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说秦伯魏相迎医报魏锜养叔献艺话说晋景公被蓬头大鬼所击,口吐鲜血,闷倒在地上,内侍把他扶到寝室,好一会儿才醒过来。群臣不欢而散。从此,景公便卧床不起。他左右有人说:“桑门那儿有个巫神,白天能见到鬼,为何不把他召来?”桑门巫神奉命前来,刚迈进寝门,便说:“有鬼!”景公问:“鬼是什么样的?”巫神说:“蓬头披发,身长一丈多,用手拍胸,怒容满面。”景公说:“巫神说的和我见到的相符。说我屈杀了他的子孙,不知这鬼是哪一个?”巫神说:“先世有功之臣,他的子孙遭遇最惨的就是了。”景公愕然说:“难道是赵氏的祖宗吗?”屠岸贾正在一旁,便奏道:“巫神是赵氏的门客,所以借故为赵氏鸣冤,君主不可以听信这话。”景公默然良久,又问:“可以向鬼祀祷吗?”巫神说:“他愤怒已极,祀祷也无用。”景公说:“那么我的寿命如何?”巫神说:“小人冒死直言,恐怕君主尝不到新麦子了。”屠岸贾说:“麦熟就是月内的事,君王虽然有病,精神还旺盛,何至于这样严重?如果主公能尝到新麦,你就该当死罪!”不等主公发落,喝叱他出去。巫神走后,景公病得更厉害了,晋国医生前来,诊断不出是什么病,不敢下药

大夫魏锜的儿子魏相对大家说:“我听说秦国有两位名医高和、高缓,曾得到扁鹊的传授,通阴阳之理,善于攻治内外之症,现在是秦国的太医

要治主公的病,非他们不可。为什么不去请他呢?”众人说:“秦国是我们的仇敌,怎么能派遣良医来救主公呢?”魏相又说:“扶持忧患,分担灾难,是邻国应做的美事。我虽没有才能,愿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名医请到晋国来。”众人说:“如果这样,满朝文武都感谢你了!”魏相当天整理装束,坐小车星夜奔往秦国。秦桓公问他的来意。魏相奏道:“寡君不幸得了大病,听说贵国良医高和、高缓有起死回生之术,臣特诚心来请,以便救我们国君之命。”桓公说:“晋国无理,屡次打败秦军,我国虽有良医,怎么能去救你的君王呢?”魏相正色道:“明公这话说得就差了!秦与晋是邻国,所以我们献公与你们穆公,结成婚姻之好,世代相亲

你们穆公开始接纳惠公,却又有韩原之战;后来接纳文公,却又有汜南背盟之事。之所以没有善始善终,都是由贵国所造成的。文公去世后,穆公又听孟明的话,欺负我襄公年幼,出兵崤山,袭击我们的属国,自取失败。我们捉获了贵国的三个元帅,都赦放了,你们却又很快违背自己的誓言,夺取我们王官。灵康在位时,我们每次进攻崇国,贵国便来伐晋。待到我们景公向齐国问罪,明公您又派遣杜回兴兵救齐。败了不知警戒,胜了不知适时而止,放弃友好翻脸成仇,莫不由秦国而起。明公试想:是晋国犯了秦国呢?还是秦国犯了晋国呢?现在我们君主有活不到年底的危险,想从贵国借针砭医治。诸臣都说:‘秦国和我们已断绝关系,一定不能答应。’臣说:‘不尽然。秦君有很多行动欠妥,怎么知道他心里不懊悔呢?这次去,借治病的国手来修复先君的旧好。’明公如果不答应,则被诸臣预料对了!邻居有扶危的情谊,而明公却把这一点废弃了:医生有救人之心,而明公却背道而驰

我认为明公不该这样做。”秦桓公见魏相言辞慷慨,剖析问题详尽,不由肃然起敬地说:“您用正确的意见责备我,敢不听从教诲吗!”便令太医高缓去晋国。魏相谢恩后,便与高缓同出雍州,星夜往绛州而来。有诗为证:婚媾于今做寇仇,幸灾乐祸是良谋

若非魏相澜翻舌,安到名医到绛州?这时晋景公已经病危,日夜盼望秦国的医生。忽然梦到有二小人从自己的鼻中跳出,一个说:“秦高缓是当世名医,他如果到了,一用药,我等必然被伤,怎么才能躲避呢?”另一个说:“如果躲在肓之上,膏之下,他能把我们怎样?”一会儿的功夫,景公大叫心膈间疼痛,坐卧不安。很快魏相引高缓到了,入宫诊完脉,高缓说:“这病治不好了!”景公问:“什么原因?”高缓答道:“这病在肓之上,膏之下,灸攻不到,针扎不到,就是用药的力量也达不到这里。这是天命。”景公叹道:“您所说的正是梦到的,真是良医啊!”下令为他饯行,准备礼物,并送他回秦国

这时有小内侍江忠,因服侍景公辛苦,白天不自觉地睡了,梦见自己背着景公在天上飞腾,醒来与左右的人说这事。正在这时,屠岸贾来到宫中,听说梦情,祝贺景公说:“天是阳而且明,病是阴而且暗;飞腾上天,离暗就明,君王的病必然会逐渐好的。”晋侯这天也自觉得胸膈处稍宽敞,听了这话很高兴。忽然有人报告:“农人来献新麦。”景公想尝尝,命厨师取一点,舂净做粥。屠岸贾恨桑门巫神说了赵氏之冤,便奏道:“前日巫神说主公不能尝新麦,今天证明他的话不灵了,可以召来质问他。”景公听了他的话,召桑门巫神进宫,让岸贾责问他:“新麦就在眼前,还怕尝不到嘴吗?”巫神说:“还不好说。”景公听后脸上变色。岸贾说:“小臣诅咒君王,该杀!”便命左右拉出去斩首,巫神叹道:“我因精通一点巫术,而自取其祸,岂不悲哉!”左右很快献上巫神的首级,恰好厨师把麦粥送上,这时已到中午了。景公正要拿来吃,忽然腹胀要泄,唤江忠:“背我上厕所。”到厕所江忠把他放下,景公觉得一阵心疼,立不住脚,坠入厕坑中。江忠顾不得污臭,把他抱起来,已经气绝身亡。到底没吃上新麦,屈杀了桑门巫神,都是屠岸贾的过错呀!——上卿栾书,率百官奉世子州蒲举哀即位,就是厉公

众人议论,江忠曾梦背景公登天,后来背景公上厕所,正应其梦,便用江忠殉葬。——当时如果不说这梦,可能就没有这祸事了。口舌害身,不可不谨慎!因晋景公为厉鬼击死,晋国有很多人说赵门冤枉的事,只因为栾郤两家,都与屠岸贾关系密切,只有个韩厥,孤掌难鸣,所以不敢为赵氏伸冤

这时宋共公派上卿华元,到晋国凭吊,并恭贺新君。因此与栾书商议,要把晋楚联合起来,免得南北争斗,生灵涂炭。栾书说:“楚国不可信。”华元说:“我和子重要好,可以承担这件事。”栾书便让幼子栾鍼同华元一起到楚国,先与婴齐相见。婴齐见栾鍼年青伟岸,便问华元,才知道此人是中军元帅之子,想试试他的才学,问道:“贵国用兵之法是什么?”栾鍼回答:“整。”又问:“还有什么见长的?”鍼答:“暇。”婴齐说:“人乱我整,人忙我暇,何战不胜?这两个字可谓简而全了!”因此更加敬重栾鍼

便将其引见给楚王,议定两国和好,各守境安民,有先动干戈的,鬼神殛之!还订了会盟的日期。晋国的士燮,楚公子罢,在宋国西门外歃血盟誓

楚司马公子侧,认为这事不曾与自己商议,便大怒说:“南北不通好已经好久了!子重要享独自联合两国的功劳。我一定让他失败。”探知巫臣纠合吴子寿梦,与晋、鲁、齐、宋、卫、郑各国大夫在钟离相会,公子侧便对楚王说:“晋吴通好,必有算计楚国的意图。宋、郑都依从晋国,楚国的房檐下就空了。”共王说:“我想讨伐郑,那西门外的盟约怎么办?”公子侧说:“宋、郑接受楚国的盟约,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仍不顾盟约,又去依附晋国。现在的事,有利就图,还用顾及盟约吗?”共王便命公子侧率师伐郑,郑国又背晋国依从楚国。这是周简王十年的事

晋厉公大怒,召集众大夫商议伐郑的事。这时栾书虽然当政,却由三郤专权。那三郤是郤锜、郤犨、郤至。郤犨为上军元帅,郤犨为上军副将,郤至为新军副将,郤锜的儿子郤毅,郤至的弟弟郤乞,同是大夫。伯宗为人正直敢言,屡次向厉公说:“郤氏族大势盛,应当区分贤愚,适当抑制他们的权力,以保全功臣之后。”厉公不听。三郤恨伯宗入骨,便诬陷伯宗毁谤朝政。厉公相信了,反倒杀了伯宗。他的儿子伯州犁逃奔到楚国,楚国用他做太宰,与他计议对付晋国。厉公向来骄侈,内外所宠幸的人太多。外嬖有胥童、夷羊五、长鱼矫、匠丽氏等一班少年,都拜为大夫,内嬖美姬爱婢,不计其数。日日淫乐,喜欢谀媚,厌恶正直,不修政事,群臣离心。士燮见朝政一日不如一日,不打算再伐郑了。郤至说:“不伐郑,怎么能控制诸侯?”栾书说:“今日失掉郑,鲁、宋也将同我离心,温季的话对呀!”楚国降将苗贲皇也劝厉公伐郑,厉公依从了。独留下荀居守国都,亲自率大将栾书、士燮、郤锜、荀偃、韩厥、郤至、魏锜、栾鍼等,出战车六百辆,浩浩荡荡,杀奔郑国。一面派郤犨去鲁、卫各国,请兵助战

郑成公听说晋兵势力强大,准备出城投降。大夫姚钩耳说:“郑地狭小,介于两个大国中间,只应选择一个强国依附,岂可朝秦暮楚,年年受兵灾?”郑成公说:“那么怎么办呢?”钩耳说:“依臣的愚见,莫不如去楚国求救

楚兵到了,我们与他们夹攻,大破晋兵,可保数年的平安。”成公便派钩耳去楚国求救。楚共王要避西门盟约之嫌,不想派兵,征求令尹婴齐的意见

婴齐回答:“楚国没有信义,以致晋国出兵,如果又庇护郑国而与晋国争斗,劳民逞强,还不一定胜,不如看情况再说。”公子侧进言:“郑人不忍心背叛楚国,所以来告急。前日不救齐国,今日不救郑国,是使归附者绝望。臣虽无才能,愿带领一旅之师,保驾前往,一定再立‘掬指’之功。”共王大喜,便拜司马公子侧为中军元帅,令尹公子婴齐统帅左军,右尹公子壬夫统帅右军。自己统帅亲军两广之众,向北进发,来救郑国,每天行军百里,疾走如风。早有哨马报入晋军。士燮私自对栾书说:“君王年幼不知国事,我等假意害怕楚兵而躲避开,来儆戒君心,使他知道警惕、畏惧,还可稍保安宁。”栾书说:“畏俱、逃避之名,我不敢当。”士燮退出后叹道:“这次兵败还是幸事,万一胜了,外边安宁,国中必有内患,令人担忧。”这时楚兵已过鄢陵,晋兵不能前进,便在彭祖冈停下,两边安营下寨

第二天,是六月甲午大尽之日,名为晦日。按常规晦日不动兵,晋军不做准备。五更时,天还没亮,忽然寨外喊声大振。守营军士急忙来报:“楚军直逼本营,排下阵势。”栾书大惊说:“他既然压住我军列阵,我军就不能成列,交战恐怕不利。暂时坚守营垒,待从容设计再破敌。”诸将纷纷议论,有说挑选精锐部队突围的,有说移兵后退的。这时土燮之子名匄,年纪才十六岁,听到众人议论不决,便入中军,禀报栾书说:“元帅忧虑没有战地吗?这事容易。”栾书说:“你有什么计策?”土匄说:“传令牢牢把住营门,军士在寨内暗暗将锅灶削平,把井用木板盖上,不过半个时辰,列阵还有余地。既然军队成列,再掘开营垒,作为战道,楚军能把我们怎么样?”栾书说:“井、灶是军中当务之急,平灶塞井,吃什么呢?”匄说:“先命各军预备干粮净水,尽可支撑一两日,等布完阵,分拨老弱兵士在营后另做井、灶使用。”士燮本来不想交战,见儿子献计大怒,骂道:“用兵胜败,关系天命。你一个童子,有什么知识,敢在这摇唇鼓舌?”便拔出长戈追逐。众将领把士燮抱住,士匄方才走脱。栾书笑着说:“这孩子的智慧,胜过范孟了。”便听从士匄之计,命令各寨多造干粮,然后平灶填井,摆列阵势,准备来日交兵。胡曾咏史诗云:军中列阵本奇谋,士燮抽戈若寇仇

岂是心机逊童子,老成忧国有深筹

却说楚共王直逼晋营列阵,自认为出其不意,晋军中必然扰乱。却寂然不见动静,便问太宰伯州犁说:“晋兵坚守营垒不动,你是晋人,必能知道其中的情况。”州犁说:“请君王登车观望一下。”楚王登车,让州犁站在一旁。王问:“晋兵驰聘,或左或右是做什么的呢?”州犁说:“召集军吏。”王说:“现在又群聚在中军了。”州犁说:“集合商量计谋。”又望一望说:“忽然张开帷幕是做什么?”州犁说:“虔诚祷告先君呀。”又问:“现在又撤掉帷幕了?”回答:“要发军令了。”看一看又说:“军中为何喧哗?飞尘不止?”答:“他们因为不能列阵,在塞井平灶,做为战地。”又说:“车都驾马了,将士上车了。”回答:“要列阵了。”又望一望说:“上车后为何又下来了?”回答:“要开战而祷告神灵。”又望着说:“中军气势很盛,国君在吗?”答:“栾范之族,挟厉公而列阵,不可轻敌。”楚王了解了晋军情况,便通知、警告将士,准备明日交锋之事。楚国降将苗贲皇在晋侯一旁,献计说:“自从令尹孙叔死后,楚军政不如以前了。两广精兵,很久没有选换了,老弱不能战斗者甚多。况且左右两军,互相不和。这次一定能打败楚国。”髯翁有诗写道:楚用州犁本晋良,晋人用楚是贲皇

人才难得须珍重,莫把良臣借外邦

当天,两军各自坚守营垒相持不战。楚将潘党在营后试射靶心,连中三箭,众将哄然赞美。这时,养繇基也来了,众将说:“神箭手来了!”潘党大怒,说:“我射的箭为何不如养叔?”养繇基说:“你的箭虽射中靶心,却不足为奇;我的箭能百步穿杨!”众将问:“什么叫百步穿杨?”繇基说:“曾有人把颜色印记在杨树一片叶子上,我在百步之外射它,正穿此叶中心,所以叫百步穿杨。”众将说:“这里也有杨树,可以试射一下吗?”养繇基说:“为什么不可以?”众将大喜,说:“今日能看到养叔神箭了!”便用墨涂在杨树的一片叶子上,繇基在百步之外一箭射出,箭没看到落下,众将前去察找,箭被杨树枝挂住,其头正穿叶心。潘党说:“碰巧射中一箭罢了!如果依我说,将三片叶子按次序记好,你按此射中,方显出你是个高手。”养繇基说:“恐怕未必射中,且试试看。”潘党在杨树上,高低不等涂了三片叶子,写上“一”、“二”、“三”字。养繇基看过了,退到百步之外,将三支箭也记上“一”、“二”、“三”的号数,依次发箭,依次而中,不差毫厘。众将都拱手说:“养叔真神人哪!”潘党虽然暗中称奇,但还要显示自己所长,便对养繇基说:“养叔的箭技,可以说是太妙了!然而杀人还要以力取胜,我的箭能贯穿数层铠甲,也应当为诸君试试。”众将都说:“愿意观看。”潘党叫随行穿甲衣的士兵脱下铠甲来,垒了五层。众将说:“可以了。”潘党令再迭两层,共是七层,众将想道:“七层甲,差不多有一尺厚,如何射得过去?”潘党叫把那七层坚固的铠甲绑在箭靶子上,也立在百步之外,挽起黑雕弓,拉住狼牙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瞄得端端正正,尽力发去,扑的一声,叫道:“着了!”只见箭起,不见箭落,众人向前看时,齐声喝起采来:“好箭!好箭!”原来弓劲力深,这枝箭直透过七层铠甲,如钉钉物,穿得坚牢,摇也摇不动。潘党面有傲色,叫军士把甲连箭一同取下,想在营中夸耀一下。养繇基却道:“莫动!我也试一箭,不知如何?”众将说:“也要看看养叔的神力。”养繇基拉弓在手,刚要射又停下来,众将说:“养叔为什么不射?”养繇基说:“只依样穿扎,不为稀罕,我有个送箭之法。”说罢,搭上箭,飕的射去,叫声“正好!”这枝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恰恰地把潘党那枝箭兜底送出靶子那边去了。养繇基这枝箭,依旧穿于层层铠甲孔内。众将看时,无不吐舌,潘党这才心服,叹道:“养叔妙手,我是赶不上的!”史传上记载楚王在荆山打猎,山上有通臂猿,善于接箭。楚兵数层包围,楚王命令左右开箭,都被猿接住,便召养繇基来。猿听到养繇基的名字,立即啼号起来,待养繇基到,一箭便射中猿心。他为春秋第一射手,名不虚传。陶渊明有诗写道:落乌贯虱名无偶,百步穿杨更罕有

穿札将军未足奇,强中更有强中手

众将说:“晋楚相持不下,我王正在用人之际,两位将军如此神箭,应当奏明我主,美玉不能藏在匣子里。”便令军士把箭穿的铠甲抬到楚共王的面前,养繇基和潘党一齐过去。众将把两人先后打赌射箭的事,细细禀告楚王:“我国有这样的神箭手,何愁晋兵百万?”楚王大怒,说:“大将以谋略取胜,怎么能以一箭侥幸呢?你们这般自傲,他日必因艺高致死!”尽收养繇基的箭,不许再射,养繇基羞愧而退

第二天五更鼓响过,两军各鸣鼓进军。晋上军元帅郤锜攻楚左军,与公子婴齐对敌,下军元帅韩厥攻楚右军,与公子壬夫对敌。栾书、士燮各率本部车马,中军护卫王驾,与楚共王和公子侧对敌。晋厉公这边是郤毅为驭手,栾鍼是车右将军,郤至等带领新军,做后队的接应。那边楚共王出阵,上午本该乘坐右广车,但右广是养繇基为将,共王怪他恃射艺夸口,不用右广,反乘了左广的车。彭名为驭手,屈荡为右车将军。郑成公引本国车马做后队接应

却说厉公头带冲天凤翅盔,身披蟠龙红锦战袍,腰悬宝剑,手提方天大戟,乘着金叶包裹的战车。右有栾书,左有士燮,打开营门,杀奔楚阵来

谁知阵前却有一窝泥淖,黎明时候,未曾看得仔细,郤毅驭车勇猛,恰好把晋侯车轮陷于泥淖中,马不能走了。楚共王的儿子熊茂,少年好勇,领着前队,望见晋侯车陷进去,驱车飞赶过来。栾鍼忙跳下车,立在泥淖之中,用尽平生气力,双手把两个轮子抬起,车浮马动,一步步挣出泥淖来。那边熊茂紧接着赶到。这边栾书的车马也到,大喝:“小将不得无理!”熊茂见旗上有“中军元帅”字样,知是大军,吃了一惊,回车便走,被栾书追上,活捉过来。楚军见熊茂有闪失,一齐来救。恰好士燮引兵杀出。后队郤至等也全来到,楚兵怕中埋伏,收兵回营。晋兵也不追赶,各自归寨。哨马探听到楚左军持重,晋上军也不曾交战,下军战了二十多个回合,互相都有伤亡

胜负未分,约定来日再战。栾书献上熊茂邀功,晋侯要杀熊茂。苗贲皇进言:“楚王知道儿子被擒,明日必亲自出战,可把熊茂囚到军前,往来走动引诱楚王。”晋侯说:“好。”一夜安息无话

黎明,栾书令开营挑战,大将魏锜对栾书说:“我夜里梦见天上一轮明月,便弯弓射它,正中月心,射出一股金光,直泻下来。慌忙退步,不觉失脚,陷在营前泥淖之内,猛然惊醒,这是什么征兆?”栾书详细询问之后,说:“周的同姓为日,异姓为月。射月而中,必定指楚君。然而泥淖是水浆,退入泥中,也不是吉兆,将军也必须小心。”魏锜说:“如果能破楚兵,就是死了也无怨恨!”栾书便允许魏锜打头阵。楚将工尹襄出来迎战。没有几个回合,晋兵推出囚车在阵上往来。楚共王见儿子熊茂被囚在阵中,急得七窍生烟,忙叫彭名打马上前,来抢囚车。魏锜望见,撇了尹襄径直追向楚王,架起一枝箭,飕一声射去,正中楚王左眼。潘党奋力抵挡,保得楚王回车

楚王忍痛拔箭,眼珠随箭而出,掉在地上。有个小兵捡起来献给楚王,说:“这是龙睛,不能丢弃。”楚王便放在箭袋之中。晋兵见魏锜得利,一齐杀上来。公子侧领兵拼死拒敌,救出了楚王。郤至围住了郑成公,多亏驭者把大旗藏在弓袋之内,成公才得以走脱。这时楚王大怒,急唤神箭将军养繇基速来救驾。养繇基听令,慌忙驰过来,身边并没带一支箭。楚王便抽出两支箭交给他,说:“射我的是绿袍虬髯的人,将军为我报仇。将军身负绝艺,想必不用多费箭了。”养繇基领了箭,飞车跑入晋营,正撞上绿袍虬髯的人,知是魏锜,大骂:“匹夫有什么本事,胆敢射伤我的主公?”魏锜刚要答话,养繇基的箭已发到,正中魏锜项下,伏在弓袋上死去。栾书领兵夺回他的尸体。养繇基把剩下的一支箭交还楚王,奏道:“仰仗大王的威灵,已射死绿袍虬髯之将了!”共王大喜,解下身上的锦袍赐给他,并赐给他百只狼牙箭,军中称养繇基为“养一箭”,是说不需要射第二箭了。有诗为证:鞭马飞车虎下山,晋兵一见胆生寒

万人丛里诛名将,一矢成功奏凯还

再说晋兵紧紧追逐楚兵,养繇基箭在弦上,立在阵前,射杀追者,晋兵便不敢逼近。楚将婴齐、壬夫闻楚王中箭,都来接应。混战一场,晋兵方退

栾鍼望见令尹旗号,知道是公子婴齐之军,请求晋侯说:“臣前些日子奉命去楚国,楚令尹子重问晋国用兵之法,臣以“整、暇”二字回答,今天混战未见其整,退未见暇。臣愿意派行人拿水献给他们,以兑现过去说的话。”晋侯说:“好。”栾鍼便让行人拿酒器,到婴齐军前,并说:“我们国君缺少人手,令栾鍼在车右执矛,不能亲自来犒劳,使我代替他献酒一杯。”婴齐想到昔日“整、暇”的话,便感叹地说:“小将军真是好记性!”接过酒器,面对来使一饮而尽,并说:“来日阵前当面致谢。”行人回来说了这话

栾鍼说:“楚君中箭,他的军队还不肯退去,怎么办?”苗贲皇说:“检阅车辆,补充士卒,秣马厉兵,修阵固列,鸡鸣时饱食一顿,而后决一死战,还惧怕楚兵吗?”这时郤犨、栾黡从鲁、卫两国请兵回转,说两国都发兵前来相助,已在二十里左右了。楚军探子探知这些,报告楚王。楚王大惊,说:“晋兵已经够受的了,鲁、卫之兵又来了,怎么办?”便令左右召中军元帅公子侧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