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齐家有道,平天下自齐家始(4)

曾纪鸿去世的时候,郭筠还不满三十五岁。她身体也不好,常常生病,独自抚养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年纪最大的只有十五岁,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但郭氏是一个相当有办法的人,家中有人犯错,她从不高声斥责,而是唤到自己房中,轻声教训,举上很多例子,反复说明,直到犯错的人自己悔过。因此儿孙们对她都很敬重。

她把孙子孙女们纷纷送到英美留学。长子曾广钧的女儿曾宝荪、四子曾广诠的儿子曾约农、五子曾广钟的儿子曾昭权,后来都成为了驰名中外的学者和教育家。她也很有政治见识,1898年维新运动时期,曾广钧参与变法,郭氏得知慈禧太后准备发动政变的消息后,立即安排曾广钧先行出京,并派人到湖广会馆,把有关新派人物的名单取回烧掉,使不少人免遭株连之害。

作为我国第一个留学英国并取得西方学位的女子,曾宝荪十分感谢思想开明的祖母。她在回忆录中写道:“没有祖母,我们孙辈的教育便会毫无成就。”曾宝荪毕业于英国伦敦大学,她特别感谢祖母为她所做的三件事:一是没有要求她缠足,她是曾家女子中第一个不缠足的;二是没有在童年将她许配人家;三是准许她出国留学。她说:“这三件事影响了我的一生,使我能为所欲为,不受任何牵绊。”

在曾宝荪的回忆中,祖母郭氏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人。“我祖母是一个最公平的老人,她带了她每个儿子最长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归她教养。”“我祖母的教育也很特别,她不赞成八股文章,也不愿孙子们去考秀才,但她要我们学外国文学。”

为怀念祖母,曾宝荪决定“不结婚,不嫁人,全心奉献给教育”。她说:“我如果结婚,顶多能教养十个子女;从事教育工作,我可以有几千个孩子。”她自己集资在长沙创办了一所女子学校。为纪念祖母,女校的名字就随她的书斋取名为“艺芳女校”。曾宝荪亲自执教,在校内外都享有很高的威信。她的独身主义不仅影响艺芳女校许多学生终身不嫁,毕业从教,而且她的弟弟曾约农、妹妹曾宝菡、曾昭燏也受影响终身未婚。曾宝菡后来取得医学博士学位,成为我国著名的骨科专家,曾昭燏则是后来的南京博物院院长。

曾宝荪在任艺芳女校校长的同时,还先后担任过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校长、湖南省立第二中学校长等职位,在湖南教育界有相当威信。1938年冬,她曾应邀出席英国伊顿学校的演讲,题目为《中国抗战必胜》,是东方女性在这里演讲的第一人。蒋介石因为崇拜曾国藩,就想把当时在社会上有一定威望的曾宝荪、曾约农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但曾宝荪一心致力于教育,对政治并不热心,还明白表示“无意于傍虎乞食”,且托病没有参与任何实际工作。

曾氏家族的第一个共产党员曾宪植。1957年9月,毛泽东在怀仁堂接见参加中国妇女第三次代表大会的全体代表。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代表前迎候他的一位妇联领导人,就走上前去,用一口浓重的湖南乡音故意结巴地大声说:“这不是那个阿……阿……阿曾吗?”这位妇联领导人大步迎上前,也用同样的湖南乡音大声回答:“报告主席,我正是那个阿……阿……阿曾嘞!”毛泽东握着阿曾的手,笑着问道:“阿曾嘞,你们的这支娘子军怕是打不过曾文正公的那支湘军吧?”“打得过!打得过!要定是打得过!”阿曾回答得相当自信。

这个“阿曾”就是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的玄孙女曾宪植,叶剑英元帅的夫人,后来的中国妇女联合会副主席、党组副书记。曾宪植曾经留学日本,在日期间由于被人出卖,被关入监狱。但无论日方如何威逼利诱,她总是不透露一丝信息。

有一天,日本人找来一个“中国通”提审曾宪植,问她是不是共产党人。机敏的曾宪植反而用湖南话反问,他们知不知道中国有一个曾国藩,并说她就是曾国藩九弟曾国荃的玄孙女。“中国通”疑信参半,曾宪植又滔滔不绝地把曾氏家族给“中国通”介绍了个遍。结果请来审讯犯人的“中国通”冲着这位大清帝国名门之后,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第二天,曾宪植就被日本人恭恭敬敬地请出了牢房。

可怜国藩父母心

曾国藩对儿子有很高的期望。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他都是一一点拨。在读书上,要求他们“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每当看到儿子在信中向他请教学问,就非常欢喜,并耐心地予以解答;还要求儿子在回信中对他的解答谈谈体会,如咸丰九年(1859年)给曾纪泽的一封信中提到:“吾前一信答尔所问者三条,一字中换笔,一‘敢告马走’,一注疏得失,言之颇详,尔来禀何以并未提及?以后凡接我教尔之言,宜条条禀复,不可疏略。”

曾国藩虽然是通过科举考试出人头地的,但他对儿子的教育却很灵活。两个儿子科举之路不顺利,连举人都未考中。曾国藩鼓励他们读有用之书,习有用之学,而不要一味沉浸于科举仕途之中。同时他鼓励体质不好的儿子多外出,在欣赏山水中增加历练、陶冶性情。毫无疑问,这在当时都是相当开明的。在这种开明的环境和宽松的氛围中,兄弟二人都学有专长,并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曾纪泽学习英文,钻研近代科技,并于光绪四年(1878年)出使英、法等国,又于光绪六年兼任驻俄公使,前后历时八年之久,“万国身经奇世界,半生目击小沧桑”,成为中国最早的外交家之一。在兼任使俄大臣期间,曾纪泽为收回伊犁与俄国进行了长达半年多的艰苦谈判,终于在1881年2月改订新约,即《中俄伊犁条约》,代替了前任使俄大臣崇厚签订的丧权辱国的《里瓦几亚条约》,为中国争回了大片国土。这是曾纪泽外交史上最辉煌的一页,也是近代中国外交史上的一大成就。曾纪鸿则精通算学,编有《炮攻要术》《电学举隅》,是近代中国最早的卓有成就的自然科学家之一。

对于女儿,曾国藩同样倾注了一位父亲的爱,却并不溺爱和娇惯。他女儿众多,“遂深以妇女之奢逸为虑”,指出富贵家庭不勤不俭者,看看他们的内眷表现如何就知道了。他亲自为女眷们制定每日功课,如“做小菜点心酒酱”之类的“食事”;“绣花或绩麻”之类的“衣事”;“做针线刺绣”之类的“细工”;“做男鞋或女鞋或缝衣”之类的“粗工”,等等。据五女曾纪芬晚年回忆说:“余等纺纱、绩麻、缝纫、烹调日有定课,几无暇刻。先公亲自验功,昔时妇女鞋袜,无论贫富,率皆自制,余等须为吾父及诸兄制履,以为功课。纺纱之工,余至四十余岁随先外子居臬署时,犹常为之,后则改用机器缝衣。三十年来,此机常置余旁,今八十岁矣,犹以女红为乐,皆少时所受训练之益也。”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曾国藩对儿女们的婚事显然有自己的考虑。他为儿女们择定的配偶,都出自士大夫家庭,大都是有着很深交情的同乡、同年、同事的子女,“女五人,皆适士族”。

曾国藩为子女择妻、择婿,看重的是书香门第、知根知底,而不是对方的显赫权势(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以为他们择取“一入深似海”的烜赫家庭)。像他这样的高官家庭,固然特别注重门当户对,但也有很多人把子女的一生幸福毁于个人的“政治婚姻”里面。后来袁世凯就通过政治联姻的方式笼络了许多达官贵族,使个人在政坛捭阖中如虎添翼。这种政治婚姻不只源于中国,而是大有国际市场,恩格斯就曾敏锐地指出:“(在欧洲的骑士、王公等权势阶层中)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后来李鸿章为自己心爱的小女择取夫婿时,把落魄不堪的张佩纶招入府中纳为快婿。当时张已经因中法战争中马尾海战失败的罪责而在政治上无望再起,连“潜力股”都谈不上,李鸿章看重的是他的学识人品。在对待子女的婚姻问题上,李鸿章的确是受到了曾国藩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