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佛寺风波起,庶女破诡计(1)

“老爷您消消气,周姨娘怎么可能跟人通……”那个奸字到底不敢说出来,随行的长随董三在慕容端阴沉的目光下连忙闭嘴。

慕容端四十多岁模样,中等身材,面容儒雅,穿着一袭莲纹靛青色茧绸直缀,此刻他板着脸,目光阴沉。虽然他也是将信将疑,并未认定,但这种事,终究要查个清楚明白。

眼瞅着进了相国寺,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今日若是教他看到那贱人真的与人做下苟且之事,定要打死!

到了后山精舍,迎面正碰见一个仆妇,见到慕容端便是神色慌张,大惊失色:“老爷您怎么来了?”

慕容端冷笑道:“周氏呢,她在哪?”

“姨娘她现在不在房间,奴婢们也到处找呢,连三小姐也不见了……”

慕容端大怒,当即命人去寻妻女,便是有人有意无意地,引着他去往一处精舍。

此刻,西面一处精舍之外,恰有两个婆子引颈顾盼,焦急地来回走动,那瘦的婆子嚷嚷道:“我说孙妈妈,你不是说那人快来了吗,再不来可赶不及了,这如何使得?”

“你现在你别想不干了,夫人须饶不得你我。我去看看人怎么还没来,一会子我把人领进来,你让他把周姨娘给……莫要耽搁,还要捉奸。”

其中一个略胖的婆子转身跑开,似乎是想去看看那本来该出现的奸夫此时来了没有,若是奸夫不至,这场戏,终是演不下去。

外面守着的婆子正紧张地两只眼来回张望,忽然听到屋里“砰”的一声重响,吓了一跳。她推开一道缝,却一看堂屋原本昏迷倒在椅子上的三小姐不见了,只有一把太师椅跌在地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婆子惊慌地跑进正堂,一见佛龛也不翼而飞,本就心虚的她顿时吓得匍匐在地:“佛祖饶命,菩萨饶命!”

那张婆子刚一低头,忽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是昏将过去。

“哼,佛祖可饶不得你。”

一道黑影从张婆子身旁走了过来,却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

那女郎容貌俏丽,眸似笼烟,凤目清亮,樱唇红润。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潋滟分明,眼珠一动更是灵动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虽是豆蔻年华青涩得很,但已见风华,不是别人,却是慕容端的第三女慕容薇。

此刻慕容薇秀眉微蹙,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嘲道:“我可真算是倒霉到家了,成了个庶女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做私生女了吗?”

一天前这身体的前主人在相国寺跳水自尽,自己穿越而来,刚好占了这身体。她落水受了风寒,一直病得昏昏沉沉的,今日本来已经清醒很多了,可没想到早上自己喝过药之后却昏睡过去。

之前她在屋中恰听到两个婆子说话,听这意思,她那位嫡母,慕容端的正室夫人这是要栽赃嫁祸啊,诬陷她亲娘周姨娘与人私通,要双双私奔。

这是要一网打尽。

这时代女人的名节何等重要,就算她爹不相信,可一会来个陌生男人,侮辱了她娘,那她娘也绝活不成了!

到时候她这个女儿,难免也要成了野种!

慕容薇好不容易才得以重生,她不想死,也不想落到那种地步,如此,她便需要自救!

时间不多了。

她选择这个时机,绝不是要白白等死的。

正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慕容薇躲到了门后,看到一个婆子朝这边快步走来,身后没人。

孙婆子走近房间,一边骂道:“那厮竟然胆敢要加价钱,真是个贪心不足的混蛋,等着,他马上就……”

忽然抬眼看到门外无人,房门却开了一扇,一惊,疾步往前,却见房内只有张婆子跪倒在蒲团上。

房间很简单,一明二暗的布置,正堂里摆着两个蒲团,前面供奉着佛龛,插着一束香,摆着三两果品,放着几把太师椅,墙上挂着送子观音像。

可是此刻,佛龛也不在了。

“张妈妈,你怎么了,张妈妈,三小姐呢?”孙婆子只觉奇怪,上前弯腰,刚要扶起张婆子,慕容薇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佛像朝她颈后一砸,直接将她跟张婆子送做堆,一并做个佛前虔诚妇人。

慕容薇把佛龛放回去,心想那所谓的奸夫定是很快要到,再不能耽搁下去。

她转进东边屋里,果然看到雕花木床上正躺着一位昏睡美妇,正是周姨娘。

桌上正摆了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摆了不少金银细软,约莫十几两散碎银子,几张银票,数件金银首饰,玉器玛瑙,这就是所谓私奔要带走的细软了。

“对不起了。”慕容薇直接倒了杯茶水,往床上昏睡的周姨娘脸上泼去,接着掐着她人中,不过片刻,周姨娘便睁开眼睛,看到她便是一脸迷惑。

“薇儿?你不是还病着么,怎么起来了?”周姨娘闺名云娘,还不到三十岁年纪,生得极美,眉间总是笼着轻愁,此刻蹙眉的样子倒有点病西施的味道。

慕容薇顾不得怜香惜玉,直接扶起周姨娘:“先别说这些了,先出去我再与娘说。”

慕容薇拿起那装满细软的包裹,扶着周姨娘下床,周姨娘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被她扶着出了这房间,眼前是个四合院,主屋三间,两旁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院子里铺着青石,两旁种了几杆修竹,花坛里种着时令鲜花。

这里本是相国寺招待香客的地方,本极清净,并没有人。两人出了院子,前面是个花园,花园旁开了几个月洞门,通往别的院子。

她们本来是住在东边的春园,却被人给移到了西园,现在春园是不能回去了,谁知道那些丫鬟仆妇谁是内奸。

“薇儿,究竟出了何事?”周姨娘这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拉着她的手问。

慕容薇拉着她出了花园,这边是相国寺的后山精舍,她捡了个偏僻的假山躲起来,这才有功夫回答周姨娘的话。

“大夫人给我们下了药,让人找一个男子过来……”

话还没说完,慕容薇就连忙捂住她的嘴,轻声道:“有个男人过来了。”

果然,便瞧得一个三十来岁油头粉面、作书生扮相,头束方巾的男人,这男人容貌算不得差,但是那种猥琐的气质却是扑面而来,遮也遮不住,却是让人看一眼就觉生厌,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人进得房间,片刻后惊魂甫定地跑出来,左右看看,最后听得外面似乎有人脚步声,吓得连忙落荒而逃。

到此刻周姨娘哪还能不明白,她是不善与人争斗,但不代表她傻。

“娘,我们先离开这里。大夫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慕容薇冷静地说道,她可没这个时间悲春伤秋,眼下还不是完全放松的时机。

周姨娘先是惊,再是怕、惊慌,掩面哭起来:“她怎么能……这是要我死啊,怎么办?我这些年已是小心再小心,她为何还非得要我的命?”

慕容薇叹了口气,周姨娘一看便是那种没什么野心的女人,好似黛玉多愁善感,哪懂什么争斗,这会儿出了事便全没了主意。

“娘,没事,现在我们出来了,她的算计就落空了。”

“那我们现在回春园去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可,我们被下药,谁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问题?”

周姨娘有些茫然:“怎么会呢,她们都是我身边多的老人了,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也都是家生子……”

慕容薇摇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还收买不到人?现在我们既不可回去,也不能装作未发生事情。万一待会父亲来时,她们见不到我们母女,指不定诬陷娘跟人私奔了。”

“那便如何是好?”

周姨娘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倒没成想把自己十三四岁的幼女当了主心骨来问。

“现在不管其他,我们先去找主持。”慕容薇冷静道:“娘,绝不能让人得逞。”

她没有兴趣被人当成笑柄,既然来到此地,要她慕容薇当被人欺负的受气包,是绝无可能。

这次,她也要让那些人算盘落空。

“我们走。”慕容薇挎起包裹,直接拉着周姨娘出了院子,绕小道而去,至于要去哪儿,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二人离开此地不久,便有个婆子匆匆朝这边而来,待进了院子一看,吃了一惊。

她本是过来探路的,没想到这里居然只剩下两个老婆子,周姨娘和三小姐却是不见人影,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时也已经听得慕容端朝这边来了,那婆子连忙把门关上,三两步跑过去,到了院门前,见慕容端要进来,忙道:“老爷,人却不在这里的。”

一旁一直跟随慕容端的大管家慕容九这时候也是心中诧异,忙用眼神示意那婆子,那婆子也是忙给他使眼色。

慕容端找了许久仍未找着人,心中怒火虚生,因怒道:“派人去外面找,看她是不是跟人跑了!”

慕容端心中郁卒,转身过了花木扶疏的小径,这时候正碰上一个小沙弥清扫道路,慕容端顿了顿,问道:“小师傅可曾见过方才有个三十左右美妇人和一个十三四岁少女路过?”

“见过啊。”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回道:“那两位女菩萨是去前殿听方丈讲经,还说要捐香油钱,拎个包袱去的。”

慕容端一愣,又是一喜:“他们在前殿听经?”

“是呀,施主可去前殿寻人。”

一旁大管家这时也已经回过味来,这事不对啊,怎么完全出乎人意料了?

上前问道:“小师父,你确定见着四姨娘和三小姐了?我们这都到处找人不见。”

小沙弥一听不高兴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人都认不清?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却是敢和佛祖保证未曾虚言。”

慕容端若有所思地看了大管家慕容九一眼,道:“小师傅勿怪,董三,你看着那些丫鬟让她们收拾行李,准备回府。慕容九,你跟我来!”

大管家一哆嗦,冲那个婆子使了眼色,自己个跟在慕容端后面朝前殿去了。

到了前面,方丈讲经已经告一段落,众人都散了,慕容薇和周姨娘却没走,正和方丈说话。

慕容端一来便见得妻女在此,见他进来,慕容薇忙上前见礼,笑道:“爹怎么来了?女儿方才正和姨娘说要给爹爹立个功德碑来着。”

慕容端一时有些怔忪,眼前这女郎明眸皓齿,神光内蕴,此刻言笑晏晏,进让他一时糊涂起来,忘了自己先前可是来捉奸的。

“云娘,你们没事吧?我听说……你们在庙里不太平。”好半晌慕容端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慕容施主,这两位施主一直在此听经,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何意,寺里是怎么不太平了?”方丈开口问道。

“原是有人以讹传讹,大师勿怪。”慕容端一时有些懊恼,心道自己也算是活了这么多年,当官这些年,今日竟被小人蒙蔽,诬陷妻女,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他耻于说起,便是转移话题,对慕容薇道:“薇儿不许立什么功德碑,岂不让人笑话?”

慕容薇委屈道:“女儿是崇慕父亲嘛,而且之前女儿不懂事闹了笑话,却是心中惭愧,只觉不孝至极,还想请求父亲原谅。”

慕容端听得女儿这么说,一时也是十分窝心,顿觉女儿长大了,不管如何却是她一番孝心。

他之前并未多在意这个女儿,原是她那性子让他不喜,哪有点大家闺秀的端庄持秀,尤其前几日竟给自己姐姐的未婚夫送荷包,被拒后居然跳水自尽,弄得他面子全失。

但见她今日谈吐气质神情俱与往日不同,心中也是感慨,以为是女儿死了一次倒是开窍了,因见她委屈地低着头不说话,便有些心软,斥道:“好,你知错便好,日后万不可再行傻事,你个女儿家最重便是名节,岂能随意毁伤?”

慕容端训了她几句,见她现在的样子还像点子闺秀样,略带满意地点点头。

不止是她,就是周姨娘也有些吃惊,但是当母亲的,哪里会想到别的,不过是为女儿懂事了而感到由衷的高兴,此刻差点落泪,又怕慕容端说她,便急忙转移话题:“老爷,我们回府去吧,也不能总呆在寺里呀。”

“对,你们随我一起走。”他这才想起今日的事情,脸色微沉,这边厢带着妻女出了寺,大管家在后面跟着,刚刚他离得远,听不真切,只觉得此事不妙,待会须得好生应对。

车马还停在寺前,三人上了马车,便沿着山道往山下行去。

“前面可是慕容府的车驾?”

“怎么回事?”慕容端掀开车帘问道。

“老爷,是——风公子过来了。”

慕容端脸色不善,哼了一声:“是他?”

慕容薇挑眉,记忆里这位公子倒真是个风流人物,抬眼朝外望,耳听得一阵马蹄声,一匹浑身洁白全无半点杂毛的上等宝马在马车前停下。

马上坐了个白衣公子,此刻翻身而下,一衣带雪,姿势优雅宛如清鸿飘落,乌发束起玉冠,腰间银蓝玉带,佩着香囊玉佩,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还未见正面便觉得一身姿态便是天然风流,遗世万种风雅,见得正面时,便觉得说不出的俊,不是说容貌美得天上地下全无,只是气质颇佳,如兰如竹,嘴角带着笑容,眉间眼角都透着温文尔雅,让人只觉得看也看不够。

此刻美目流转,上前恭敬地行子侄礼:“小侄拜见慕容伯父。”

慕容端表情不冷不淡的,“风郁你这是去相国寺么?”

“小侄是来看望三小姐的,前日唐突了,心中有愧,前来赔罪的。”说着目光转向车内的慕容薇,目光真诚中带着些愧疚:“三妹妹还请勿怪我唐突,特备了些薄礼,还请妹妹恕罪。”

那表情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看得慕容薇也有些感叹,此人实在是个演戏的高手。

若她是以前的慕容薇,还真能被他迷了去,这男人的确能让万千少女疯狂,怪不得人称他京城第一公子。

只是他眼底却全无诚意,她看得到对方那笑容下的冷和厌恶。这种人她以前见过不少,别看总是带着笑,温文儒雅的,实际上根本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慕容薇看了眼父亲,见他也似乎想看她怎么回话,便微微一笑,目光有些茫然:“风少安好?不知你因何要向我赔礼,虽说我昨日因不小心落水住在相国寺养病,不太知道外面的事,这整日价的有些昏沉,可不知道风少这是为哪般?”

她这话说得一群人全愣了。

风郁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今日他本不想来,只是父亲说为此事闹得未来岳父脸上不好看,两家难免生嫌隙,为此不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