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公子之恨(2)

沿着小径,缓缓的来到未央宫外,那座像征女人最高身份的殿宇,就这么生生被人强占。本该住在这宫殿里的女人,却因为二十五年那场风波被乱马贱踏,落了形如残废的下场,后因宫闱丑闻而被烧死。那原本该做太子的皇长子拓跋刚,死在了敌营的刀斧之下也就罢了,次子拓跋康受苦受难,回京之后,却因为要保命,自认是贵妃之子“拓跋弘”,原贵妃之子拓跋弘,反成了兄长代替“拓跋康”坐上了储君之位。

是的,他并不是真正的拓跋弘,他原名叫拓跋康,本该为一国之储君……

他曾问负责教养自己的平叔:为什么要如此移花接木的互换身份?

平叔对他说:“想要荣华富贵,想到登上极位,就必须韬光养晦,而最重要的是第一条是先保住小命。”

这个局,是身故的皇后生前布下的,只为了能保他性命——

设这个局时候,九夫人所生的皇子拓跋祈还活着,父皇一心想让那个孩子做太子,自不会让皇后的孩子有好日子过。如此安排,虽然失了名位,但是,却更容易得到重用。

皇后的布局,无疑是正确的。

父皇真的从没有给过太子好脸色看,故意责难,故意挑剔,令原本生性软懦天赋不高的太子,早早病死。

如今,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与拓跋弦是太子的有力竞争者,事实上,拓跋弦微不足道,也非父皇最中意的子嗣——他最爱的还是永寿宫里的那位惊世伟才。

拓跋曦是父皇一手带大的,睡龙榻,坐龙椅,几乎和父皇形影不离……

他明白,父皇有意把皇位传给他这个最小的儿子,如果父皇能活到七弟成年的话,这个安定并渐露繁华之势的王朝,必会成为拓跋曦的囊中之物。

而这,却是他万万不允许看到的事!

阁台前,拓跋弘远远的望着未央宫,那原该是他母后居住的地方,如今却住着一个害惨他们母子三人的罪魁祸首,他心里如何不恨?

足足二十六年了,他从未得过半分母爱,自懂事起,他得到的是凌侮,也从未得到过父亲的赞许。

不管父皇是怎么想的,反正那张龙椅,他拓跋弘是要定了。

不久的将来,他要给自己的母后以最大的荣耀,他会向世人证明,他才是西秦皇朝盛世的缔造者。

不知道站了多久,思潮终于渐渐平静,拓跋弘看到十无殇推着九无擎从里面走了出来,七弟在后面送着。

他的七弟,是个漂亮的孩子,拥有着干净的气质,聪明绝世,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只是一个别的什么不受宠的夫人所出,也许他会真心疼惜,可惜这种天生的敌对,在他们出身之时,就已经注定。

现在的他并不知道,有些所谓的“注定”是人为刻意营造而成,有些不该由他承受的仇恨,也是人为强加……

这夜,镇南王府的婚事,让拓跋弘很为难。

他之所以没有一口回绝,其中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有点心动—,概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脾性有点像小凌子。曾经眼睁睁看着比太阳还明媚的小凌子死在眼前,那时心有多痛,现下就有多心动。

可他理智的明白这种可笑而稚气的心动,远远不及江山社稷来的重要。

拓跋弘自认不是正人君子,他有他的野心,他的报负,但同时他也一直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必会履行承诺。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担当,他还有。

之前,之所以会想悔婚,之所以会休妻,一切皆因这场婚事,非他所愿。

而今呢,似乎有点变味了!

“少主,在为难什么?”

平叔一瘸一拐的走进来,那张幼年时为他挨了鞭子而落下数道鞭痕的脸孔,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平叔在私底下一直叫他“少主”,在他眼里,拓跋弘是皇后所出,乃是西秦国真真正正、当仁不让的储君。

拓跋弘连忙站起将他扶过来,在晋王府,他敬他如长辈,他是母后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的亲人,是母亲的师兄——一个大智若愚的奇人,因为他,而大隐隐于市。

二人坐到了一处,拓跋弘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平叔很认真的听着,半天后,给他下了一个决定:“答应吧!有件事,你也许还不知道!”

平叔平静的脸上有几丝怪怪的神色飘过:“刚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打算给九无擎赐婚!九无擎答应了——可他指名道姓要慕倾城。皇上暂时没有给明确的回音。但是,为了安抚镇南王,皇上已下圣旨,令镇南王回京就职,似乎打算重新重用。”

拓跋弘神色凝重起来,忽然想到大婚前夕,他曾跑去皇宫叩见父皇,向父皇再次禀明:这桩婚事,他不喜欢,可否退掉。父皇摇头,含蓄的告诉他:婚是太后所定,慕倾城的母亲有恩于他的母后,不可退婚,除非是慕倾城自己不愿嫁。

同去的六弟听到了这话,第二天就带人恐吓慕倾城,想逼她先退婚——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可因为心下也没有其他法子,也就由着他胡闹了一番。

成亲那天,拓跋弘故意不去迎亲,自是想逼着镇南王府就此作罢了婚事——谁会想到他们会送嫁上门,还闹出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来。

此刻,他听得平叔这么说,心头莫名一凛,隐约觉得自己被父皇摆了一道。

“少主,皇上在这个结骨眼是突然又笼络起昔年被他贬谪在外的部属,这底下藏着什么居心,我们得仔细惦量,并且要早作准备!之前我们后以为皇上是再不可能重用东方轲,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所以,这个慕倾城,王爷必须娶。收一个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就等于拽着镇南王的一条胳膊,到时镇南王想要帮衬谁,必得再三权衡。”

“当务之急,我们要做的是拿到太子位或者皇位,等我们的根基稳了,将来如何处置她,那就等将来再说。作为一个帝王,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那是策谋。自古成王败寇,等我们胜券在握时,便无所畏惧……”

所以,答应又何妨。

城东镇南王府,金凌刚从逐子处得到了一个消息:

皇帝赐婚九公子,九公子点名娶倾城——

九公子居然想要和晋王抢人?

他要抢,为什么五年之前不抢?偏偏现在抢?

五年前,他风云鼎盛,是帝驾前的红人,五年前,晋王也曾几度想要退婚,他有的是机会……

“逐子,根据你的看法,这个九无擎和东方轲是什么关系?我看他好像很尊敬东方轲,而且,这东方轲失势好像也是缘于五年前开始——五年前五年前,这个时间点,好像是一个大转变呀……嗯,等等,五年前,公子府公子造反,一干公子死的差不多,凭什么七无欢他们没有事?”

关于这些事,有些事,她知道,比如公子府谋反,拓跋躍带着拓跋弘一起监斩曾经为自己出生入死的义子,有些事,她先前没有留心,没有深入研究过,自然就生了重重疑问。

逐子曾是龙苍大地上顶级的杀手,熟知着江湖之上各种消息。当初她之所以会收他留在身边,一是这人缠着自己不放,非要报救命之恩,二是他有“利用”的价值。

“我听说七无欢和十无殇当时和九无擎在一起,所以才免了一死。”

“可为什么和九无擎在一起,就能免死呢?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皇帝大怒之下,公子府哪有可能还有人活命,而且还活的这么尊荣?”

“其实也不算尊荣——他们三位,说好听点,是皇上的亲信,说难听着,就是皇上的禁脔……治人杀人的时候,拿他们出来,不用的时候,他们只能关在鍄京城这个大笼子内,哪里都不能去,什么人都不可能见!”

金凌以葱白的食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鼻翼,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在碰到解不开的迷团时候,常常看到她这么沉思。

半晌,她抬头又问:“九无擎和拓跋曦关系极好是不是?以前你当杀手的时候,在鍄京城内混吃骗喝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这个叫拓跋曦的小鬼,你见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