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到英国

旅途中我没有感觉到晕船或者其他不适。但是日复一日,我却不安起来。我不习惯讲英语,除马兹慕达先生以外,二等舱里都是英国人。我没法和他们交谈,因为听不懂他们的讲话,有时听懂了,我也一时难以回答。要想回答我必须在心里先打好腹稿。我不会用刀叉,也不敢问菜单上哪些是素菜。所以我总是把菜叫到自己房间里来,而不敢去餐厅,叫送到房间的菜都是甜食和水果,但这些我自己也带着。马兹慕达先生不像我,他和周围人都很融洽。他常常上甲板遛弯儿,我却躲在屋里,只有等到人少的时候,才去甲板上转转。马兹慕达先生让我多和乘客们交流。他还讲述他的经验,并告诉我,一个律师要具备很好的口才。他劝我要讲好英语就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讲错并不可怕,因为要熟练应用一种外国语言,讲话出错是难免的。但是不管他怎么说,我也克服不了那种羞涩恐惧心理。

有一个英国旅客,年纪比我大,待我很和善。他与我聊天的时候问我,吃了什么,做什么的,去哪儿,怎么会害羞等问题。并劝我去餐厅吃饭。在经过红海的时候,因为我坚持不吃肉,他友好地说:“现在没问题,但是到了比斯开湾,你恐怕得改变你的想法了。英国天气寒冷,要生活就得吃肉。”

我说:“不会吧,我听说在那里不吃肉也能生活。”

“我告诉你,那是胡说,”他说。“我所知道的是在那里没有一个人不吃肉。我虽然自己喝酒,但我并没有叫你喝酒,你明白为什么吗?我认为酒可以不喝,肉应当吃,因为没肉就无法活。”

“谢谢您的好意!我已经向我母亲庄严承诺:不吃肉。所以吃肉对我来说想都不敢想。如果为了活下去而去吃肉,那我宁愿返回印度。”

到了比斯开湾,然而我并没有觉得吃肉或喝酒是那么需要。

终于我们在一个星期六抵达南安普顿。在船上我穿了一套黑西服,朋友们还为我买了白法兰绒准备上岸时才穿。我以为上岸时穿白衣服显得体面,所以我穿上那套法兰绒衣服上了岸,等上岸后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穿。那时已是九月底了。要换其他的衣服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把所有的衣箱包括钥匙都交给格林德利公司的代理人托运了。

我随身带着四封介绍信,分别是给皮·捷·梅赫达医师、达巴特朗·苏克拉先生、兰吉特辛吉亲王和达达巴伊·奥罗吉。上岸后经人建议,马兹慕达先生和我住到伦敦的维多利亚旅馆。我还是穿白衣服,这使我感到很不好受。

在南安普顿我给梅赫达医师发了电报,当晚8点左右他来看我。他对我表示热烈欢迎,还笑我居然穿着法兰绒西服。在我们交谈时,我随意拿起了他的礼帽,想摸摸它多光滑,但却弄乱了礼帽的绒毛。梅赫达看见后显得有些生气。他本想阻止,但没来得及。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次教训,也是我学习欧洲礼节的第一课。梅赫达医师不乏幽默,他给我详细讲解说:“未经允许,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不要像我们在印度一样,初次见面就向对方问这问那;讲话声音不要太大;与别人讲话时,也不要像我们在印度那样称呼别人‘先生’[英文Sir还含有‘老爷’之意],因为在这里‘先生’是仆人和属下的人对他们主人的称呼。”他还讲了很多诸如此类的事。他还告诉我旅馆费用很贵,建议我住在外国人家里。但我只能到星期一才能考虑他的建议。

马兹慕达先生和我都觉得住旅馆既不划算又不舒服。幸好同船有个从马耳他来的信德人与马兹慕达先生成为朋友,他对伦敦还算熟悉,要帮我们找几间房,我们便接受了。在星期一,我们取回行李,结了房钱后就搬到信德友人帮我们租好的房子去住。记忆中当时旅馆费高达3英镑,贵得让人吃惊!费用那么高,而我因为什么都吃不下还饿着肚子!有时不想吃这样东西,又叫买另一样东西,这样就花两份钱。实际上几天来我是靠从孟买带来的食物生活的。

进入新居后,我依然感到不开心。对祖国和家庭的想念、母亲对我的爱等等,时刻萦绕心头,尤其到了晚上,一想起这一切,总是让我泪流满面,不能成眠。内心的苦闷我无法言于他人。想想即使能够向别人倾诉,那又有何用呢?正是因为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所以不管是人,还是他们的习惯,甚至所处的环境,都不能带给我任何安慰。英国人的礼节,我不懂的太多,所以要处处留神,生怕失误。这对于我这种发誓素食的人,极不方便。这使我进退维谷。在英国这么难受,回印度也不是可行之法。最后我想,既来之,则安之,那就住满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