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向日葵的孤单芭蕾(3)

一个男生跑过来,迅速果断地抱起她,脸贴在她的脸上,焦急又温柔:“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

秦小狐睁不开眼,但还有些许意识,她感觉到他的怀抱,结实,暖和,羊毛衫柔软的触感,多么舒适。她曾经在这个怀抱里,霸气地说:“这是我的!”

这是她熟悉的怀抱。她的自尊驱使她想要挣脱,但她毫无力气。而他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他抱得那样紧,就像怕她被风吹走一样。

灵珊也跑来了,后来很多人都来了,车来了,她被他抱着上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灵珊一直在打哆嗦,她扶着秦小狐的头,牙齿碰得咯咯响。好半天,她才带着哭腔说:“曾子歌,都是你伤了她。她这段时间就不对劲,她从来这么虚弱过,你怎么做得出来,居然跟无耻的小三在一起!”

曾子歌无言以答。

到了医院,医生诊断是低血糖,外加体力透支,输液休息就没事。医生还说只让一两个人留在病房就好,其他人都在外面。

灵珊和曾子歌留在病房。灵珊心疼地握着秦小狐的手,又没好气地瞪着曾子歌。

秦小狐睁开眼睛,还未说话。曾子歌便起身走了出去。秦小狐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她欣喜地喊他:“曾子歌。”曾子歌愣了下,继续往外走,秦小狐一急,完全清醒过来,她使劲全身力气:“滚!”

听到秦小狐的声音,蓝小龙快速冲了进来,那姿势像是一只饥饿的老虎扑向它的食物。老虎扑到病床上,望着它的食物,疯了一样地喊“小狐!小狐!你醒醒,你醒醒啊!”

秦小狐要疯了,她说:“我不是醒着吗?你以为我睁着眼睛是因为死不瞑目呀?”

老虎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小狐喊灵珊,说:“带他出去,买点大白兔糖给他吃。”

其实,蓝小龙要是不发花痴,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他是秦小狐在芭蕾舞团的青梅竹马,两人产生过一段朦胧又深刻的爱情。朦胧是针对她而言,深刻则是针对蓝小龙而言。因为她是朦胧的,所以她意识到芭蕾舞再也不是她以后的人生时,她就清楚了,注定要跳一辈子芭蕾舞的蓝小龙,和芭蕾舞一样,只适合缅怀了。

因为蓝小龙是深刻的,所以多年以后,他仍死心不息,誓死不接受秦小狐的离开,一有机会就真情流露,说:“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啊!秦小狐!”

秦小狐先还能软语安慰,耐心地给他讲初恋的结果都是失恋你会遇上更适合你的女孩之类的爱情道理,可他动不动就一阵咆哮:“我是真的爱你,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你呀!”

他的咆哮把她本来就很稀有的好脾气用光了,从此,只要他露出咆哮的端倪,她就一阵怒吼。你以为你是咆哮教主啊,动不动就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刚才还喧嚷的病房,忽然就安静下来。

有个护士从门口经过,探头望了一眼,又快步走开。

小狐平躺着,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了按胸口,说:“淡定啊,美女,这样下去就算不英年早逝也要精神分裂,不要做杯具!要做洗具!”

李美然笑嘻嘻走进来,手里捧一只金光闪闪的奖杯,递到她面前说:“恭喜你,冠军哟。”

林东也跟着进来,笑着说:“冠军得之不易呀,都病倒了,没事吧?”

秦小狐笑笑:“没事,低血糖。”

林东说:“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和你美然姐,一直看待你如我们的亲妹妹。”

林东就是哥哥的老大,在黑白两道都赫赫有名,李美然,是林东的老婆。看待她如亲妹妹,这句话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但他们对她,的确还是不错的。

三人围坐在病床上亲切交谈,互相关怀了彼此近况,交换了对“舞美之星”大赛的看法,还对低血糖这种病症提出了意见和建议。灵珊不久后回来,汇报说蓝小龙情绪稳定了,已独自搭乘火车踏上了回家路。同时,她以嘉宾身份列席了本次会谈。最后,林东盛情邀请在座各位到本市著名的大白鲨海鲜楼共进晚宴。

回来时候,天色已晚,离宿舍关门时间只剩几分钟,宿管科阿姨已守在门边,做好关门的姿势。

灵珊嚷嚷吃多了肚子痛,到了宿舍大门就先行一步冲进去了。

秦小狐很稳重地抬起脚,上台阶。

一个人从身后扑过来,从后边抱住她,拖下台阶,抱到梧桐树的阴影里。他把她摁在怀里,抵在树上,双唇暴风骤雨一般横扫过来。是猛烈而深入地亲吻。熟悉至死的感觉,陶醉,沉迷,挣脱不得。

她以报复般的气势,汹涌地回吻他。

激烈地纠缠,无法喘息。

她无法再沉醉了,她清醒过来,狠狠咬他的嘴唇,一股咸腥的味道,顿时在舌尖弥漫。

他说:“说你爱我!说你只爱我!”她听到他在说话时喉头吞咽的声音。

“你不如杀了我!”她使劲挣脱他。真好笑,莫名其妙消失,和小三搞在一起,现在居然还要我说爱你!只爱你!

他似乎在呜咽:“我爱你爱到想为你去死!可我却不能再爱你,小狐……

“为什么?”她转过身,面向他。

她期待他给一个解释,他也必须要给她一个解释。这一刻,她想,不管什么样的解释,都会相信,都会接受,都会原谅。她想起与他做爱,把自己洁白的身体烙上他的印记,她心甘情愿,她幸福美满。她爱他,她喜欢他那样做。

可他,沉沉地呼吸,说:“忘记我!不要再找我!我也不会再偷偷跟着你了!我们都放过对方吧!”

黑夜给了他们黑色的眼睛,但却看不到对方眼中的绝望。

曾子歌大步跑远,脚步声在黑夜里触目惊心的沉重。

她没有去追。

她望着茫茫夜色,想,哪有这样便宜的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曾子歌,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你已经污染了我的生活,你还装着若无其事。

这怎么可能?

她想起那个夜晚。

那是她的最甜蜜,也是她的最痛楚,它一直像无声电影,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而她,却不敢细细想,那是需要撕心裂肺才能感受到的深情厚爱。

她常常说起她的哥哥,她的父母,但她从没告诉曾子歌,他们已不在人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一直在她的身边,给她安稳的照顾。

曾子歌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对她那英雄般的哥哥心生佩服,对她开明幽默的父母好感丛生,他向往着说:“真想见见他们啊,我请他们吃饭,吃大餐!”

她也随意应道:“好啊,跟我一起回洞庭去吧。”

一提起洞庭,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暗,他说:“不想再回去,那个城市有我的青春,但我的青春太荒唐。”

她终于决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认为,他们已爱到足够深,他不会因她的身世而退却,也不会施舍同情与怜悯,他只会对她说:“从此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来照顾你。”

她说出她的身世。如她所料,曾子歌惊骇过后,是坚毅地承诺:“把你的一生交给我。”

关于哥哥的死,她只说是意外,曾子歌也不好细问,虽然亲密如斯,但有的伤口,也是触碰不得的。

他答应跟她回洞庭,想看看她是如何一个人独自生活下来的。

在火车上,忽然接到蓝小龙的电话,他说:“我正要找你,听你宿舍同学说你回来啦,今天我生日,你能陪我一起过吗?”

她说:“我带了男朋友回来,没关系吧?”

蓝小龙沉默片刻,然后说:“没关系!我到火车站接你,刚好你们到时候就吃晚饭了。”

她哈哈一笑,她还以为,蓝小龙会大吼大叫情绪失控,说你真的交男朋友了,你真的不爱我了,我要从石门大桥跳下去自取灭亡!看来,这孩子成熟了嘛。

蓝小龙朋友很少,就两男一女再加她与曾子歌一对,生日晚宴过后大家簇拥着寿星去KTV,蓝小龙活泼可爱,情绪亢奋,也没有揪着她倾诉衷肠,与平时判若两人。曾子歌表现得礼貌而稳重。嗯,这两人的表现,她都很满意。

K歌,曾子歌是专业人士,这位刚从音乐系毕业的才子,义不容辞地担当麦霸,免费深情献唱。啤酒自然是要喝一点的,喝了几轮。最后,KTV就剩他们三人了。

蓝小龙倒了三杯泛着泡沫的啤酒,满满的三杯酒,他说:“祝我生日快乐,祝你们永远快乐!”

三个人都一饮而尽。

她小有酒量,但也许是那晚的月色太好,几杯啤酒喝下去,她挽着曾子歌的手,内心激情澎湃,额头也微微渗汗。欲望像一根藤,在她的身体里悄然蓬发,她靠在他身上,不想离开。

曾子歌似醉似困,紧紧搂住她的肩膀。他说:“带我回你家。”

蓝小龙开了家里的车来,要送他们回秦小狐的家。她说:“等等,你认识路吗?”

他说:“你忘了吗?那几年,我每天都要走几遍,接你,送你,来看你。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就会走过来。”

她呵呵干笑两声。

接下来的回忆,画面模糊,她只记得自己的身体,灼热滚烫,身体里的那根藤,长出无数柔软枝条,要将她深爱的男人紧紧攫住。

她幻想过,却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渴望。

好像是蓝小龙替他们开了门,又替他们关上门。她被曾子歌横抱着,放到自己的床上。

她以为,醒来时,她可以看见他微笑的脸,近在枕边。

然而,当她睁开眼,他已消失不见。

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