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戶政一理財上(1)

劉晏理財論

郭起元

自古有國家者。不畜言利之臣。後世有主于流通天下之財以濟國用者。其間利害不一。或失于損下益上。或失于上下各有損。或得于上下各有益。其等差懸絕矣。聿稽漢武之世。用兵財乏。桑宏羊乃創為買賤賣貴。謂之均輸。于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幾至于亂。此損下益上者也。宋王安石以治財之說誤神宗。創制置三司條例司。散放青苗錢。遣使者數十輩。周行天下。講求遺利。卒之民生困敝。宋祚中絕。此上下交損者也。若夫劉晏之理財。有上下交得者。唐肅宗朝。晏以御史大夫領東都河南江淮山南等道轉運租庸鹽鐵使。時兵戈之後。中外艱食。京師斗米直千。宴所經歷。盡得其利病之由。運其謀畫。轉漕輸京。歲四十萬。由是關中賴以無饑。唐開寶間。天下戶口千萬。至德後。殘于兵。戶不滿二百萬。晏察州縣災害。不使流離死亡。生齒遂日滋。嘗曰王者愛人。不在賜予。當使耕耘織。常歲平歛之。荒年蠲收之。又時其緩亟而先後之。其法諸道巡院皆募駛足。置驛相望。四方貨殖低昂及他利害。雖甚遠。不過數日即知。是以能權萭貨之重輕。使天下無甚貴甚賤而物價常平。所置諸道使者。皆慎選臺閣士為之。倚辦督成。故能有功。嘗言士有爵祿。名重于利。吏無榮進。利重于名。檢劾出納一委士人。吏惟奉行文書而已。其所任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不敢欺隱。每州縣有荒歉。則計官所贏儲。先令蠲某物以貸其民。民未及困而得財。其補救為有濟。嘗曰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憊。善救災者不使至賑給。給少則不足以活人。給多則帑廩虛而國用闕。則復重歛于民矣。況賑給多僥倖。吏緣為奸。強得之多。弱得之少。雖刑法莫能禁也。又謂災沴之鄉所乏惟糧耳。他產固尚在也。賤以出之。易以雜貨。而災民得其利。又移其物于豐處。以收其值。則國用亦不乏矣。又多出菽粟。恣其糶運。散入村閭。下戶力農不能詣市者。轉相沿及。不待教令以驅之也。而其本則在于常平。豐則貴取。饑則賤與。率諸州常儲米三百萬斛。故百事可無憂也。按晏之運思精密。用法神速。有非他人所能及者。而其為言也。以救災為主。惻然有恤民之心。豈宏羊剝民之謂哉。切情當理而不迂。有非介甫之所能窺見者。後之言理財者。莫不希于晏而無敢訾議也。有以夫。

理財

易學實

臣蘇轍曰。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己](已)。夫植苗欲其碩也。害苗者不時而去之。苗不可得而碩矣。牧畜欲其蕃也。害畜者不時而去之。畜不可得而蕃矣。天下之財非盡不足。百姓非盡不赴公家之急。搢紳衿士。罹峻法以懲之。非盡甘如昔者抗頑以蹈不測。良以害財者日多而日工。故生財者日勞而日拙。以生財者日勞而日拙。當此害財者日多而日工。吾恐雖欲生之。而生之不暇矣。亦將欲取之。而取之不給矣。民生安得不促。國用安得不匱哉。然則為今日害財之事者果何在耶。一在征歛之不時也。一在奸胥之中飽也。一在雜派之橫流也。一在功令之繁瑣也。一在貪吏之酷烈也。一在本源之不清也。何謂徵歛之不時也。夫天之生財有時。人之迸力有候。春事二十五日之內耳。乃土膏未釋。追呼在門。前代之法。夏稅必於八月。秋糧必於十二月。茲顧新蠶未吐新畬未播之時。催科何太急。刻限何太促。而刳補何所措耶。何以謂奸胥之中飽也。有一圖必有一圖之簿承。有一戶必有一戶之勾管。公賦未入。私規先之。正供未半。旁費過之。問何以逋者終逋。抵欺有人也。問可以逋者非逋。推移有術也。甚則放赦雖出于 朝廷。恩膏盡肥其私橐。官如虎而吏如鬼。虎可搏而鬼之魍魎可影測耶。何以謂雜派之橫流也。夫京運存留。條鞭具在。增之不得。損之不得。然無如軍興旁午。使客往來。陸需夫役。水索舳艫。雖餱糧芻秣。動曰開銷。而不知 朝廷雖悉為銷算。郡縣仍派于民間。至若供帳廚傳與凡衙前官物之類。又其科派之小者也。是 朝廷雖曰禁私派。而私派已公行矣。大吏雖曰禁雜科。而雜科且益甚矣。軺車入境。旟旐在郊。官吏笑而一路哭。三空四盡之時。其何以堪此乎。何以謂功令之繁瑣也。夫保甲者古今之良法。奈何保甲之令一行。鄉亭之悉索盡矣。以興水利為愛民。而簿尉之谿壑即在陂塘。以散官鹽為普利。而戶口之苦海深于鹺政。故興一利不如除一害。多一令不如省一事。小民乃得享治生之暇日也。由是而貪酷之吏在所宜懲。近日認貪為幹濟。執酷為風采。人人自喜。在在成風。是以奸胥之中飽。貪酷之分甘也。雜派之橫流。貪酷之漁獵也。功令之繁瑣。貪酷之奇貨也。且小臣以繭絲之能否為殿最。大臣又以包苴之厚薄為幽明。黜陟無憑。賞罰不當。本源之地。僭差若是。又安望守令之能休息元元。樂田里而勤樹畜。以成國家之大儲哉。嗚呼。六害不除而豐財是亟。雖有善者如之何哉。

周禮考後序

楊椿

余既作周禮考序。復為之書其後曰。國家之病。莫深於好貨。怨詈之興。災害之至。未有不自貨始者。是書天官地官之屬。以掌貨財為職。幾於無地不賦。無物不貢。無人不征矣。而死馬之賈。尚納於校人。屠者之皮角筋骨。亦入於王府。官府都鄙之失財用物辟名者誅之。足用長財善物者賞之。雖鹿臺鉅橋。未聞至是。而大司徒載師之任土。孟孑所云任土地也。遂人之頒萊。孟子所云闢草萊也。孟子目為民賊。周公顧以為良臣乎。大禹弼成五服。欲其各迪有功耳。豈為貨財計也。周語五服與之同。而是書忽為九服。忽為九畿。又忽為六服。前後之間。彼此互異。及觀其制。所詳者諸服之貢蕃國之寶贄而已。夫此果周公所為。則穆王之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乃其成憲。荒服者胡為自是不至。而太保之作旅獒。亦未免多事矣。分土惟三。周室頒祿等也。是書乃列為五。地又較多。祿有君有卿有大夫有上士有中士有下士有庶人在官。是書其食者半。其食者三之一。其食者四之一。食者何人。所餘又為何人之食耶。註謂半者半入於天子。三之一四之一者。一亦入於天子。疏謂天子所食者。諸侯市美物以貢天子。審爾諸侯雖有錫土之名。其實天子食之。求金求車之使。春秋何可不書。景王之責彝器於藉談。又焉足怪。且匪特此也。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非耕者九一矣。關市之賦。非譏而不征矣。園廛二十而稅一。非廛而不稅矣。廛布入於泉府。非無夫里之布矣。山林川澤有厲禁。非澤梁無禁矣。鄉遂稽夫家眾寡。周宣王之料民。唐明皇之括客戶也。夫布之征漢之歛算也。民之貸者以國服為之息。孟嘗君之收責也。廿人掌金玉錫石之地。明之礦監也。司市分地而經市。宋之場務明之稅監也。懷方氏掌致遠物。山師川師掌致珍異之物。漢之市珍寶於益州交趾。南漢之媚都川也。盜賊之物入於司兵。漢之如責贓。唐之倍贓也。訟獄入束矢鈞金。漢之繫囚入縑也。財物犯禁貨之不出於關舉之。漢之治緡錢。唐之白著也。質人成人民之質劑。南朝買奴婢之輸估也。以璽節出入貨賄。漢均輸之兆端。陳肆辨物而平市。量度成賈而征儥。漢平準之先聲也。九府之藏。羨餘進奉也。內宰佐后立市。漢以閹人為中準令。唐以宦者為宮市使。宋以內侍參主雜買也。其他聚歛之事。不可枚數。舉文考治岐之仁政。是書無不反之。後世暴官污吏所為。是書無不有之。且并後世所未為。亦有見於是書者。而謂萬民惟正之供乎。作書者。亦知黷貨已極。後之必將有患也。故為設勸導之官。遣偵伺之使。若掌交匡人撢人之屬是已。夫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王者事也。若知王好惡而辟行。諧臣媚子所為。可責之諸侯萬民乎。且王所好非足用長財善物者乎。王所惡非失財用物辟名者乎。掌交乃以節與幣巡諸侯及萬民之所聚者。使咸知王之好惡而辟行之。以和諸侯之好。達萬民之說。夫以節是威之也。以幣是貨之也。焉有諸侯萬民。而可以王之好惡威之使和貨之使說者乎。周人謗厲王以榮夷公專利。王說之以肆虐耳。故令衛巫監之。匡人撢人或匡邦國而觀其慝。使無敢反側。或巡天下而誦王志。使萬民和說。亦監謗意也。夫曰慝曰反側。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也。匡人止中士四人耳。觀之者何術。匡之者何道。而能使無反側乎。天下之大。萬民之眾。撢人亦止中士四人耳。欲往巡之。日亦不足矣。且民無疾怨。巡之何為。民果疾怨。即日巡而日語之。曷益乎。而謂周公畜憸人以讎歛。又用此為勱相之吉士乎。在易益之爻曰。有孚惠我德。屯曰。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渙曰。渙王居無咎。自古人君未有不損上益下而興。損下益上而亡者。商周之間。其事昭然可已。周公豈不知之。而為此掊克強禦之書。與所繫爻辭。自相背戾哉。後之理財者可憬然悟矣。

書王介甫度支廳壁題名記後

黃中堅

介甫此作。文筆甚美。然其說則邪說也。夫人有知愚賢否之異。而貧富因之。愚不肖之不能不見役於智能。貧者之不能不見役於富。自古有然。雖有善齊物者不能強之使齊也。傳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然則使輿臺圉牧之屬。一有不備。即事必有所不集矣。且夫公卿以下。雖各有相君之勢。而亦孰非天子之臣。設天子而有所役使。則雖王公之貴。孰敢不竭蹶以趨事。而況乎其下者。故曰振其綱則目自張。挈其領則末自舉。今夫富民設財役貧。內有臧獲婢妾。外有田丁園戶。然一奉徵發之令。州縣之符。則皆相率供辦。奔走恐後。安在其能與人主爭黔首也。吾為富民。乃助人主養黔首者然。謂其能好行其德也。役人者食人。役於人者食於人。其勢然也。故周禮以保息六養萬民。六曰安富。而介甫顧首欲擾之。苟如其說。必將使利盡歸於上。而齊民之才且智者。皆終身於畎畝。其愚不肖者至無所得食而後已。是大亂天下之道也。異日青苗市易之禍。不已兆端於此言哉。

讀宋史陳遘傳

顧炎武

吾讀宋史忠義傳。至於陳遘。史臣以其嬰城死節。而經制錢一事。為之減損其辭。但云天下至今有經總制錢名。而不言其害民之罪。又分其咎於翁彥國。愚以為不然。鶴林玉露曰。宣和中大盜方臘擾浙東。王師討之。命陳亨伯宋人諱高宗嫌名稱其字曰亨伯以發運使經制東南七路財賦。因建議如賣酒鬻糟商稅牙稅與頭子錢樓店錢。皆少增其數。別歷收繫。謂之經制錢。其後盧宗原頗附益之。至翁彥國為總制使。倣其法又收贏焉。謂之總制錢。靖康初詔罷之。軍興。議者請再施行。色目寖廣。視宣和有加焉。以迄於今。為州縣大患。初。亨伯之作俑也。其兄聞之。哭於家廟。謂剝民歛怨。禍必及子孫。其後葉正則作外稿。謂必盡去經總錢。而天下乃可為。治平乃可望也。然則宋之所以亡。自經總制錢。而此錢之興。始於亨伯。雖其固守中山。一家十七人。為叛將所害。而不足以償其剝民之罪也。孔子述古書之文。凡紂之臣。附上而讎歛者。雖飛廉之死。不得與於三仁之列。若亨伯之為此也。其初特一時權宜之計。而遺禍及於無窮。是上得罪於藝祖太宗。下得罪於生民。而斷脰決腹。一瞑於中山。不過匹夫匹婦之為諒而已。焉得齒於忠義哉。知此然後天下之為人臣者。不敢懷利以事其君。而但以一死自託於忠臣之列矣。

策問

韓菼

問古之治國用分掌於三府。而統之以太府。經之以太宰。以九賦歛財。以九式節用。而軍食不與。井田之民皆兵。井田之賦皆餉。兵食咸足之道也。自漢有水衡少府司農之職。暨唐設轉運使。宋置條例財用司。言財愈急而用愈絀矣。迺蕭何在關中。寇恂在河內。當征伐四方。而饟運相繼。即唐之劉晏。於用兵之時而能轉輸不竭者。其斟酌盈虛。固有道與。抑其遺意猶有可踵行者與。我  皇上慈惠元元。不忍一夫失所。間者。軍旅數興。日費大司農金錢。而一不以及民。恩澤甚厚。惟是捐不急。省浮費。酌俸入。覈經制。而歲登之額。猶不償出也。將何策以濟。或以為宿兵太多。則浮冒宜核。比者。亦嘗清軍伍矣。芻茭糗糧。以次核減。而猶多煩費也。得無節之道已無可復講。又或節者已至而生者猶未盡與。歷代贍兵之法。咸資屯田。議者多以為迂。以其利積於歲月之久。難旦夕效也。然趙充國之屯金城。諸葛亮之屯渭濱。鄧艾之屯壽春。羊祜之屯襄陽。皆烽火相望。枕戈帶甲之區也。且戰且耕。卒以制勝。豈昔人行之別有道與。抑古今勢異。容有難行者與。騎兵慓勁。誠不可以耕。若步兵若守兵若所汰之老弱。月廩縣官而無事也。去其伍籍又無以生也。果可授地以屯與。至夫中原曠衍之區。誠多未闢之土。或以為師行供億。勞苦矣。其猶有游閒者可勸之耕與。議者又謂冶礦之利。不加賦而用足。得毋利一弊百。徒煩擾百姓與。夫利析秋毫。誠非所以恤民生而崇大體者。若夫庚癸之慮。亦所當未雨而綢繆也。意必有不傷民不絀用可以生財之大道。試條其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