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丛林生活

杰克在丛林里过的第一个夜晚，一切都很新鲜，所以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一夜，既没有野兽的侵扰，也没有发生什么恐怖的事。他只是挂念着父母，怕他们因为找不到儿子而焦急。他对于康登的死并不感到内疚，本来就是那个小偷自作自受。杰克怨恨康登的是，他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使他不能够回家去了。同时，他心里对法律还有着恐惧，怕把他抓回去治罪，因而牵连到父母。因此，尽管他非常想家，但他觉得他已不能回去了。他宁愿亡命在这里，也不能让几百年的贵族名声受到玷污。

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醒来，太阳已经升高，杰克心里又产生了新的希望，他打算另找口岸，通往文明的国度去。也许仗着自己年龄幼小，别人不会怀疑他是个杀人凶手。

杰克和阿库特是在树上睡的。他觉得在丛林中过夜实在太冷了，只有紧紧靠在大猿身上，才暖和一些。他看见太阳升起，阳光灿烂，心里非常高兴，便摇醒阿库特，指着前面平原上的矮树和巨石，说：“我觉得又冷又饿，我们到那边去找些食物，也去晒晒太阳吧！”

杰克说着，先跳下树来。阿库特却很谨慎，先嗅了嗅早晨的空气，又向四周仔细观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慢慢跳下来，站在杰克身边。

这时，阿库特教给杰克丛林中生存常识的第一课：“公狮和伴侣母狮，专爱吃先下树而后察看四周情况的动物。如果要在丛林中求安全，必须在树上把四下里远远近近都看好了再下来。”

阿库特教完了这简易的第一课，就伴着杰克到平原上去了。在那里，他又教杰克觅食的方法。阿库特找了不少野鼠和昆虫，杰克见了害怕，不敢入口。阿库特又替他找了些野鸟蛋来，杰克就照阿库特的方法生吃。看到杰克还没吃饱，阿库特又去挖了些植物的块茎，让杰克吃饱。然后翻过一道山岭，有一个水潭，水很浑浊，还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潭边的路上，有许多野兽来喝水的足迹。这时，正有一群斑马在那儿饮水，见他们走近，都吓得逃跑了。

杰克此时已很渴，也就顾不得潭水脏不脏，俯下头去，痛饮了一番。阿库特抬着头站在他旁边，替他望风。等他喝完，自己才去饮水，还嘱咐杰克也要用心瞭瞭望。阿库特喝水时，常抬起头来，望水潭对面百米之外的丛莽。它喝完了水，上来问杰克：“附近有没有危险？”

杰克说：“你喝水的时候，我什么也没看见。”

阿库特说：“在丛林中生活，专凭眼睛看是不够的，如果你想生存下去，还必须练习听觉和嗅觉，其中嗅觉是很重要的。当我们下来的时候，我早已看到斑马了。那时候我没有嗅到有其他猛兽，认为没有危险，才带你到这儿来的，可是斑马早闻到我们的味儿了，所以溜跑了。后来我想了想，我们是在它们上风向，那么，我们的下风向有没有危险呢？这光靠嗅觉就不行了。因此，我在喝水的时候，要用视觉和听觉不断侦察着下风方向。”

杰克大笑着问：“那你一定侦察不到什么吧？”

阿库特指了指前面说：“我嗅到那边繁茂的草丛里，正潜伏着一头公狮。”

杰克害怕起来，问道：“是狮子吗？你怎么知道呢？我为什么没有看见任何迹象？”

阿库特说：“你虽然看不见它，但公狮确实在那里，我早已听到它的声音了。公狮伏在草中不动时，声音非常微小，在你听来，简直像风吹草动一样，等到你听惯了，就能分辨出来了。你一定要学会。来！你从这边望过去，不是能看见一丛草尖向两边摇动吗？假如是风吹草动，草只会往一边倒。你看！现在草却不是往一边倒，这一定是公狮伏在草中呼吸，不然，草尖无论如何不会左右摇动，而且还摇动得这样有规律。你留神细看，这就是公狮藏在草丛里的迹象。”

杰克的目力得到他父亲泰山的遗传，本来就比普通的孩子强，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终于发觉了，说：“不错，我看见了。它隐伏在那里。它的头正对着我们呢！它是不是在守候我们？”

阿库特说：“不错，它是在守候我们，只要我们不走到它的附近去，我看不至于有危险。现在那狮子已吃饱了，因为我们听不见它嚼骨头的声音。然而它还是在看着我们，大概是有些疑心。再过一会儿，我估计它会到潭边来饮水。它既不怕我们，也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样子，我们就不用躲藏了。现在正是你了解公狮习性的一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全心全意，眼耳鼻并用，如果你要想在丛林中生活下去，就必须时时刻刻这样做，一会儿也不能放松。要知道，狮子单独行动的时候，也不大敢来攻击我们，只有饿极了，它才会拼命冒险。我们再稍稍走近一点，让你熟悉一下它的气味，以后牢牢记住这种气味。但你一定要注意，要靠近树走，不然，等它突然冲过来，你就没地方躲避了。在丛林中，随处都布满危险。你不要只注意了公狮，忽略了母狮，它们常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现在跟我来！”

阿库特领着杰克，沿着水潭绕了一个大弯，向前走去。杰克紧跟在阿库特后面，处处小心，他觉得森林中饶有趣味，这才是他渴望已久的生活。此刻，他把回伦敦的念头完全丢在一边了，只觉得丛林生活愉快，可学的东西很多，比他在书本上读的有趣多了。泰山虽然没有教过他怎样同自然界和动物搏斗，可是他的血脉中有泰山的遗传，一点也不胆怯，反而觉得一个人能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求生存，才不愧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他们走了一阵，已经到了公狮后面，杰克才闻到了一阵气息，他知道这就是狮子的味儿了。他脸上露出笑容，他已记住这种气味了，以后即使阿库特不告诉他，他也能知道近处有狮子。就在这时，不知不觉，他身上发生了剧变：他感到浑身的肌肉怒胀了起来，嘴也大大地张开，露出了牙齿，似乎在抵抗强敌。非常奇怪，一头公狮的气味，居然把杰克身上潜藏着的兽性引发出来了。

杰克在家时，因为母亲禁止他到动物园去，所以从未见过狮子，只在画片上或书的插图上看见过，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从这么近的地方亲眼目睹这兽中之王，他心中无限喜悦。他虽然在跟着阿库特往前走，却不断回头向后看，希望公狮站起来走几步，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这样一来，他和阿库特就拉开了一段距离，落在阿库特后面了。忽然他听到阿库特在前面惊叫似的长啸了一声，好像在提醒他有危险。他很快转过头来，只见前面的大道上站着一头很美丽的母狮，它的后半身还藏在树丛中，一双黄而发绿的圆眼正在注视着杰克。杰克和母狮相距大约十步，阿库特离杰克却足有二十多步。阿库特恐怕狮子伤着杰克，拼命叱骂母狮，叫它赶快走开，并让杰克赶快躲到树上去。

母狮并不理睬阿库特，它的目光紧盯着杰克，杰克夹在母狮和雄狮之间，母狮疑心他要妨碍自己的道路，加上阿库特对它的叱骂，它暴怒起来了，低低地怒吼了一声，向前跑来，直扑杰克。

阿库特急得大叫：“快上树去！”杰克转身就跑，母狮怒极了，风驰电掣地追过来。幸而没有几步路就有一棵树，杰克平时就善于爬树，这时就更快地爬上去了。离地约十尺的高度有一根坚固的横枝，母狮跳过来的时候，杰克早已跳上了横枝。母狮的动作也够快，一只巨爪抓住了杰克的裤带，裤带牢牢地和睡裤连在一起，杰克用力一挣，一条睡裤完全给母狮抓去了。等到母狮第二次向上跳的时候，杰克已裸着下半身，安全地跳到树上的更高处去了。阿库特也攀上了旁边的树，向母狮乱骂，杰克也学着骂。他还用手折断树枝，向母狮投掷，正好跟他父亲二十年前做的一样。母狮在树下转了几圈，发出怒吼，它因为没逮到猎物，非常生气，就回到公狮隐伏的草丛中去了。虽然这边闹得十分厉害，却始终没见公狮出来。

阿库特和杰克看一场惊险已经过去，又回到地上来，继续向前走。一路上，那大猿把杰克狠狠训斥了一顿，叮嘱他今后再不可如此大意。

它说：“如果你不回头去看公狮，你早就发现前面有母狮了，这有多危险！这次算侥幸，以后可要记住这次教训了！”

杰克反问说：“你从它身边经过，不是也没有看见它吗？”

阿库特惊顾四周说：“正因为这样，我的同类也常遭伤害。我们必须时时小心，稍大意一点就有送命的可能。”

阿库特稍停了停又说：“必须记住，眼睛、耳朵、鼻子要一齐用，而且不能只注意一个地方。”

那夜杰克觉得更冷，因为他的睡裤被母狮抓去了。睡裤虽然很单薄，然而有一层布毕竟比没有好。

到了第二天，又继续他们的旅程，走过一处没有树木的大平原，晒着太阳，比较暖和。这时杰克心里还想到南边去，找一个小口岸，觅船返国。这个想法他没有马上告诉阿库特，怕它知道了会不高兴。

一人一猿整整走了一个月，杰克在这一个月中学习了很多丛林生存的必要知识，筋骨也锻炼得强壮了。他毕竟是泰山之子，丛林中所需要的技能，在这短短的期间里差不多都学会了。由于他身体轻，有时跳跃腾挪甚至比阿库特都敏捷。

有一天，他们走过一条河，那里水很干净，清澈见底，知道没有鳄鱼，他和阿库特就都下去洗澡。这时正有一只猴子蹲在树上，见杰克把上身睡衣脱了，放在岸上，就跳下树来，把衣服抢走了。起初杰克非常生气，想去追赶，但转念一想，不穿裤子已经好久了，单穿这件睡衣也暖不到哪里去，索性不穿衣服，反而自由自在，在树枝间跳跃的时候，倒不必怕牵挂攀扯的了。如果现在被他的同学看见，他们到底会笑他是个野孩子呢，还是羡慕他的自由？然而，同学们也自有他们的乐趣，住在伦敦的家里，吃的用的，又方便又丰富，还有爸爸妈妈的爱护……杰克想到这里，一缕怀乡思亲之情不觉油然而生，心情又不禁黯然起来。杰克只催着阿库特向西海岸走，大猿只以为他要找他的同类，杰克也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阿库特，他打算走到有可能去文明社会的地方，再向阿库特说。

有一天，他们沿着河走，走近了一个蛮族的村落。有一群黑皮肤的小孩在河边玩耍，杰克已有许久不见人类了，这下乐得跳了起来。虽然小孩们都是赤身裸体的蛮族，皮肤也漆黑，与自己不同，但到底是人类。杰克走过了这么长的蛮荒地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他高兴得就像见到兄弟姐妹一样，立刻就往他们群里跑。阿库特怕他惹祸，伸手把他拖了回来。杰克哪里肯听，笑着叫着奔向孩子们玩的地方去了。

杰克的喊声惊动了那些孩子，他们抬头一看，首先看到了阿库特，吓坏了，反身就往村里跑。跑进村去，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又哭又闹，妈妈们抬头见了这巨大的大猿，也惊叫起来。这一片哭叫声惊动了整个蛮村，于是有二十多个黑武士握着长矛冲了出来。

杰克看到武士们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知道惹祸了，马上收住了笑容。阿库特在后面叫他回去，但杰克站着不动。看着那些武士走近了，他举起一只手，手臂向前伸直，手掌直立，手心向着武士，示意让他们止步。他用英语说明自己是他们的朋友，来此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这里的小朋友玩一会儿。武士们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他们憎恶这个白色怪物无故从丛林里窜出来，扰乱了他们的平静，吓着了他们的妻儿。于是他们举起标枪远远掷来，但没有一枪命中。杰克被激怒了，也现出了野兽的姿态，眼里燃着愤怒的火焰，咆哮着回到丛林里去，阿库特已在丛林里等他了。阿库特知道赤手空拳是抵挡不了一群黑武士的，急催杰克上树。

杰克退进丛林，并没马上上树。本来一见孩子，他抱着无限希望，无限欢乐，以为见了人类，自己就有朋友了。哪知连一句话也没说通，反遭袭击，他非常生气，任凭阿库特怎样催促，他也不上树。他一心要和这群不通情理的黑人决个胜负。虽然他知道自己赤手空拳，除了一双手和一副牙齿，没有别的武器，不过，他和阿库特不同的是，他会用智慧。

他慢慢走到林边，用一株大树挡住身体，眼睛注意着对方，同时也留意着林中各方面的危险，这是那次母狮给他的教训。他侧耳听着，远处还能听到黑人的呐喊。杰克找了一个隐蔽处，轻轻地上了树，跟在黑人后面。下面的人没有看到他，因为他们不会注意到树上有人。杰克留心着不弄出声音来，暗暗跟着他们走，在树上大约跟了一里多路。黑人们见追不着目标，就收兵回村了。杰克却没因此罢休，他在寻找着机会。

阿库特因为离得远，也没看见杰克，以为杰克还在自己后面，他没再向村落方向看，就一直往丛林里去了。杰克在树上格外小心，轻手轻脚地跟着他们。黑武士们急于回村，走得很快，渐渐地，有一个体力较差的黑人落后了，他似乎很累了，越走越慢。杰克知道机会来了，加紧脚步，仍不出声地追着这个黑人，黑人却一直毫无察觉。等到快追到他头顶上的时候，杰克极敏捷地跳下来，正好落在黑武士的肩上，他迅速用双手卡住黑武士的脖子。黑武士来不及抵抗，当时就被杰克用身体压倒在地。杰克双膝抵住他的背，让他动弹不得，双手在他的脖子上又用力加紧地卡，同时用自己的白牙齿咬住黑人的后颈。这时那黑人已经有些昏迷，只剩手脚乱动、挣扎的份儿了。后来他连挣扎的气力也渐渐弱下去，终于死在杰克手下了。

这是杰克第一次战胜一个敌人，夺得了他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