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千里传真 一鉴芳塘窥万象 众仙斗法 五云毒瘴失仙机(1)

这日癞姑同了易、李二人,路过妙相峦前,觉出山脉灵秀,林壑幽深。和二人分手以后,估量为二人等接应,为时尚早。反正无事,欲往左近游览,就便访查有无异人在彼居住。刚转归途,行没多远,忽觉景物愈妙,好似适未见过,这时方始逐渐出现。天色清明,四山又无云雾。定睛细一查看,前面有一极整洁清幽的山径徐徐现出,分明先有法力禁制隐蔽山形,现始撤去,但又不带一丝邪气。料是相识之人有心要见,开路接引。癞姑方想喝问:“哪位道友弄此玄虚,何不出见?”语声才住,便听对面一个少女口音答道:“癞姐姐,你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我们吧?并非闹什么玄虚,因后面这一带山形隐藏变易,不是原形,并还有好几层埋伏,今日才是撤禁的头一天,有好些手脚。因我急于和你相见,先把你来路一带禁法撤去,所以你生了疑心。请稍等一会儿,我们便出来了。”

癞姑先听口音甚熟,忙运法眼查看,却不见人。那语声似由对面崖上传来,等听到末两句,才听出是方、元二人,不禁喜出望外,料知人隔还远。想起最后一次分手时节,正有许多妖邪向他二人寻仇,自己和眇姑还曾助他们一臂,由此失踪。屡向正邪各派访查,并未受害,只无人知道他们下落,不想会在此不期而遇。癞姑看此情景,分明仇人厉害,来此隐伏,不特地方隐秘,防备极严,并连山形也都变易。但照二人平日情形,并无这等法力。并且他们的仇敌正是红发老祖师徒,便是苦苦寻仇的那些妖邪,也都由姚开江、洪长豹等妖人勾引而来。因未占到上风,又欺二人无甚有力师友,以致妖邪越多,仇也越深,不可开交。如是避仇,这里与红木岭仇人的巢穴邻近,理应知道,怎又在此居住?好生奇怪。

因二人前世为患难同道之交,借体还生时偏巧又是兄妹,二人所借躯壳本质为好,并且卫氏兄妹也经佛法度化,仍向原来父母转劫投生,所以索性改了兄妹称谓,即以此身修道,不复再作别的打算。元皓所借躯壳,恰是女身,人本来生得比方瑛活泼,这一转成少女,愈发天真。癞姑比较和她最好,一听出口音便接口喜应道:“是小妹么?这些年来,想煞我哩!这些禁制撤起来也颇费事,却难我不倒。你把方向说出,我冲进去如何?你方大哥呢?”元皓忙应道:“那万使不得,暂时许还要用它,你如冲破,我们没法复原。哥哥正在那里移动禁制,没法说话。你便进来也说不上几句话,便须和我们同走,没工夫到里面去。等一会儿吧,这就快了。”癞姑料有原因,二人要自己同行,事前必定有人指教,也许同仇敌忾都不一定。此女天真,恐因好友重逢,喜极忘形,无心中泄露了机密,岂不误事?笑答:“既然如此,我等好了。这里密迩仇敌,你把前面山形现出,不怕被妖人看破么?”元皓笑答:“无妨。这只为引你前来,不特路已缩短了些,你一走过便相继复原隐蔽,回看来路就知道了。不过见面再说,谨慎些好。”

癞姑回顾,果然来路已非原景,移形、缩地二法同时并用,自己被她引来竟未觉察。就说一时疏忽,只顾前行,不曾留意,而这等法力,也着实惊人了。方寻思问,又听元皓笑道:“姐姐你想什么?你当是我二人本身法力做到的么?果然如此,又不怕人了。”癞姑忍不住道:“你两兄妹在哪里呢,怎看得见我?”元皓答道:“我们离你站处只有百十里,不过中间隔有一座危崖,一道横岭,所以姐姐法眼也被遮住了。”癞姑听他二人远在百里以外,中隔危崖大岭,自己行动神情宛如对面目睹,愈发惊佩不已。正想赞美几句,忽又听元皓笑道:“哥哥停当了,你快来看,癞姐姐还是那个丑八怪的样子。”癞姑笑骂道:“我是丑八怪,你是美人好看,我给你找个婆家如何?”随听方瑛喝道:“癞姐姐久别重逢,妹子怎的出言侮慢?时已不早,还不快去,大家见面,岂不好些?还看什么?”

癞姑闻言,才知元皓持有隔远照形之宝,所以举动形态皆被看去。方欲还言嘲笑,面前倏地烟岚杂沓,光影散乱,峰峦林木,幻灯一般一起变灭,连闪了几十下,忽然停住,面前顿换了一片境地,景物越发清丽。还未及细看,跟着一片青光飞堕,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是方瑛、元皓借体重生的卫家两小兄妹。癞姑笑道:“你两个见了我来,不即出见,只管卖弄花样作甚?”方瑛答道:“姐姐面前怎敢卖弄?说来话长。此时必须随姐姐往红木岭去。这里有小弟初学道时所遇那位仙师来的手示,姐姐一看自知,我们路上有空再谈。荒居就在前面危崖之上,中隔高林和一片湖水,景还不恶,且等回来再请姐姐光降吧。”

说时,癞姑已把那仙人手示接过。那手示非帛非绢,也不是纸,白如霜雪,细滑柔韧,光洁异常,生平未见,不知何物所制。上写:“瑛、皓难期已满。汝旧友癞姑因师命已转投峨眉门下。现在同门师姐得罪红发老怪,奉齐道友之命,前往负荆,但知定数难回,必起争杀,命癞姑随后接应,当于本日到达。可在午初将我所设禁制如法转动,略见真景,引她趁闲游览。一入禁地,再用缩地、移形二法撤禁相见,不必在外等候。方、元二人可速同往,由癞姑用缩地移行法,由谷口外入地,越过妙相峦,暗入天狗坪阵地。阵中大小石峰、石笋分立如林,到处有妖人防守,到后务须慎秘。先用天府晶镜,照见上面隐僻偏远无人之处,耐心候到妖徒演习阵法,风雷大作之际,裂地上升,以防觉察。再绕阵左僻处隐身,空越过去。阵中石峰俱都象形,七九为丛,数目不同,各有呼应。阵法未发动前,只留神避开爪牙相向的一面,便不致触动埋伏。到了红木岭,暗中窥伺,从心所欲,相机接应。”

另外并把阵中几处阵地,出时如何抵御等情,逐一开示。

癞姑看完,因时辰将到,恐错过妖徒演阵时机,立即约同起身。当手示未看完时,方、元二人已在行法,四外山石林泉,重又明灭变幻。等到看完说走,癞姑一看,已然回到适与易、李二人分手之处不远。当地景物仍和前见一样,除觉泉石清幽而外,也未见有过分灵秀之处。当即寻一僻地,入土飞行,到了地底,方始互问别况。

原来方瑛、元皓所居,地名碧云塘,四山环抱,一湖深藏,境绝幽深,与红发老祖所居红木岭天狗坪东西遥对,为苗疆两处最灵奇之境。因地太幽僻,非由空中正对下面经过,不能看出。四外大都是浑成危崖,内外隔绝,宛然另一世界。更无可供人居的洞穴,所以自古未有人居。只传授元皓道法的那位散仙,曾经到过。散仙以法力削崖凿壁,在危崖腰上兴建成一座洞府,又把全境加了许多布置,越发成了仙境,住了百年,方始离去。地名也是散仙所取,一直多年均在仙法禁闭之中,便由上空飞过,也难看出来了。

前些年,方、元二人吃诸妖邪寻仇,追迫太急,眼看危机四伏,迟早无幸。那散仙忽然飞来,说是妖邪势盛,二人虽有一二道友相助,但是强敌太多,防不胜防,久了仍为所算,其势又不能代二人全数消灭。何况所居相隔太远,本身又有好些要事不能离开,特意抽空来此,将二人引往旧居,令其暂避,勤修道法,以待时机。散仙除将当地环崖二百余里以内,用极大法力禁制隐蔽外,又赐了方瑛两件法宝,方始飞去。红木岭仇敌相隔虽近,因当地在多少年前便经仙法隐蔽,外观只癞姑适才所经之地,看去景物山水似乎灵秀,与别处苗疆蛮区不同,真要穷幽探胜,走到尽头,只是乱山杂沓,绵延起伏,水恶山穷,寸草不生,任谁到此,也索然兴尽而返。二人又谨守仙示,一步不出,所以红发师徒毫无知觉。

癞姑等三人由地底飞驶,到了天狗坪下面,看准上升之地,且谈且等。待了一会儿,正好易、李二人在上面隐形通过,到了红木岭下,一现身,表面上众妖人好似各自来往,不曾理会,实则阵中已是大乱。几个主持阵法的妖人又惊又愤,断定敌人不问与乃师翻脸与否,必还要由阵中通行退出,不等号令,便将阵法催动,倒转门户方向,诱令入伏。妖人做梦也没想到,地底还有三个能者。

上面风雷一动,癞姑等三人立即乘机裂土而出。匆匆行法,平了出口,便照仙示,穿阵而过,容容易易便到了红木岭下。见易、李二人正在下面通名求见,守亭妖人全不理睬。本来由下到上,设有金刀之禁,不能通过。三人因得仙人指教,癞姑师传隐身之法又功力甚深,十分神妙,容容易易便由侧面绕行上去,因未停立,所以易、李二人均未看出。三人暗入大殿探看,正值雷、秦二妖徒在彼密商,待施毒计,诱激乃师残害来人;并还勾引外邪埋伏在妙相峦山口外面,必欲杀死二人,与峨眉结仇而后快。三人听出今日之事决无善罢,依了元皓,当时便要和妖徒作个恶剧。癞姑因师命先礼后兵,不敢违背。意欲仍令对方发难,只先告知易、李二人不必过于自卑,可径直赴殿前,传声求见,把敌人主脑引出,看是如何,再相机应付。哪知三人在上面现形,打手势,二人只是摇头不允。癞姑暗想:“对方多不好,总算师父一辈,便少受屈辱无妨。易、李二人明知不行,仍欲把礼尽到,这样把理占足,异日无论对谁,均有话说。妖徒立意屈辱,不为通报,红发老怪深居洞内,正在入定,反正还得些时才出,何不乘此闲空,去往他洞内窥探虚实?”便把方、元二人一拉,同往神宫走进。三人固是胆大包身,行险如夷。凑巧红发老祖也实自恃,大意一些。以前为防妖尸与七指神魔暗算,神宫内外设有极厉害的埋伏禁制。自从天狗坪设下魔阵以后,不欲门下妖徒看己有怯敌行径,便将神宫埋伏撤去。除洞口金门外立有两名手持金戈的侍卫妖人外,只是后层洞门,因值入定紧闭。故三人也没费甚事,便到洞口。见里面洞室既高大宏深,房数又多,一切陈设用具,俱是金珠美玉之类,到处金碧辉煌,光耀如昼,端的豪华富丽,远胜帝王之居。三人暗笑:“毕竟是左道旁门。峨眉仙府何尝不是富丽堂皇,但是霞光潋滟,气象万千。哪似这里尽是金银珠玉堆砌,俗不可耐。”又见洞室千间,人却极少。连深入了好几进,只每进通路正门有一执戈侍卫侍立,不言不动,宛如石像一般,看着好笑。余室空设卧榻,俱无人居。

最后走到一处,见有两扇金门紧闭,方、元二人商量进去。癞姑细看门上银钉,暗合九宫、五行之秘,隐有红光浮泛。一想不妥,如要入内,势必破门而进。红发老祖并非好惹,此时在内入定,门尚紧闭,岂能无备?尤其外面如此空虚,内里根本重地,深入虎穴,终须谨慎,何况还有接应易、李二人的重任。凡事适可而止,得意不宜再往。便把二人拦住,退了出来。

因想老怪物还未出见,何不把这全洞仔细查看一回,以为反目成仇后,再来除他之计。三人便不由原路退出,走向别室,绕到中进。猛瞥见右侧一间大室,门外邪雾迷漫,光焰如血。门前二人侍卫面貌分外狞恶,情知有异。试走近了一看,原来正是全阵法台所在,好生惊喜,正欲走近查看,忽听易静由外传声,与妖徒争论,词锋甚利。话还未完,便见法台后面石壁忽裂,走出一个红发老祖,满面怒容。到了台上,拔起当中一面小幡,上下左右一阵招展,立时全台妖幡一齐自行移动,血光腾涌,阴风四起,气象甚是愁惨。三人知道厉害,算计此台乃全阵中枢,与后洞通连。红发老祖已闻易静传声讥刺,定必出见。妖法十分厉害,身未走近,只在门外遥为窥探,便觉阴冷之气逼人。虽说不怕,到底不到翻脸时候,何苦授人口舌?万一被他走出识破,或为妖法所阻,急切间不能走出,岂不误事?想到这里,不敢冒昧。刚往侧一闪,待要走出,便见红发老祖将幡插向原处,面带得意之色,飞身走出。如非识得前后方向,闪躲得快,纵不致撞个迎面,人在丈许以内,也难保不被他警觉了。

三人没想到对方出得这么快,倒被吓了一跳,忙屏气息,静立于侧,等对方出去再走。红发老祖虽然修道多年,到底出身苗人,不脱粗豪气息。一听宫外来人说话刺耳,心中有气,不特未留意到别处,竟连法台外面门户均未行法封锁。只把袍袖一展,一道红光一闪,便往外飞去。三人等他走后,本要走出,二次走过门外,癞姑忽在无心中看出内里阵法虽已发动,门户却未封禁,可以隐身从容走入。暗忖:“魔阵中枢设在洞内,如非无心走来发现,怎得知道?法台不破,敌人随心运用,变化无穷,来人找不到中枢要地,休说破阵艰难,连出阵也非容易。适在阵中查看,石峰千百,七九为丛,互相呼应,可分可合,看去变化极多。自己从小投师,便得爱怜,出门总承师携带同行,极少离开,经历既多,又常听师父指点解说各异派妖阵邪法,竟会不知此阵来历名称,厉害可想,无意中探得机密,真乃幸事。难得老怪只顾开禁出去,忘了复原,门户洞开,一无禁阻,正好下手。此时出去接应易、李二人,在旁暗中戒备,老怪能够临时悔悟,不为妖徒所惑,自是绝妙。一旦翻脸,便抢先暗入。那时如将台上主幡毁去,那阵法至少也要减却它一半妙用,脱身岂不就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