,喊了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走廊跑去。哈利紧跟在他背后。弗农姨父只有把达力摔倒在地,才能把信拿到手,可哈利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这就增加了他的难度。经过片刻的混战,弗农姨父和哈利都挨了达力不少棍子。最后,弗农姨父直起腰大口喘着气,手里捏着哈利的信。

“上你的储物间去——我是说,上你的卧室去。”他呼哧带喘地对哈利说,“达力——走开——快走开!”

哈利在他新搬来的房间里来回兜着圈子。有人知道他已经搬出了储物间,好像还知道他没有收到写给他的第一封信。这足以说明他们还会再试一次。这回他可要保证让他们获得成功。他设计了一个方案。

第二天一早,修好的闹钟在六点钟时响了。哈利连忙把闹钟铃关掉,悄没声息地穿好衣服。他不能吵醒德思礼一家。他一盏灯也没有开就悄悄溜下楼去。

他要去女贞路街口等邮差来,首先把4号的邮件取到手。当他穿过漆黑的走廊朝大门口走去时,他心里怦怦直跳——

“哎哟哟——!”

哈利一蹦老高——他一脚踩到了擦鞋垫上一个软绵绵的大东西,还是一个活物!

楼上的灯都亮了,哈利踩着的那个软绵绵的大东西竟是他姨父的脸,这使他大为惊骇。弗农姨父裹着睡袋躺在大门口是为了不让哈利做他想做的事。他朝哈利大喊大叫,嚷嚷了有半个钟头,这才让哈利去泡杯热茶。哈利难过地拖着脚步,慢慢吞吞地来到厨房。等他转回来的时候,信件已经到了,刚好掉在弗农姨父的膝盖上。哈利看见了三封信,地址是用翠绿色墨水写的。

“我想——”他刚要开口,弗农姨父已经当着他的面把三封信撕得粉碎。

那天弗农姨父没去上班。他待在家里,把信箱钉死了。

“你看,”他嘴里含着一把钉子,对佩妮姨妈解释说,“如果他们没法投送,他们自然也就放弃了。”

“这是不是真能起作用,我不敢说,德思礼。”

“哦,这些人的头脑想问题都古古怪怪的,佩妮,跟你我不一样。”弗农姨父说,一边用力捶钉子,钉子上还沾有佩妮姨妈刚给他端来的水果蛋糕的渣呢。

星期五,寄给哈利的信至少有十二封。既然不能往信箱里插,只好往门底下的缝里塞,从门边的缝里塞,有几封信甚至从楼下盥洗室的小窗口塞了进来。

弗农姨父又待在家里。他把信全部烧光之后,就找来锤子、钉子,把前门后门的门缝全都用木板钉死,这样谁也出不去了。他一边干,一边哼着《从郁金香花园中悄悄走过》,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吓一跳。

星期六,事态开始失控。二十四封写给哈利的信已设法进入德思礼家中。这些信是卷成小卷藏在两打鸡蛋下边,由毫不知情的送奶员从起居室窗口递给佩妮姨妈的。弗农姨父怒冲冲地给邮局、奶厂打电话找人说理。佩妮姨妈把二十四封信都塞到食品粉碎机里搅得粉碎。

“究竟什么人这么急着要找你联系?”达力吃惊地问哈利。

星期天早上,弗农姨父坐下来吃早饭时,显得很疲惫,气色也不太好,不过很开心。

“星期天没有邮差,”他一边把果酱抹在报纸上,一边高兴地提醒大家,“今天不会有该死的信来了……”

他正说着,有东西嗖嗖地从厨房烟囱里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接着三四十封信像子弹一样从壁炉里射出来。德思礼一家忙着躲避,哈利却一蹿老高,伸手想抓住一封——

“出去!出去!”

弗农姨父伸手抱住哈利的腰,把他扔到了走廊里。佩妮姨妈和达力双手抱头逃出屋去,弗农姨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们能听见信件源源不断地向厨房里涌,弹到地板上和墙上。

“玩儿完了!”弗农姨父尽量保持镇静说,但一边又大把大把地把胡子从脸上揪了下来,“我要你们五分钟之内都回到这里,准备走。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们赶紧去收拾几件衣服。没有商量!”

他揪掉了一半胡子,看起来很可怕,谁也不敢顶撞他。十分钟后,他们奋力拆开用木条钉死的大门,冲出门,坐上汽车朝公路疾驰而去。达力坐在后座上哭鼻子,因为他刚才要把电视机、摄像机和电脑都塞到他的运动背包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父亲打了他的头好几下。

他们一个劲往前开。连佩妮姨妈也不敢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弗农姨父会不时打个紧急掉头,往回开一小段路。

“甩掉他们……甩掉他们……”每次他往回开的时候,总这么叨叨。

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停下来吃东西或喝水。夜幕降临时,达力哇哇大哭起来。他平生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么糟糕的事情。他饿极了;五个他想看的电视节目也错过了;他还从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整天都没坐到电脑前炸外星人。

汽车来到一座大城市的郊区,弗农姨父终于在一家显得幽暗阴沉的旅馆门口停了车。达力和哈利合住一个有两张床位的房间,潮湿的床单散发着一股霉味。达力打着呼噜,哈利却睡不着,只好坐在窗台上看着下边过往的汽车灯光,感到纳闷……

第二天早餐,他们吃的是走味的玉米片和罐头冷土豆加烤面包。他们刚吃完,旅馆的老板娘就过来了。

“对不起,你们当中有位哈利·波特先生吗?前边服务台大概收到了一百封像这样的信。”

她举起一封信好让他们看清用绿墨水写的地址:

科克沃斯

铁路风景旅馆

17号房间

哈利·波特先生收

哈利伸手去抓信,可是他的手被弗农姨父挡了回去。老板娘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拿信。”弗农姨父说着,立刻站起来跟随老板娘走出餐厅。

“我们还是回家比较好吧,亲爱的。”几小时过后,佩妮姨妈胆怯地建议说。弗农姨父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他究竟在寻找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他开车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森林中间。他下车四下里看了看,摇摇头,又回到车上,继续往前开。后来在一片新耕的田地里、在一座吊桥的中央和立体停车场的顶层又发生了同样的事。

“爸爸是不是疯了?”这时天色已经相当晚了,达力无精打采地问佩妮姨妈。弗农姨父把车停在海边,把他们锁在车里就不见了。

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落到车顶上。达力又抽抽噎噎地哭鼻子了。

“今天是星期一,”他对母亲说,“晚上上演《伟大的亨伯托》,我真想待在能看电视的地方。”

星期一。这使哈利想起一件事。他通常总是靠达力来推算每天是星期几,因为达力要看电视。如果今天是星期一,那么明天,星期二,将是哈利十一岁的生日。当然,他的生日从来都没有一点儿意思。去年德思礼夫妇送给他一个挂上衣的挂衣钩和弗农姨父的一双旧袜子。但是,他毕竟不是天天过十一岁的生日。

弗农姨父回来了,而且面带微笑。他还拎着一个细长的包裹,佩妮姨妈问他买的是什么,他没有回答。

“我找到了一个特别理想的地方!”他说,“走吧!都下车!”

车外边很冷。弗农姨父指着海上的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有一间可以想象的小得可怜的破烂小木屋。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小屋里绝对不会有电视。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暴风雨!”弗农姨父高兴地拍着手说,“而这位先生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给我们!”

一个牙齿掉光的老汉慢慢吞吞地朝他们走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奸笑,指着在铁灰色海面上漂荡的一只破旧的划艇。

“我已经给大家弄到了一些吃的!”弗农姨父说,“我们就都上船吧!”

船上寒气逼人。冰冷的海水掀起的浪花夹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脖子往下流淌,刺骨的寒风拍打着他们的面孔。大概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来到了那块礁石边,弗农姨父连滚带爬地领着他们朝东倒西歪的小屋走去。

小屋里更显得可怕,一股浓重的海藻腥味,寒风透过木墙的缝隙飕飕地往里灌,壁炉里湿漉漉的,什么也没有。屋里总共只有两个房间。

弗农姨父弄来的吃的东西也只是每人一包薯片和四根香蕉。他想把火生起来,但薯片的空包装袋只冒了一股烟,之后就卷缩成一堆灰烬了。

“现在要是有信,可就有用处了,是吧?”他开心地说。

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他认为在这样暴风雨的天气,是不会有人冒雨来送信的。哈利心里当然也同意,但这种想法让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夜幕降临,意料之中的暴风雨果然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滔滔翻滚的海浪,拍打着小木屋的四壁,肆虐的狂风吹得几扇污秽不堪的窗户咔哒咔哒直响。佩妮姨妈从另一间屋里找来几床发霉的被子,在虫蛀的沙发上给达力铺了一张床。她和弗农姨父到隔壁一张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床上睡了。哈利勉强找到一块最不硌人的地板,把身子蜷缩在一条薄而又薄的破被子下面。

深夜,雨暴风狂,暴风雨越发肆无忌惮。哈利不能入眠,他瑟瑟发抖,辗转反侧,总想睡得舒服些,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临近午夜,一阵沉闷的隆隆雷声淹没了达力的鼾声。达力的一只胳膊耷拉在沙发边上,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手表,夜光的表盘告诉哈利再过十分钟他就满十一岁了。他躺在那里期待着他的生日在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临近。他心里想,不知德思礼夫妇会不会记得他的生日,不知那个写信的人此刻会在什么地方。

还有五分钟。哈利听见屋外不知什么嘎吱响了一声。但愿屋顶不会塌下来,尽管塌下来也许反倒会暖和些。还有四分钟。说不定等他回到女贞路时,那幢房子已经堆满了信,没准儿他还能想办法偷到一封呢。

还有三分钟。那是海浪汹涌澎湃,冲击着礁石吗?还有两分钟。那个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又是什么呢?是礁石碎裂滚入大海的声音吗?

再过一分钟他就十一岁了。三十秒——二十秒——十——九——也许他应该把达力叫醒,故意气气他——三——二——一——

轰!

整个小屋被震得摇摇晃晃,哈利坐了起来,盯着房门。门外有人捶门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