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學術一原學(6)

治安文獻序

陸壽名

天下之事。盡于六曹。 國家設立六部。下逮州縣之官。亦分六掾庀厥事。其來久矣。虞廷岳牧九官。不以六位官。而其事不能出于六曹之外。周官三百六十屬。統于六卿。古之六卿。即今之六部。周書所謂董正治官。各率其屬以倡九牧也。今夫天下之事盡于六曹者。非謂天下之官皆六部之官。乃天下之官所治之事。皆六曹之事也。天下之事。必隸于天下之官。用天下之官。而後可以成天下之事。故吏為首。治天下者。用人理財。政之大者也。故吏先而戶次之。禮樂不興。則王道不成。禮定而樂以行。故禮居三。聖人所以威天下者莫大于兵。故兵居四。聖人所以斷天下者莫大于刑。故刑居五。聖人成天下之務。莫大于工。故工居六。六者天下之事所由全。天下之治亂安危所由出也。天下官吏有定員。錢穀有定數。等威有定儀。戍守徵發有定制。服宅鍰赦有定律。營建將作有定衡。此文曹之也。得其人則制治于未亂。得其人則保邦于未危。然則治亂安危之故。不惟其官惟其人而已矣。使天下之為吏者。進退人才。既公且慎。則仕路以清。天下之為戶者。上下損益。不踰鈞石。則國用以足。天下之為禮者。君舉必書。鑒于成憲。則秩以明。天下之為兵者。四征九伐。張皇六師。則武備以敕。天下之為刑者。色聽簡孚。謹循三尺。則兩造以服。天下之為工者。若采鳩僝。奮庸丕作。則徭役以平。仕路清則君子進矣。國用足則倉廩實矣。秩明則民志定矣。武備敕則國威強矣。兩造服則天下無民矣。徭役平則庶民子來矣。由此觀之。天下治亂之數安危之理。固不難知也。然時代異制。習俗異宜。沿革異令。緩急輕重施行者異序。於是有敷奏之陳。有文告之體。有條議之方。有詳請之申。有補偏救弊之規。有窮變通久之法。以一人之耳目為視聽。則聰明不能盡也。合眾人之耳目而聰明盡矣。以一人之心思為謀猷。則事理不能悉也。合。眾人之心思而事理悉矣。自其言之可採者而書之。則謂之文。自其人之可存者而書之。則謂之獻。文獻立而六曹之學。思過半矣。昔堯舜之世。三載考績。九德咸事。周官以六計弊吏。盡之以廉。則知察吏為安民之本。而興廉又為察吏之本也。無總于貸寶。生生自庸。此之謂也。我  皇上勵精圖治。嘉與中外大小臣工。亮天工。熙帝載。以進于唐虞三代之隆。則斯編之成。庶幾寸壤細流。或少補高深之萬一云爾。壽名不敏。為世祖皇帝親政之年所取士。自惟薄劣。伏處林泉。無所表建于世。而讀書論世。恥為雕蟲之業。念經史而外。旁達世務。不為無用之學者。莫備于六曹。仰惟當代賢士大夫。嘉謨善政。存十一于斯編。聞見固陋。多所闕遺。世之君子。或亦有諒于此也。

日知錄序

潘耒

有通儒之學。有俗儒之學。學者將以明體適用也。綜貫百家。上下千載。詳考其得失之故。而斷之於心。筆之於書。朝章國典。民風土俗。元元本本。無不洞悉。其術足以匡時。其言足以救世。是謂通儒之學。若夫雕琢辭章。綴輯故實。或高談而不根。或勦說而無當。淺深不同。同為俗學而已矣。自宋迄元。人尚實學。若鄭漁仲王伯厚魏鶴山馬貴與之流。著述具在。皆博極古今。通達治體。曷嘗有空無本之學哉。明代人才輩出。而學問遠不如古。自其少時鼓篋讀書。規模次第。已大失古人之意。名成年長。雖欲學而無及。間有豪雋之士。不安於固陋。而思嶄然自見者。又或採其華而棄其實。識其小而遺其大。若唐荊川楊用修王弇州鄭端簡。號稱博通者可屈指數。然其去古人有間矣。崑山顧甯人先生。生長世族。少負絕異之資。潛心古學。九經諸史。略能背誦。尤留心當世之故。實錄奏報。手自抄節。經世要務。一一講求。當明末年。奮欲有所自樹。而迄不得試。窮約以老。然憂天閔人之志未嘗少衰。事關民生國命者。必窮源溯本。討論其所以然。足跡半天下。所至交其賢豪長者。考其山川風俗。疾苦利病。如指諸掌。當代文人才士甚多。然語學問。必歛推顧先生。凡制度典禮。有不能明者。必質諸先生。天下無賢不肖。皆知先生為通儒也。先生著書不一種。此日知錄。則其稽古有得。隨時劄記。久而類次成書者。凡經義史學官方吏治財賦典禮輿地藝文之屬。一一疏通其源流。考正其謬誤。至於歎禮教之衰遲。傷風俗之敗。則古稱先。規切時弊。尤為深切著明。學博而識精。理到而辭達。是書也。意惟宋元名儒能為之。明三百年來殆未有也。耒少從先生遊。嘗授是書。先生沒。復從其家求得手。較勘再三。繕寫成帙。攜至閩中。鳩工刻之以行世。嗚呼。先生非一世之人。此書非一世之書也。魏司馬朗復井田之議。至易代而後行。元虞集京東水利之策。至異世而見用。立言不為一時。先生固已言之矣。異日有整頓民物之責者。讀是書而憬然覺悟。採用其說。見諸施行。於世道人心。豈小補哉。如第以考据之精詳。文辭之博辨。歎服而稱述焉。則非先生所以著此書之意也。

學古錄序

朱珪

治者道之也。唐虞以來禮樂政刑之不同。其所以為治一也。六經之道微矣。其惟周官禮較著。王莽之世。劉歆依仿時事。以偽經竄入其間。今漢制可考者。班氏十志而外。浚儀王氏抄掫傳注。凡得四卷。而鄭氏多以漢法說經。畸零詰屈。殆等於不賢者之識小焉。唐之六典開元禮。宋之政和五禮。元典章。明集禮會典諸書。具在也。而不盡衷於道。至唐杜氏宋鄭氏馬氏之通典通志略通考。類能言其所當然。而不盡能言其所以然。學者知古今之變。博取而約之也。精而後由其以觀聖人之道之心。將所謂一以貫之。與夫百世可知者胥在是矣。東安曾氏受一。玩性命之旨者數十年。嘗撰次孔子孟子。下至宋元明諸儒。為尊聞錄八卷。以繼往學。又以舉政之暇。舉歷代禮樂政刑治亂得失之大。推本經義。間涉諸史。成學古錄百數十篇。攬其綱要。而無叔孫蕝之棼。擷其菁華。而非舉子兔園之卌。以是為有本之學。亦以是為有用之文。昔曾氏鞏之文。論者以經術最醇。故其言三代禮樂之制。如聚處一堂。而與之進退。茲之無意為文。而文且若是者。則以其學廣。其思精。其體大。雖治之古今不同。而無異道即無異治。予之學抑已末矣。手是編而卒讀之。庶幾見末知本。如見古聖人禮樂政刑之之心。而不至面牆也矣。

讀大學衍義補膚見序

盧文弨

前明胡端敏公。前發甯王宸濠不軌事。以罪去。後事驗得雪。復用于時。人以是稱之至今。而不知其侃侃正論。有關于天下國家之大計者正多也。公為吾邑臨江鄉人。其裔孫以公所著膚見二卷示余。屬為之序。公讀邱文莊公大學衍義補。而著其所欲設施者如此。其中有云。吾嘗于某疏中備陳之。則此為公登朝以後之書也。嘗慨夫世之學者。自為秀才時。即專以決策發科為念。一旦得志。推之無本而措之無術。鮮不為國家病。夫士當其困窮里巷。其於朝廷政事之得失。容或不能盡知。若既已在其位矣。於事有所不便。令有所難行。疾苦之所致。禍患之所伏。豈可以不知。既知之則當思所以處之。思處之則必取古人之良法美意而推擇用之。然彼溺於富貴者。既不足以語此。其少欲有為者。又或囿於一偏之識。不知通變之宜。違古而失。泥古亦失。國家何賴焉。若公此書。或增成文莊之義。以為必可行。或摘抉其弊。以為必不可行。文莊之以微文見意。與其所遷就而不敢言者。公則一一引伸而別白之。余讀公之書。而歎公之識微知著。其議論平正通達。實過文莊遠甚。何以明之。史稱文莊性褊狹。與劉健王恕不相通。御史言事不合意。輒面斥之。公有是乎。方大禮議起之時。公家居。持論頗與張璁桂萼合。然終身未嘗與之比。迨諸君子廷杖。而公復上書諫。其虛衷觀理。庶幾可與其中立而不倚矣。且即其書求之。邱氏言敬大臣。而公則以為體臣亦當詳也。邱氏極論周官安富之道。而公則以為今有司之為富家役者亦多也。邱氏欲以餘田準丁。謂如是則丁不匿。而公則以為是教之使匿也。邱氏既知鈔法之不便。而又欲強立一法以必其行。公則以為斷然不可行也。邱氏有取於董搏霄運糧之法。而公則以為如其言。百里當用三千六百人。日遞米二百石。實計人日運米五升五合餘耳。奈何以為便而取之。殆未之思也。至若宦官近習之弊。在當時所宜救正者。事孰大于此。而邱氏無一言及之。公獨危言正論。一無所撓。此尤為人所不易及者。余故以公為過於邱氏。非私言也。夫以公之通曉治體如此。而於論治何也。猶曰身未親歷未敢以為必然。其論西番也亦如是。不諱其所不知。然則是惟無言。言則必明見其可行而後從而言之。此豈與世之以冥冥決事者可同日而道哉。學者讀是書。當知古人仕學之不苟。而求其所以用心。雖處極盛之朝。瞿然思所以為持盈保泰計者。亦致不可忽也。文莊之書世多有。得是書輔而行之。不益盡善而無弊乎。書之以諗天下之留意於治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