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谢过

詹清辉一身灰色绲边家常袍,右手拿着桃花扇,左手端一木盒,昂首挺胸的与高武行礼。那语气,却没一丝恭敬,听着倒像是戏谑。

见悠然跟来,詹清辉又是微微一鞠躬,唤一声“高太太”。

别说悠然,就是高武,也非常不习惯。

说是从八品,其实有名无实,顶多算个光荣称号,而在历朝传统中,又十分重文轻武,手里没点实惠、把柄的武官,谁会放在眼里。

更何况,自打有这个称号,还真没有人如此正式的称谓与他。

都是乡里乡亲的泥腿子,没人提点着,谁会整那套。

高武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出詹清辉语气中的挑衅,只是,他表情疑惑,并不认识眼前人。

悠然朝高武跟前凑了凑,小声提醒,“他是县太爷的儿子,詹清辉。”

也不知为啥,悠然说完便明显感到高武身子一僵。

随后,又听高武爽朗笑道:“原来是詹公子,久仰,久仰!”

“噢?高副尉听过在下?”

“寿安县大名鼎鼎的詹大捕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高武一扭头,看了悠然一眼,“再说,别人不知罢了,我若不知,那真是罪过。您曾帮助内子讨公道之事,我都听说了,詹公子,高某在此谢过,改天一定请您喝酒。”

詹清辉合扇轻笑,“高副尉说笑了,在下好赖是个捕头,管的就是寿安县的鸡毛蒜皮之事,至于您说的帮忙,那是詹某应该的。”

“话虽如此,但如若不是您,我妻儿也不会将那些银两讨回,高某还是要好好的谢谢您。”

“哈哈……”

詹清辉大笑。

“说起来,也真是令人不可思议,若放在今天,那公道决不可讨回!哪有自家人偷自家人的道理嘛!”

这话就是嘲笑了!

詹清辉这话有些毒舌。

高武也是个蠢蛋,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揭短。

悠然正犯嘀咕时,高武却笑道:“谁家都有个不争气的,高某也很无奈。”

竟大大方方的承认。

又道:“据说,当天,詹公子吃了一顿很糟糕的午餐,是内子失礼。改日,高某定亲自相请,向您赔罪。哦,更是谢过,不知詹公子可给高某这个面子?”

詹清辉又笑,“一定,一定,高副尉可不要食言哦!”

高武拱手,笑着说不会。

就这样,云来雾去,俩人说了一堆让人怪异的话,悠然还没想明白,詹清辉又将话题对准自己。

“高副尉,您瞧我这盒子里是什么。”说着,詹清辉打开木盒。

竟是满满一木盒炸金蝉。

“高副尉,您的太太可真是位能人呐!如今,高太太的炸金蝉已经传遍了整个寿安县,甚至,江州的许多人都听说了呢。”

悠然的炸金蝉,高武当然知道,只是他很诧异,“咦!这小东西……不是过去时令了么?怎么还有?”

“哈哈……这个,您要询问您的太太了。”

“高副尉,在下还要回去给母亲请安,就先行一步。”

詹清辉是笑着走了,留下的高武,脸色却黑的不能再黑。悠然觉得那种云来雾去的感觉更拧巴了,可她完全不明白到底拧巴在哪里。

面对高武的询问,她认真解释道:“我之前与君伯茶馆合作时,曾告诉过君伯,让他把金蝉储存在冰库一部分,等时令过去再炸出来卖。您别小看那一木盒,要二两多银子呢。”

悠然自动解释。

可为毛高武的脸色却黑成碳?

“阿武哥?”悠然试着叫一声。

高武脸色恢复稍许,盯着悠然不动。

悠然被盯的毛骨悚然。

高武突然抓住了悠然的手,“小菊,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吃那些苦头。”

悠然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悠然甩了高武的手道:“我并不觉得苦,相反,挣了银子很高兴。”

“让自己的媳妇儿整日抛头露面的为一口吃食奔波,是男人最大的无能!”

悠然突然说不下去,两条平行思维,永远没有交集的。

高武不仅粗鄙,目光也短浅,骨子里不仅有这个时代的男尊女卑,且轻视女子的思想极为严重。

悠然无言以对,保持沉默。

高武又抱起俩娃子,继续往前走,悠然慢慢跟上。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对离去的一家四口看了又看,这才去追赶自家主子。

“宋严,咱还是别走这么快了。”矮个子拉扯高个子一下。

宋严停下,“怎么了朱明?”

朱明挤眉弄眼半天,宋严还是一傻愣模样。

“哎呀!你没听见刚才那阵刀枪棒雨,咱爷吃亏啦,这会子指定不高兴,所以,咱还是慢慢跟在身后,最好。”

“没有啊!咱爷刚才笑的可大声了。”

朱明听后,给了宋严一大白眼,决定不再解释。

宋严明白自己又被鄙视,气的嘟囔,“本来就是。”

宋严嘟囔一路,直到进了詹府,才闭嘴。

角门的小厮顺子见朱明、宋严一前一后进门,忙上来问候,完了又悄悄问道:“咱六爷咋啦?脸都黑成了焦炭!”

宋严大惊,望着朱明道:“还真是。”

顺子来劲,“是不是你俩又惹爷不高兴?”

宋严一个劲儿摇头,朱明啥也没说,拉起宋严就走。

顺子冲离去的二人哼哧,“有啥了不起,不就是跟了六爷做了捕快,六爷要我当,指定比你俩强。”

说完,又偷偷望了望四周,见没人,又在地上跺了跺脚,才作罢。

詹清辉打角门进内院,穿过小花园,又绕了一个仄仄的长廊,才到达其母秦氏的梅芳苑。

“六爷来了!”

丫鬟打帘,詹清辉捧着木盒进去。

秦氏正在教习女儿詹红娇女红刺绣,詹红娇正散散漫漫的左一针、右一针,听见丫鬟喊六爷,立时扔了绢帕,跳下炕。

“胡闹,成何体统?”秦氏瞪了詹红娇一眼,才笑着抬头,看向门帘。

“母亲!”

詹清辉刚进屋就喊,他步伐轻健,三步跨作两步,来到秦氏跟前,放下木盒后,端端正正与秦氏行礼。

“九妹也在。”

“六哥!”詹红娇兴奋的望着木盒。

“母亲,您看!”

詹清辉将木盒递到秦氏跟前,打开,满满一盒子炸金蝉,惹的秦氏顿时眉开眼笑。

旁边的詹红娇不顾斯文,顺手捏了一个,填在嘴里,“哇!六哥,这蝉子还是那么的好吃!”

秦氏拧了一下詹红娇的脸,无奈的摇头。

“六郎,这些蝉子,得不少银子吧,这时令……怕是早没了。”

秦氏啧啧。

詹清辉笑道:“母亲爱吃尽管吃,问银子作甚?”

秦氏赞叹,“我的六郎,就是孝顺!比这个贪吃的丫头好多了!”

说完又点了一下詹红娇的面颊。

“母亲又说笑,九妹是最孝顺的!”詹清辉将木盒捧上桌案,又转身对秦氏行礼,“母亲,父亲唤我。”

秦氏一听,立刻起身,“那你快去!别让你父亲久等!”

詹清辉称是,笑着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