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982饿肚子逼出改革(3)

一个月，蛇餐馆发生了变化：过去传菜、厨工人手太多，他们实行精减，将多余人员送回友谊餐厅另行安排工作。仅这一项，每月就节约开支近6000元。人少了，但服务质量和效果却比过去好了。过去，楼面没有接待员，承包后安排了两位大方礼貌的姑娘当“知客”，顾客一进门，就有人热情地上前招呼了。过去蛇餐馆的菜式受“蛇”字限制，受季节变化的影响明显。现在，以蛇为主，在吃蛇淡季推出海鲜、山珍等清淡品种，将生意做活，淡季也能发足浮动工资！另外，增加早点项目，延长早茶夜市时间，开设西茶冷饮……仅这部分营业收入，就占餐厅收入的20%。过去，小卖部经营品种单调，不引人注目。他们绞尽脑汁，在4平方米见方的铺面上，扩大实用面积，四处采办各种糖、烟、酒、副食货源，使小铺生意兴隆起来。节约就是利润。为了节约，经理也当搬运工，300人就餐的餐厅，一天要用多少米、面、肉、料？50斤一袋的面粉，100斤一袋的大米、好几十斤一箱的冻鸡冻肉，全是3位经理和他的同事们扛上3楼伙房的！仅这项，就不知节约了多少搬运费！

其实，这时候深圳已经出现了完整意义上的厂长、经理负责制。这个典型就是友谊餐厅。

当时，对友谊餐厅经营管理模式的总结是：“企业管理中坚持新事新办，在管理体制方面，实行了一套全新的做法。友谊餐厅新事新办的最大特点之一，是它的管理体制。作为一个经济实体，有权开展独立的经济活动，因此，它能够充分按照经济规律办事，施行一套切实有效的、比较合理的管理制度。”友谊餐厅是一间合资经营独立企业，它的最高领导机构是合资双方各派三人组成的董事会。它代表双方股东，有权决定企业经营的方针和制度；有权审定企业的财务计划；有权批准任免门市部主任级以上管理人员；有权决定企业人员的薪资等等。也就是说，它在人、财、物和收购、销售等方面都可以根据营业的需要，不受那些不必要的牵制，独立采取决定。

在董事会领导下，实行总经理负责制。董事长兼总经理曾炳涛，因别的任务较多，只参加友谊餐厅经理部中的一些重大决策，一般情况下，均委托副总经理邹洪代行职权。邹洪拥有企业的组织权、人权、财权和经营权，负领导和指挥企业全盘经济活动的总责。总经理部下设饮食、商场、财会、人事等部门，层次少，人员精干，各部门、班组以至营业员都有具体的岗位责任制。他们都得服从总经理的统一指挥，不能各行其是。总经理有权任命和调整门市部主任以下员工的职务和工作岗位，解雇、辞退不称职的或犯有错误的员工；有权派人到各省市出口单位洽谈商品的采购、调拨、加工、销售，签署采购合同；有权审批10万元（港币）以下（副总经理有权审批2万元以下）的设备、基建购置开支权。还有对部分商品的定价和调价权。总之，有权有责把分散的职工组织成一个协作劳动的有机整体，把各部门、各环节、各工种的活动引向实现企业目标的轨道，并且要解决实现企业目标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矛盾。由于企业有比较完整的自主权，机构设置、人事安排较为合理，经营管理得法，所以工作效率比较高，经营效果比较好。

1982年夏季，友谊餐厅总经理部研究深圳市饮食业和附设工业品市场情况，认为在闹市区开办网点将大有可为，提出租赁深圳大戏院对面的一家老店铺办店。

可是，那块地方同时被一家港商和一家上海企业看中，三方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原店主认为奇货可居，提出每月租金1.5万元。怎么办？邹洪经过与总经理商议，马上决定拍板成交，并且再投资143万元人民币进行装修和增添设备。结果，只用两个多月时间就兴办起装修豪华、新颖的山珍楼，开业后果然生意兴隆。如果按有些企业的情况，两个月内呈批报告都可能批不下来。

1983年，浙江海盐衬衫厂的步鑫生被树为改革厂长的典型，是国内厂长经理负责制的雏形，也是扩大企业自主权的呼吁。因为在那个年代，工厂要修一个厕所，厂长也没有权力，也得报告上级审批。

友谊餐厅在深圳多年发展迅速，1983年投资2亿元筹建33层高的亚洲大酒店，这就是现在火车站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高考改变命运的一代

1982年秋季广交会，深圳采购团中出现了一个年轻人陈应春，他跑前跑后，深受大家的喜爱。他是年初从中山大学经济系经济学专业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的出现，表明“文革”后的第一代知识人才走进了社会。

写1982年的深圳企业史，乃至写中国当代的企业史，1982年毕业走向社会和企业的77届大学生是一定要写的，由于他们是“文革”后第一批参加高考的大学生，特殊的历史塑造出不凡的群体。

陈应春是海南人，当时海南隶属广东省。他1977年高考考入中山大学经济系经济学专业，1982年5月毕业，任深圳市政府办公厅财贸处、政府财金办公室干事，2003年3月担任深圳市副市长。

陈应春的老乡，同为海南黎母山林场职工做下乡知青的黄宏生，也是77届的大学生，1982年1月从华南理工学院无线电专业毕业，分配到电子工业部华南进出口公司。到公司报到之后，黄宏生强烈要求到维修部工作，因为只有维修部用得到技术。黄宏生后来下海创业，创办了创维公司。

黄宏生还有一个同学梁伟，也是海南老乡和同一个农场的知青，毕业分配到省气象局，一进门他就介绍自己动手能力特别强，两个月后，梁伟动手能力强的特长得到证明，他让办公室的所有仪器设备焕然一新。梁伟后来也下海创业，在东莞创办了德生电子，成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收音机制造商。

黄宏生那个班还有一个从海南农场考来的学生霍东龄，是华南理工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也曾在深圳创业，后来创办了京信通讯，他的同学张跃军在深圳创业后，随他一起到京信打天下，担任了京信通讯的副总裁。黄宏生创业的时候，他的同学胡秋生和他在一起，后来胡秋生担任了TCL的副总裁。

TCL总裁李东生，跟黄宏生不是一个班，但是一个系的同学，也是知青考上大学的。1982年毕业的时候分到党政机关，他没去报到，而去了惠州一个叫TTK的生产录音带的合资公司，他报到时是第34名员工，工牌号是“第34号”。李东生当技术员，他的上司是一个女孩子，当线长。李东生说，当时最大的目标是能够当上车间主任和当好车间主任。后来TTK发展成为6万多员工的跨国公司TCL集团。

1982年，从华南理工毕业来到深圳的还有一个陈伟荣，他到华侨光明电子厂当了一名技术员。后来，华侨光明电子厂改名康佳，陈伟荣担任总裁。他主政期间，康佳列中国彩电企业第二名，仅次于四川长虹。

后来，有人说，黄宏生、李东生、陈伟荣这三位中国彩电业前四强的巨头，同出华南理工大学一个班。这并不是太准确。黄宏生、李东生所在的系为无线电系，代号“50177”，有两个班，李东生是一班，黄宏生是二班。而陈伟荣是电工师资班。后来在深圳担任南山区委书记的叶明辉跟陈伟荣是一个系，但叶明辉是数学师资班的。叶明辉是1977年从宝安县考上大学为数不多的学生之一。

2007年6月，恢复高考30周年的时候，笔者曾到华南理工大学采访，了解了“50177”的一些情况。

李东生高考前在农村下乡，他说，越是在艰苦的环境里，越是激发出一种将来要做大事的潜意识。“当时，我坚持写日记，虽没有每天都写，但每周总有三四篇，到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写了好几本。”由于参加高考的人多，他考试时分在一个小学教室，桌子特别小，甚至怕会压垮。他是以全县理工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华南理工学院的。

黄宏生、梁伟同在海南琼山农场。黄宏生是农场的团委书记，青年突击队长。

几百人开山筑路，点炮眼是最危险的工作，一块巨石上打上上百个炮眼，装上炸药，同伴们把黄宏生放到半山腰，一个个炮眼点下去，后面的还没有点燃，前面的已经爆炸。黄宏生回忆说，在震耳的爆炸声和纷飞的碎石中操作，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他要报名高考，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留在农场，这里有他的大好前程，要提拔他当副场长，是副处级。但是黄宏生还是毅然放弃了这些诱惑，加入到高考大军。复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他通宵达旦，最终取得成功。

梁伟在海南的农场待了5年，但年龄算是比较小的，身体也比较瘦弱，他的任务是放羊。不过他是一个无线电发烧友，不论见到收音机还是什么无线电的东西，他总会给你拆了，再给你装起来。他放羊时怀里藏着小收音机和无线电书，不管羊吃什么，他只管听自己的收音机，读自己的无线电。有一天放羊时，他听到收音机里广播恢复高考的消息，想起5年前下乡时，隔壁的一个邻居看他痴迷无线电说：“如果能到华工去跟冯秉铨上大学，这孩子肯定有出息”。他扔下放羊鞭就下了山。

陈伟荣是穿着露着脚趾的解放鞋走进教室的。他来自广东罗定农村，高考对他命运改变最大。他曾说，如果不是考上大学，他就是一个农民，一个有四五个小孩的农民。

当然也有从其他渠道考到“50177”的。郭丽翔是一名军官，是从部队考来的。

当时她所在的军区有几百人报考地方院校，考上15个，她是其中之一。她现在是中国工商大学副教授。

梁伟在学校仍然保持了爱动手的习惯。他的床上有一半是种种收音机、无线电，床下也放得满满的。一有时间就鼓捣起来。大家说蚊子太多，他就做一个电子驱蚊器。有同学失眠，他就送一个电子催眠器。戴上他做的这个装置，就能听到水的嘀嗒声。

1981年，“50177”二班获得广东省和全国先进班集体，《南方日报》还以一个版的篇幅进行了宣传报道。至今还是同学们引以为豪地事情。

当班长黄宏生创业急需要人的时候，黄宏生就找到二班的同学郭丽翔，她又说服一班的刘小榕——她丈夫放下北京60多人的民办研究所，南下深圳加盟创维，直到今天，刘小榕始终是创维产品技术研发的领头人。

1982年3月，袁庚向来深圳视察的谷牧提出从清华、交大的应届毕业生中招收人才的想法，得到支持后专门向中组部写一份报告。当年，蛇口从清华引进周为民、余昌民、顾立基“三剑客”。

十几年后，周为民、余昌民、顾立基都曾经过民主选举成为蛇口工业区最高权威机构——董事会的成员。周为民曾任蛇口文化艺术发展公司总经理，顾立基当上了蛇口工业区总经理，余昌民担任了招商港务有限公司总经理。

【城市日志·1982年】

1月，深圳市宝华电子厂投产。

2月，中美合资企业深圳饮乐汽水厂投产，生产“百事可乐”。

2月，深圳市新光牛奶公司投产。

3月，蛇口凯达厂投产。

3月，深圳友谊餐厅蛇餐馆开业。

3月，第一家国际性金融机构香港南洋商业银行深圳分行开业。

4月，深圳特区分界线开始施工。

5月，香港新鸿基银行、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法国国家巴黎银行、万国实通银行、美国渣打银行、日本拓银国际（亚洲）有限公司、英国莱斯国际银行、法国东方汇理银行获准在在深圳设立办事处。

6月，深圳华强电子器件工业公司招标。

6月，深圳经济特区发展公司与港商文伙泰合资“华城有限公司”成立，开发深圳旧城区。

6月，中国航空技术进出口公司深圳工贸中心正式开业。

6月，光明农场大宝鸽场动工。

6月21日，深圳自行车厂建成投产，组装成“骏马牌”自行车。

7月24日，深圳华侨大厦落成开业。

7月27日，深圳赤湾港动工兴建。

8月1日，深圳光明汽水厂投产。

8月7日，深圳友谊大厦正式动工。

8月20日，面积250平方米，深圳当时最大的超级市场——友谊公司超级市场开业。

9月14日，深圳上步、八卦岭工业区破土兴建。

9月15日，南洋商住大厦动工兴建。

9月，深圳第一家农商合资酒楼湖溪大酒楼落成。

9月22日，中国国际海运集装箱厂建成投产。

9月，深圳市工人文化宫艺术馆建成。

10月8日，汇丰银行驻深圳代表处开业。

11月，深圳成立副食品总公司。

12月18日，龙华塑料厂投产。

12月23日，我国第一座核电站将在大亚湾兴建，总装机容量为180万千瓦。

12月24日，深圳饮食服务公司与重庆市饮食服务公司合营的重庆酒家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