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素食主义的信仰越来越坚定,我研究饮食的兴趣也因萨尔特的书而扩大。我开始搜集和阅读关于素食的各类书籍,霍华德·威廉斯所著的《饮食伦理学》是其中的一本,它是一部“自古至今人类关于饮食的传记史”。书的主要内容试图阐明,从毕达哥拉斯[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582—507 B.C.)是纪元前第六世纪希腊的哲学家]、耶稣以至现代所有哲学家和先知,都是素食者。安娜·金世福医师的《饮食善方》一书也令人爱不释手。艾林生医师的诸如卫生和健康方面的许多著作也让人受益匪浅。在他的著作中倡导一种规范的日常饮食治疗病人,并以此为基础的治疗制度。他本人就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他给病人的药方也是严格的素食食谱。对这些著作的拜读,使饮食实验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实验开始的时候,健康问题是我考虑的主要方面,然而后来宗教因素便成为核心动因了。
与此同时,我的朋友对我的照顾和眷爱一如既往。他总是担心我因为不吃肉而使身体衰弱,甚而变成一个无用之人,在英国社会我终究无法自如。当他得知我正沉迷于有关素食理论的著作中时,他更加担心素食实验和研究会扰乱我的思维,消耗我的生活,使我忘却了自己该干什么,最终变成一个幻想者。于是,为了使我转变,他作了最后一次努力。一天他刻意请我看戏,演出前他请我去贺尔朋饭店用了晚餐。这是我离开维多利亚旅馆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宫殿式饭店。我住在那个旅馆时,还糊里糊涂,没有什么有益的收获。带我到这个饭店是朋友有意而为,他以为出于礼貌,我不会提出任何问题。当时饭店里人很多,我和朋友面对面地坐着。第一个送上来的是汤,我不知道汤是用什么原料做的,也不好意思问那位朋友,就召唤服务生来问。我的朋友看到后,脸上显得不高兴,厉声问我怎么回事。我便犹豫着告诉他,想问问这是不是素汤。他生气地大声对我说:“在一个文明社会里,你这种行为很鲁莽。如果你还这样,那就请便吧。到别的饭店去吃吧,结束后在外面等我。”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轻松,我独自出去了。然而附近的一家素食馆早就关门了。我没吃上晚饭,陪着朋友去了剧院,但是他对我刚才的行为只字不提。我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这是我与那位朋友的最后一次争执,是友善的,因为它对我们的友谊没有产生丝毫影响。我的朋友所作的一切都源于对我的爱护,我心底里明白并且深怀感激,我们这种思想和行为中的分歧却让我对他更为尊敬。
我打算让他放宽心,保证不再那么鲁莽行事,而是尽可能使自己的行为举止适合这个文明社会的要求,做一个文明得体、虽然吃素食但又不惹人烦的人。为此,我给了自己一个极富挑战的任务——做一个英国绅士。
我从孟买来的时候带的衣服,似乎与英国社会不搭配,因此我去“陆海军”商店购置了一些新衣服。花了19先令买了顶礼帽,当时这个价码很昂贵。但我觉得还不行,又去了伦敦时尚中心区股票大街,花10英镑买了一套晚礼服;还让我心地善良的哥哥寄给我一条双层的金表链。为了不让人觉得戴现成的领结不体面,我学会了自己打领结。镜子在印度是奢侈品,只有在家庭理发师来给我刮脸时才有机会照一照。而在这里,我每天花十分钟时间在一面大镜子前,按当时的式样打领带,梳头发,认真地整理一番仪容。我的发质硬,所以每天总要用梳子将它整理妥帖。我每次戴上和摘下帽子时,手就会不自觉地去整理头发。而置身于文雅的场合,为了符合当时的规范,更应该注意手应该怎样动才合乎各种礼仪之类的那些要求了。
我觉得还应该认真一些,所做的这些还不够。于是我开始注意作为一个英国绅士必需的细节。有人说,我还应该学跳舞、学说法语和演讲术。法语不仅是法国语言,还是周游欧洲大陆所应该掌握的混合语言。我打算参加一个舞蹈班学跳舞,而且花了三英镑交了一个学期的学费。三周内我上了六堂课,可我始终没学会那些节奏性的动作。我分辨不清钢琴的音调,所以步调跟不上节拍。这该怎么办?一则故事里讲:一个隐士为了防鼠养了一只猫,然后又养了一头牛,为的是挤奶给猫吃,又雇了人来喂养这头牛,如此不止。我的欲望何尝不似隐士,有增无减。我认为我应当学学拉小提琴,以便培养一下我对西方音乐的听觉习惯。于是我又买了一把小提琴,也交了学费。我还请人教我演讲术,并且交了1基尼[英国金币,一个基尼(Guinea)等于二十个先令]作为第一期学小提琴的学费。教我演讲术的人介绍了培尔的《演说家典范》作为我学习的课本。我开始学毕特[赫·毕特(William Pitt,1759—1806),英国政治家,曾任英国首相]的演说词。然而培尔的这本书使我清醒了。
我心里想,我并不想一辈子住在英国。为什么学演说术呢?会跳舞我就是一个绅士吗?在印度学习小提琴不是不可以啊。作为学生,我应当好好读书。我必须获得律师的资格才行。如果良好的品行能使我成为一个绅士,那是最好了,否则,我只有放弃这种念头。
这些想法左右了我,我把这些想法写信告诉那位演说教员,并且请他谅解我不再上课去了。我也给教舞蹈的老师写了同样的信,同时,我上门找小提琴老师,请她替我卖掉那把小提琴,价钱多少无所谓。她很和气,因此我对她讲了我如何从一种思想迷雾中清醒过来。后来,她还对我要决心改变自己的想法给予了鼓励。
三个月中我一直处于这种荒唐可笑的生活状态。当然对服饰还是讲究的,这方面还延续好几年。不管怎样,从此我便安心于做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