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说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舟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代汝等驾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龙二尾,挟舟而行。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今有印纹。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二君欲观洞府景致,故其船稍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今号铁船峰,其下有断石,即其桅也。真君谓舟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真君教以服饵灵药,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乃作《思仙之歌》云:天运循环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争名夺利兮,徒丘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

不如且进黄金卮,一饮一唱日沉西。丹砂养就玉龙池,小瓢世界宽无涯。世人莫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

又作《八宝垂训》曰:

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忠则不欺,孝则不悖。

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

宽则得众,裕然有余。容而翕受,忍则安舒。

接人以礼,怨咎涤除。凡我弟子,动静勤笃。

念兹在兹,当守其独。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却说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原是玉洞天仙下降,今除荡妖孽,惠及生灵,德厚功高。其弟子吴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推荐,以至天庭。商议具表,奏闻玉帝。玉帝准奏,乃授许逊九天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职,封孝先王,远祖祖父,各有职位。先差九天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诏一道,谕知许逊,预示飞升之期,以昭善报。采访二仙捧诏下界,时晋孝武宁原二年甲戌,真君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八月朔旦,见云仗自天而下,导从者甚众,降于庭中。真君迎接拜讫。二仙曰:“奉玉皇敕命,赐子宝诏,子可备香花灯烛,整顿衣冠,俯伏阶下,以听宣读。”

诏曰: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卿在多劫之前,积修至道,勤苦悉备,天经地纬,悉已深通,万法千门,罔不师历。救灾拔难,除害荡妖,功济生灵,名高玉籍。众真推荐,宜有甄升,可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孝先王之职。赐紫彩羽袍,琼旌宝节各一事。期以八月十五午时,拔宅上升。诏书到日,信诏奉行。

读罢,真君再拜,遂登阶受诏毕,乃揖二仙上坐,问其姓名。一仙曰:“余乃崔子文、段丘仲,俱授九天采访使之职。”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动天帝,更劳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满。昨者群真保奏,升入仙班,相迎在迩,先命某等捧诏谕知。”

言毕,遂乘龙车而去。真君既得天书之后,门弟子吴猛等,与乡中耆老,及诸亲眷,皆知行期已近,朝夕会饮,以叙别情。真君谓众人曰:“欲达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后立其功。吾去后,一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余人。其师出于豫章,大阐吾教。以吾坛前松树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过井口者,是其时也。”

后人有言:“龙沙会合,真仙必出。”按龙沙在章江西岸畔,与郡城相对,事见《龙沙记》。

潘清逸有《望龙沙》五言诗云:

五陵无限人,密视松沙记。

龙沙虽未合,气象已虚异。

昔时云浪游,半作桑麻地。

地形带江转,山势若连契。

是时八月望日,大营斋会,遍召里人,及诸亲友并门弟子,长少毕集。至日中,遥闻音乐之声,祥云缭绕,渐至会所。羽盖龙车,仙童彩女,官将吏兵,前后拥护。前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复宣诏曰: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功行圆满,已仰潜山司命官,传金丹于下界,返子身于上天,及家口厨宅,一并拔之上升。着令天下力士与流金火铃,照辟中间,无或散漫。仍封远祖许由,玉虎仆射,又封曾祖许琰,太微兵卫大夫,曾祖母太微夫人,其父许肃,封中岳仙官,母张氏封中岳夫人。钦此钦遵。诏到奉行。

真君再拜受诏毕。崔子文曰:“公门下弟子虽众,惟陈勋、曾亨、周广、时荷等外,黄仁览与其父,盱烈与其母,共四十二口,合当从行。余者自有升举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罢,揖真君上了龙车,仙眷四十二口,同时升举。里人及门下弟子,不与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攀辕卧辙,号泣振天,愿相随而不可得。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济民,何患无报耶?”真君族孙许简哀告曰:“仙翁拔宅冲升,后世无所考验,可留下一物,以为他日之记。”

真君遂留下修行钟一口并一石函,谓之曰:“世变时,迁此即为陈迹矣。”真君有一仆名许大者,与其妻市米于西岭,闻真君飞升即奔驰而归。行忙车覆,遗其米于地上,米皆复生。今有覆米冈、生米镇犹在。比至哀泣,求其从行。真君以彼无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术,夫妇皆隐于西山。仙仗既举,屋宇鸡犬皆上升,惟鼠不洁,天兵推下地来,一跌肠出,其鼠遂拖肠不死。后人或有见之者,皆为瑞应,又坠下药臼一口,碾毂一轮。又坠下鸡笼一只,于宅之东南十里。又许氏仙姑,坠下金钗一股。今有许氏坠钗洲犹在。

时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诗叹美云:

慈仁其羡许旌阳,惠泽生民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阳功阴德感苍苍。

仙驾飞空渐远,望之不可见。惟见祥云彩霞,弥漫上谷,百里之内,异香芬馥。忽有红锦帷一幅飞来,旋绕故地之上。

却说真君仙驾,经过袁州府宜春县栖梧山,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篝王朔,具以玉皇诏命,因来相别。王朔举家瞻拜,告曰:“朔蒙尊师所授道法,遵行已久,乞带从行。”真君曰:“子仙骨未充,只可延年得寿而已,难以带汝同行。”乃取香茆一根掷下,令二童子授与王朔,教之曰:“此茆味异,可栽植于此地,久服长生,甘能养肉,辛能养节,苦能养气,咸能养骨,滑能养胃,酸能养筋,宜调和美酒饮之,必见功效。”

言讫而别。王朔依真君之言,即将此茆栽植,取来调和酒味服之,寿三百岁而终。今临江府玉虚观,即其地也,仙茆至今犹在。真君飞升之后,里人与其族孙许简就其地立祠,以所遗诗一百二十首写于竹简之上,载之巨,令人探取,以决休咎。

其修行钟、药毂、药臼、石函等事,并宝藏于祠,后改为观。因空中有红锦帷飞来旋绕,故名曰游帷观。

真君既至天庭,玉帝升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引真君与弟子等听候玉旨。玉帝宣入朝见。

真君扬尘拜舞,俯伏金阶下,上表奏曰:“臣许逊,庸才劣质,虽有咒水行符馘之功,盖亦赖众弟子十一人之力。今弟子之中,止有陈勋、曾亨、周广、时荷、黄仁览、盱烈六人,已蒙圣恩,超升天界,更有吴猛、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诚为缺典。望乞一视同仁,宣至天庭,同归至道。”

玉帝见奏,即传玉旨,差周广为使,赍传诏旨,令吴猛等五人,同日早升。周广即拜辞玉帝,赉诏下宣。是时乃晋宁康二年九月初一日也。吴猛时年一百八十六岁,见真君上升,己不与从,心内怏怏。正与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四道友同归西宁,聚义修炼,只见周广赉诏自天而下。众相见毕,动问其下界之故。

周广曰:“吾师朝见玉帝,奏上帝诸位仙友多助仙功,未得上升,恳求玉帝超擢。玉帝即差广赉诏旨,令五君上升,同归至道。”五人听言大喜,各乘白鹿车,白昼冲升,今有吴仙村、吴仙观,是其飞升之处。然真君所从游者三千余人,其有功有行而得上升者,通吴君十有一人焉耳。真君领弟子朝见玉帝毕,玉帝各授以仙职,遂率群弟子拜谒太师祖孝悌明王弘、师祖孝明王兰公、师傅谌母已毕,又谢了三官金星保奏之功。真君又荐举故人许都胡云,云阳詹脆二人,皆有道之士,玉帝皆封真人之号。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自升仙后,屡显神通。隋炀帝无道烧毁佛祠,乃将游帷观废毁。唐高宗永淳年间,遂命真人胡惠超重新建之。至宋太宗仁宗皆赐御书。真宗时,赐改游帷观曰玉隆宫。至宋代政和二年,徽宗忽得重疾,面生恶疮,昼寝,恍然一梦,见东华门有一道士,戴九华冠,披绛章服,左右童子持剑导引前来,至丹墀稽首。

帝疑非人间道士,因问曰:“卿是何人?”道士对曰:“吾为许旌阳,权掌九天司职,上帝诏往西瞿耶国按察,经由故国,知主上患疾,特来顾之。”帝曰:“朕患毒疮,诸药不能愈,卿有药否?”道士即取小瓢子倾药一粒,如绿豆子大,呵气抹于徽宗疮上,遂揖而去。

且曰:“吾洪都西山敝舍,久已零落,乞望圣眼一瞻为幸。”帝豁然而寤,觉满面清凉,以手摸之,疮遂愈矣。乃令近臣将图经考之,见洪州西山有许旌阳遗迹,诏造许真君行宫,修玉隆宫,仍添“万寿”二字,塑真君新像,尊号曰:“神功妙济真君。”许真君所遗之物,皆有神护守,不可触犯。

如殿前手植柏树,其荣瘁常兆本宫盛衰。剪叶煎汤,诸病可愈。井中铁树,唐严撰作洪州牧,心内不信,令人掘发,俄然天变,忽有迅雷烈风,江波泛滥,城郭震动。撰惧,叩头悔谢,久之而后止。

又强取修行钟,置之僧寺,击之声哑如土木。撰坐寐,见神人叱责,醒觉而送钟还宫。又碾轮药臼,州牧徐登令取至府观之,犹未及观,遂乃飞去还宫。又石函,唐朝张善安窃据洪州,强凿开其盖,内册朱书数字云:“五百年后,强贼张善安开凿之”。

善安看毕,恐惧,遂磨洗其字,终不泯灭,因藏其盖,其字尚留函底。宋高宗建炎间,金人寇江左,欲焚毁宫殿,俄而水自楹桶喷出,火不能烧。虏酋大惊,乃撤兵而去。

皇明列圣,尤加寅奉,敕赐重修宫殿,真君屡出护国行医。正德戊寅年间,宁府阴谋不轨,亲诣其宫,真君降箕笔云:三三两两两三三,杀尽江南一檐耽。

荷叶败时黄菊绽,大明依旧镇江山。

后来果败。诸灵验不可尽述,后人有诗叹云:

金书玉检不能留,八字遗言可力求。

试看真君功行满,三千弱水自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