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高柱久乃湖西龙集镇人,龙集其地南北狭长,两侧低洼,中间岗岭延伸至洪泽湖边,形如卧龙,后兴为集市,因此得名。高柱久少时,聪敏好学,上过学堂。曾有相面术士说他龙行虎步,必成大器。他便不安本分,先匪后兵,由兵入匪,再被招安任泗县保安团团长,官虽不大,触角伸及泗县、泗阳两县,果真成了一方霸主。
高柱久今日的不可一世,得益与其干爹高适之。高适之是清末秀才,地方“人五”(劣绅),儿子高云霄是国民党江苏省党部特别调查科特务,外甥何贵龙在安徽省府任副秘书长,这使他成了洪泽湖西畔手眼通天的大佬,人称高太爷。他促成了高柱久的招安,还要给高柱久运作泗县、泗阳县县长。在高柱久心中,高适之比亲生父母还亲,比诸葛孔明还要高明,他今天的地位是高适之给的,明天的前程更是离不开高适之的提携。而高柱久如何成为高适之的干儿子,不失为一段奇闻逸事。
民国7年,高柱久与几个土匪去小高庄抢劫高适之,不慎走漏风声,高适之布下“请君入瓮”的罗网,三面围堵,只留一路。此路为一独木桥,高适之在桥头玉米地旁的垂柳下设了茶桌,独坐于藤椅上,手持芭蕉扇,悠闲地品茗观景,颇有孔明遗风。
小高庄里,锣声齐鸣,喊声阵阵。高柱久几人抱头鼠窜,三面皆有人堵截,唯有庄北独木桥只有一人闲坐,这伙贼人知道这是迷魂阵,桥头玉米地里定有埋伏,只得另寻生路,但皆相继被捉。高柱久躲于庄西一处草垛里,惊惶之时,他在草垛一侧看见一个讨饭的老汉,灵机一动,脱下上衣给老汉穿上,说要认其为父,然后背着老汉向独木桥走去。
高适之对来人不由一怔,待高柱久不慌不忙走过去时,不由露出赞许的笑容,缓缓起身,右手背在身后,左手的芭蕉扇指着高柱久的后背说:“后生,请留步。”
高柱久心里一惊,还是转过身来,抹了把汗水,问:“大爷,你喊我?”
高适之摇着芭蕉扇说:“身背何人?”
“我大。”
“为何背着?”
“脚崴了。”
“哦,是了。”高适之的芭蕉扇指着老汉的脚说,“你大这褂子,甚是光鲜,可脚上这双草鞋,就不敢恭维了,又焉能不崴。”
高柱久听了,知道露出破绽,立马将老汉放下,往高适之跟前靠。原来,他要利用高适之的托大挟持他。
这时,高适之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抬了起来,不经意地在后脖颈上挠了挠。
高柱久的头“嗡”的一声,坏了,高适之右手竟然握着一把手枪。
惶恐间,高柱久拔腿欲逃。谁知,高适之摆了摆扇子,说:“后生,你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只是误入歧途,可惜了。今天我放过你,你要好自为之。”
高柱久听了,扑通跪下给高适之磕了几个响头,成就了父子关系。
后来,经高适之举荐,高柱久在西北军孙连仲、刘汝明部任副官、参谋等职。民国19年,因勾引刘汝明外室小妾,被刘汝明察觉,正欲枪毙他时,他逃回龙集拉竿再起,再经高适之谋划,被招安做了保安团团长。
高柱久的团部和三百余人的主力驻扎在太平镇西面的金锁镇内,与太平镇相距约三十里。作为泗县治安中坚力量,保安团团部理应驻在泗县县政府所在地泗城内,可高柱久却将团部驻扎在远离县城的金锁镇,对此,几个中队长感到委屈,说放着热闹的县城不住,到这么个小镇上憋屈。其实,此举正是高柱久的高明之处。高柱久桀骜不驯,也极为狡诈,接受招安后,有关当局本欲将他安排在县城驻扎,但泗县县城内驻有中央军一个团部又一个营,还有警备队、警察局,高柱久既怕被缴械,又觉得在城里受制于人,捞不到好处,便要自择驻地。县长本也讨厌高柱久,更怕他反水,祸害县城百姓,就顺水推舟将他派到了金锁镇。
《泗阳县志》载:金锁镇古名公安镇,同治元年(1862),官人陈临惠筑圩,设重兵守之,又曰金锁关。同治五年(1866),清军在此镇压农民起义军,一时得逞,将其改名为金锁镇。高柱久自诩,金锁镇由他坐镇,就真正成了一把金锁,共匪、湖匪休想犯难。他不出三年,将清除匪患,还洪泽湖西南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说来也怪,自高柱久被招安整编后,巨匪魏友三马子等便从泗阳、泗县销声匿迹,高适之为其造势说是“柱久就任保安团团长,众匪闻风丧胆”。一时倒也名声大噪。
其实,高柱久心中对洪泽湖周边那些大小股匪并无仇恨,因为他自己就是土匪,对于众匪一时的销声匿迹,他心知肚明并不完全是怕他,除了魏友三和他既勾结又仇视外,大多数匪人是给了他一个情面,以利日后获得丰厚的回报。所以他剿匪并不积极,总是虚张声势,将剿匪变为吓匪、撵匪,甚至资匪、通匪。特别是他驻扎金锁镇后,得到高适之、高云霄父子及何贵龙的“指点”,将精力全用在剿共上,大肆搜捕共产党员,破坏地下党组织,得到上峰赏识,由中校团长晋升为上校团长。
今年以来,洪泽湖周边驻军相继开往前线防日,湖西这块两县交界之地,处于山高皇帝远的状况,高柱久便显得举足轻重了。除了远在淮阴的国民政府苏北皖东北剿匪特派专员龚雨辰和由龚雨辰表弟南汉文任旅长的江苏保安五旅能对其构成威胁外,其他制约高柱久的力量荡然无存,使他在这块土地上予取予求,肆意妄为。同时,高柱久敏锐地认识到日本即使不亡中国,中国也将成为乱世。有枪就是草头王,民国以来,数不清的土匪因枪多人众都成了国民军的将军、司令,有的还当了督军、大帅、省主席。我高柱久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也能弄个司令、将军当当!有了这个野心,高柱久便疯狂敛财,暗中积蓄力量,准备招兵买马。他将广宁堂定为掠夺的头号目标,恨不得一下得之而后快,而高适之因垂涎广宁堂的所谓古器,为虎作伥,更加助长了高柱久的丧心病狂。但广宁堂的声望以及韩儒仁与龚雨辰、南汉文等要员的关系,加之自身也有不弱的防备力量,使高柱久、高适之认识到广宁堂暗抢难以得逞,明夺更不可取,便另辟蹊径,密谋了“慢火炖肉”,敲诈勒索和借助他人力量的策略,一次次疯狂地祸害广宁堂。故他听到鱼龙再现的消息后,不忧反喜,以为天下必将大乱,他浑水摸鱼的时机到来了。那么,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呢?高柱久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便是亲自去一趟高楼,问计于干爹高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