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禮政十四祭禮下(3)

答袁簡齋書

盧文弨

承問宋人集中。有婦人無主議。此不知何人所作。考之於禮。婦人之有主明甚。喪服小記云。士大夫不得祔於諸侯。祔於諸祖父之為士大夫者。其妻祔於諸祖姑。妾祔於妾祖姑。亡則中一以上而祔。又云妾無妾祖姑者。易牲而祔於女君可也。又云婦祔於祖姑。祖姑有三人。則祔於親者。其妻為大夫而卒。而後其夫不為大夫。而祔於其妻。則不易牲。妻卒而後夫為大夫。而祔於其妻則以大夫牲。據記所言微獨嫡妻有主。繼妻亦有主。妾之有子者亦皆有主。有主而後可以祔廟。安得謂婦人無主也。又案穀梁文二年作僖公主疏云。糜信引衛次仲云。宗廟主皆用栗。右主八寸。左主七寸。廣厚三寸。若祭訖。則內於西壁埳中。去地一尺六寸。右主謂父也。左主謂母也。是以漢世帝后皆有主。非創也。漢舊儀云。皇后主長七尺。圍九寸。在皇帝主右旁。蓋本周制而為之可知矣。然則婦人無主之說。空撰無實。不足信也。

妾母不世祭說

邵長蘅

喪服小記曰。慈母與庶母不世祭。鄭氏注曰。以其非正。又引春秋傳於子祭於孫止。愚謂鄭說非也。按小記本文曰。妾祔於妾祖姑。亡則中一以上而祔。祔必以其昭穆。注曰。妾祔於妾祖姑者。言妾死。亦祔於夫祖之妾也。祖亡妾。則又閒曾祖而祔高祖之妾。凡祔必使昭穆同。曾祖非夫同列也。夫曰祔於妾祖姑。則祖妾猶得祔食可知。曰中一以上而祔。則高曾之妾。亦得祔食可知。果如鄭說於子祭於孫止。安所得祖妾而祔之。且推及於高祖之妾耶。鄭氏亦知其說之窒礙。乃曰妾無廟。今云祔及高祖者。當為壇祔之耳。按禮。天子立七廟。一壇一墠。去廟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漸而之遠。其祭益稀。則壇何常不祭耶。故愚以為鄭說非也。然則記言不世祭。何居。曰。所謂不世祭者。為祀妾之禮殺於女君。不得謂之祭也。禮有牲曰祭。無牲曰薦。按小記。易牲而祔於女君。注曰。易牲而祔。則凡妾下女君一等。疏曰。女君特牲。妾則特豚。蓋妾祭不用牲。可謂薦。不可謂祭。由斯以言。豈惟孫不得祭。即子亦不得祭。故曰不世祭也。若謂祭止於子。遂絕之而不祀。則鄭說非也。

與張仲嘉論畫像書

萬斯大

古禮有畫像之事。而後世亦有之。溫公以其非古。故於書儀止載魂帛依神。而朱子不改。某則謂繪畫之事。自古而有。書言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左傳言遠方圖物。知虞夏時有繪物者矣。書言乃審厥象。以形求說。知商時有繪人者矣。特當時無有子孫繪其祖父者。故聖人不著於經。後世圖功臣。圖賢哲。往往見於紀載。而謂子孫猶不可繪其祖父。此不近人情之論也。且古禮不有尸乎。以孫像祖。事死如生。古人自有深心。然行之今日。未有不視同兒戲者。曷若傳神楮墨。子孫歲時瞻拜。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所樂。思其所嗜。實有洋洋如在者乎。故尸必不可有於今日。像不妨有於今日。如謂神像之名非古。則古人於尸。業稱之為神像矣。如謂肖形為不經。則傳已稱惟肖。而魂帛之肖形為已褻矣。今天下士大夫與之談禮。必曰像不可增。一至其親不忍言之際。斷斷乎無或有一人焉。能違俗而不繪者。是避其名而為其實也。噫。亦思像果何害於禮。而必欲避其名乎。嘗讀潛溪九賢圖贊。周程張朱及堯夫君實伯恭敬夫皆在焉。其鬚眉面目。各各生氣如見。此非得之其家傳。又何從而肖之耶。然則溫公朱子之書。子孫已不能悉遵之矣。某於此敢為一言曰。人情之所不能免者。

聖人不禁。其在斯乎。今之人有能確守禮文。親死而不繪者。縱不敢議其為非。吾終欲去魂帛之號而復為重。改結帛而從束帛。苟其不能。直當廢魂帛而不置。蓋始死有柩有像。即古人立重之意。更有魂帛。則為三矣。神無專依。益非禮意。狂瞽之論。不敢自隱。敬以質之先生。

徐健庵曰神像之設或以為可或以為不可然則宜何從愚以為當揆之於人情而已度今之世無有不用像者眾皆用之而吾獨矯情焉於我心獨慊乎否也況圖形之說其來舊矣文翁之講堂為土偶以像聖賢人不以為非也土偶猶可而繪畫獨不可乎先聖賢猶可而吾先人獨不可乎人子當親沒之後亡矣喪矣不可得復見已矣歲時享祀一展視而儀容如在若親其笑語焉若聆其欬唾焉悽悵悲懷之意益於是而深雖歲月已久而吾親固悠然在目也是亦見似目瞿之義也謂非人子之至情哉奈何其欲去之也愚故曰當揆之於人情而已。

墓祭

徐乾學

禮經無祭墓之文。故先儒云。古不墓祭。墓祭自東漢明帝始。然經雖無明文。而傳記閒有其事。如武王將東觀兵。上祭于畢。則周初有行之者矣。曾子曰。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逮親存也。則春秋末有行之者矣。孟子云。東郭墦問之祭。則戰國時有行之者矣。張良子孫上先冢。并祠黃石。則西漢初有行之者矣。夫豈始於明帝哉。特天子率百官上陵。以每歲正月行之。垂為永制。則自明帝始耳。原夫古之所以不墓祭者。人之死也。骨肉歸於土。而魂氣無不之。魂依於主。魄藏於壙。魂有靈而魄無知。故聖人祭魂於廟。不祭魄於墓。非察於幽明死生。與鬼神之情狀者。其孰能與於此。然而展墓之禮。經固有明文。子路贈顏淵曰。去國則哭於墓而後行。反其國不哭。展墓而入。展墓者。即後世之所謂拜掃也。桑梓之值。桮棬之澤。人子猶不敢忘。況親之體魄所藏。豈有終歲不省。而能恝然者。故拜埽不可闕。拜埽既不可闕。則薦以時物。將其愨誠。亦禮之緣情而生。由義以起者。故蔡邕謂上陵之禮。雖煩而不可省。而朱子家禮。亦載寒食墓祭之儀。記曰。有其舉之。莫敢廢也。今必欲廢千餘年通行之事。以求合於古經。豈仁人孝子不忍死其親之心哉。所可怪者。末俗相沿。流失日甚。或假上墓之便。召客宴會。酣歌醉舞。與踏青籍草之遊。同其歡暢。夫過墟墓而生哀。人之情也。陶淵明與人飲周家墓柏下。乃西晉放誕之餘習。禮法之士猶不為。矧一本之親。而樂其所哀也哉。君子以為有人心者。宜於此變焉矣。李濟翁資暇錄。言當時寒食拜埽。多白衫麻鞋。朱子稱湖南風俗。猶有古意。人家上冢。往往哭盡哀。今縱不必爾。亦當致其怵惕悽愴之意。行墳塋。省封樹。翦荊棘。培土壤。事畢。近者旋反。遠則託旁舍一飯而去。不用飲福。是為禮之變而不失其正者。至若近世士大夫。榮貴還家。必上墓焚黃。盛宴親舊。鼓樂喧闐。夸耀鄉閭。恐亦非禮。此當以告廟為正。如必欲從俗。則去樂罷宴。惟以公服行事可也。

與盧某書

顧炎武

閶門外義學一所。中奉先師孔子。旁以寒宗始祖黃門公配食。黃門吳人。而此地為其讀書處。是以歷代相承。未之有改。嘗為利濟寺僧所奪。寒宗子姓。訟而復之。史郡伯祁撫臺記文。昭然可據。非若鄉賢祠之列置前獻。可以遞增也。近日瞻拜間。忽添一盧尚書牌位。不勝疑訝。問之典守。則云有令姪欲為奉祀生員。而借託於此者。夫尚書為君家始祖。名德著聞。與我祖黃門。豈有優劣。然考尚書當日。固嘗從祀學宮。而嘉靖九年。奉旨移祀其鄉矣。尚書之鄉。為涿郡涿縣。則今之涿州也。尚書之官。為九江廬江二郡太守。則今之廬州壽州也。漢史本傳。尚書當日。足跡從未至吳。既非吳人。又非吳官。為子孫者欲立家祠。自當別一室。特奉一主。而偪處異姓之卑宮。援附無名之血食。於義何居。夫吳中顧陸。河北崔盧。是名門。各從本望。天下之忠臣賢士多矣。國家之制。止于名宦鄉賢。是以蘇州府志。載本郡氏族一卷。有顧無盧。載本郡祠廟一卷。有顧野王而無盧某。府志出自君家教諭所修。乃猶不敢私為出入。豈非前哲之公心。史家之成法。固章章若此乎。夫國乘不書。碑文不紀。縣冊不載。邦人不知。既非所以章先德而崇大典。又況几筵不設。爐供不具。而以尺許之木主。側置先師之坐隅。於情為不安。於理為不順。寒宗子姓。嘖有繁言。不佞謂范陽大族。豈無知禮達孝之士。用敢直陳於左右。伏祈主持改正。使兩先賢各致其尊崇。而後裔得免于爭訟。所全實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