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Loudcloud沉浮录:我会活下去(1)
- 《创业维艰》+《从0到1》套装
- (美)布莱克·马斯特斯 彼得·蒂尔
- 4992字
- 2018-06-28 14:05:28
你以为我会崩溃吗?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吗?
噢,不,我不会。
我会活下去。
——美国黑人女歌星格洛丽亚·盖纳《我会活下去》
随着网景公司的成功,马克结识了硅谷所有的顶级风险资本家,我们不再需要引荐。对我们而言,不幸的是,凯鹏华盈(Kleiner Perkins)公司——网景公司的支持者——已将资金投给了我们的一个潜在竞争对手公司。和其他所有的顶级公司交谈之后,我们决定将标杆资本公司(Benchmark Capital)的安迪·雷克里夫作为突破口。
如果我必须用一个词来描述安迪的话,这个词就是“绅士风度”。安迪聪明、优雅、亲切,具有极强的抽象思维能力,他能轻而易举地将极复杂的策略用极简练的句子表述出来。标杆资本公司计划向我们这家投资前估值为4500万美元的公司投资1500万美元。此外,马克本人也将投资600万美元,此举将使我们公司的总价值(包括货币资金价值在内)提升至6600万美元,同时马克将出任公司的全职董事会主席,蒂姆·豪斯担任首席技术官,我则出任CEO。至此,Loudcloud公司诞生刚满两个月。
公司的规模和资金的估值要求我们必须和时间赛跑,赶在资金同样雄厚的竞争对手之前尽快壮大并抢占市场。安迪曾对我说:“本,好好想想,如果资本是免费的,你会如何运作。”
两个月后,我们从陷入债务危机的摩根士丹利投资公司额外筹集到4500万美元,而且三年之内不需要签订契约,也不必偿付,因此安迪所提的这个问题要比我们想象得更现实。尽管如此,“如果资本是免费的,你会如何运作”依然是企业家面临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情形有点儿像问一个胖人:“如果冰淇淋的营养价值和花椰菜完全相同,你会怎么办?”这个问题所引发的思考有可能极其危险。
自然而然地,我接受了这个建议并按照这个建议开展工作。我们很快就建起了自己的云基础设施,签约客户的数量开始快速增长。公司创建短短7个月,我们已经签订了1000万美元的合同。Loudcloud公司正在腾飞,而我们为了在竞争中胜出,正在和时间赛跑。这意味着我们要雇用最优秀的人才,最大限度地保证云计算服务的顺畅进行,这还意味着要花钱——大笔大笔地花钱。
我们雇用的第9名成员,其职责是为我们招募人才,当我们手下有了十几名员工时,我们雇用了一个人,负责管理人力资源。我们在一个月内就招募了30名员工,硅谷许多最优秀的人才都被我们网罗到了公司。我们新招募的一位员工之前曾辞去了美国在线公司的工作,这两个月一直在爬山,没想到他加入了我们公司。还有一位新员工在其公司上市当天辞职加入Loudcloud公司,为此他被罚款数百万美元。6个月里,我们的员工数增加到了200人。
整个硅谷炸开了锅,《连线》杂志在其题为《马克·安德森再展雄风》的封面报道中对Loudcloud公司进行了宣传介绍。我们用第一间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里,只要你同时使用微波炉和咖啡机,电路就会被烧坏)在森尼维耳市换得了一个15万平方英尺[1]的大仓库,可等我们搬过去时,该仓库对我们而言已经太小了。
我们又花500万美元买了一栋新的、贴有玉色瓷砖的三层灰泥办公大楼,并将其称作“泰姬”,因其和泰姬陵颇为相似。不过,这栋办公楼还是太小,跟不上我们火爆的人才招募节奏,前来应聘的人挤满了走廊。我们沿街又租用了一个停车场,货车不停地穿梭于货场和办公楼之间。(相邻的公司都快恨死我们了。)我们的厨房里应有尽有,简直就像一家好市多(Costco)[2]超市。我们的零食承包商把我们的冰箱弄得像菲利普·罗斯在《再见了,哥伦布》一书中所描述的那台冰箱,为此,我们炒了他的鱿鱼,他提出要回股权。
这时,局势发生了变化。
到了下一个季度,我们签订了价值2700万美元的新合同,此时,公司成立还不满9个月。看情形,我们似乎开创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业务。然而,接踵而至的却是互联网泡沫的破灭。2000年3月10日,纳斯达克指数达到峰值5.04862点——其市值比前一年翻了一番多——仅仅10天以后,这一指数即从峰值迅速下跌了10%。《巴伦周刊》题为《火势已起》的封面报道对即将出现的经济格局进行了预测。到了4月,政府宣称微软实行了垄断,之后纳斯达克指数进一步直线下跌。创业公司和投资者们损失惨重,曾被看作是新经济的曙光而大受热捧的网络公司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都破产倒闭,成为人们口中的“网络炸弹”。纳斯达克指数最终跌破1200点,跌幅达80%。
我们认为,我们的业务在当时也许是有史以来增长速度最快的,这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我们需要筹集更多的资金来应对这一灾难性局面。我们筹集到的价值6600万美元的股票和债券几乎全部配置殆尽,用以建立最好的云计算服务,支撑我们现在快速增长的客户群。
互联网泡沫的破灭令投资者们吓破了胆,因此筹集资金并非易事,而且我们的大多数客户都是互联网创业公司,筹集资金对我们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当我们向日本软银资本公司(Softbank Capital)大力推销服务之时,这一点表现得十分明显。我的朋友——Loudcloud公司董事会成员比尔·坎贝尔——在软银资本公司内部有熟人,我们向软银资本公司推销服务之后,他主动提出去打探一些“幕后”信息。当比尔打来电话时,我迅速接起了电话,急切地想知道推销结果。
我问:“比尔,他们怎么说?”比尔用那粗糙刺耳、教练派头一样的声音回答说:“本,老实说,他们以为你在吸毒。”当时,我们有将近300名员工要养活,公司资金已所剩无几,我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作为Loudcloud公司的CEO,这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但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在此期间,我学到了最重要的集资规则:寻找一个统一市场,其中只要有一个投资者点头,即可功成,其他30位投资者即便全都摇头拒绝也无关紧要。我们最终以惊人的、高达7亿美元的投资前预估价值为C轮投资找到了投资者,由此筹集到了1.2亿美元的资金。该季度的销售预期高达1亿美元,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考虑到此前的销售预测曾低估了实际的销售表现,我坚信,该季度的销售预测完全合理。我甚至认为,我们也许可以巧妙地引领客户群躲开互联网炸弹,把他们带入更稳定的传统客户群中,例如耐克(当时,它是我们最大的客户)。
可是,接下来的结果并未如我们所愿。
2000年第三季度,我们只完成了3700万美元的销售额,与我们所预测的1亿美元的销售额相差甚远。最终结果表明,互联网泡沫的破灭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欢乐和恐惧
我需要再次筹措资金,只是这次的形势更加糟糕。2000年第四季度,我拜访了每一个有可能为我们提供资金的人,包括沙特阿拉伯王子瓦利德·本·塔拉勒,但无论估值多少,没有一个人愿意投资。仅仅6个月的时间,我们这家创业公司已经从硅谷最炙手可热的云端跌落到投资者避之唯恐不及的深渊。477名员工等着发工资,而我们的服务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没人敢碰,怎么办?我在苦苦寻找对策。
如果我们的资金全部用完,后果会怎样呢?——把我精挑细选招募而来的员工全部辞退,将所有投资者的钱赔得一干二净,置所有信任我们并和我们合作的客户于险境——每当想到这些,我就心情烦躁,很难集中精神思考对策。马克为了让我振作起来,给我讲了一个当时并不太可笑的笑话:
马克:你知道创业公司的最大好处是什么吗?
本:是什么?
马克:就是让你体验两种情绪:欢乐和恐惧。我发现,睡眠不足会令这两种情绪更加强烈。
时钟在嘀嗒作响,一个不太起眼却有趣的办法渐渐浮现出来:我们可以上市。当时,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私人融资市场对我们这样的公司大门紧闭,但公开市场却对我们虚掩着一扇窗。这听起来也许很疯狂,不合常理,事实也的确如此,私人资金已对我们完全失去了信任,而公开市场只有80%的人会如此。
由于无路可走,我打算向董事会提议:让公司上市。在准备过程中,我将上市的利弊一一列举了出来。
我知道,比尔·坎贝尔是个关键人物,我必须想办法说服他。比尔是董事会成员中唯一一位曾在上市公司中担任过CEO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公司上市的利弊。更重要的是,每当陷入困境时,所有人似乎总会倾向于听从比尔的意见,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品质。
当时,比尔已经60多岁了,头发灰白,声音粗钝,却仍像20岁的小伙子一样精力充沛。最初,他是一名大学足球教练,40岁才进入商界。尽管入行较晚,但最终却登上了财捷集团(Intuit)[3]CEO的宝座。此后,他成为高科技领域的一个传奇,为多位大名鼎鼎的CEO提供过指导,例如苹果公司的史蒂夫·乔布斯、亚马逊公司的杰夫·贝佐斯,以及谷歌公司的埃里克·施密特。
比尔极其精明,具有超凡的魅力,堪称业务精英,但这些特质却并非其成功的关键。他的成功是因为,无论身居何处,担任何职——他曾在苹果公司董事会效力10多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董事会任主席,以及在“美妆女孩”足球队担任教练——他都是大家最喜欢的人。
比尔的人缘为何如此之好,大家的解释五花八门。不过在我看来,理由很简单。无论你是谁,你的一生都需要两类朋友。第一类是当你遇到好事时,你可以打电话与之分享喜悦的朋友。他的喜悦不是那种蒙着羡慕、嫉妒面纱的虚假喜悦,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喜悦。他会比好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更高兴。第二类是当你身陷困境时,你可以打电话与之分担、向其倾诉的朋友。比如当你危在旦夕,只能打一个电话时,你会打给谁呢?比尔·坎贝尔兼具这两类朋友的特质。
我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们在私人市场上已找不到任何投资者。我们要么继续在私人投资市场上想办法,要么就准备上市。一方面,我们认为,私人集资的前景不容乐观;另一方面,上市也存在大量问题:
我们的销售流程并不完善,公司很难针对不同局势做出预测。
我们的市值在快速下跌,最低点在哪里尚不清楚。
我们的客户正以一种惊人的、不可预测的速度破产。
我们正在赔钱,而且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我们将继续赔下去。
我们在经营上并不完善。
总而言之,我们尚未做好上市的准备。
董事会听得非常认真,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我提出的这些问题非常关心。接下来是漫长的、难挨的沉默。正如我所料,比尔打破了这片沉寂。
“本,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也许,我们还没到非上市不可的地步;也许,我把资金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也许,我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接着,比尔又说道:“这就是他妈的钱的问题。”
我想,我们必须上市了。
除了我给董事会列举的这些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们的业务非常复杂,投资者们很难搞明白。通常,我们和客户签订的是为期两年的合同,然后按月确认收益。这一模式现在很常见,但在当时却极不寻常。鉴于我们预售额的快速增长,收益总会落后于新订单一大截。因此,我们在S-1(我们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注册证)上写明,我们在随后6个月的收益是194万美元,预计下一年的收益是7500万美元——令人难以置信的收益增长幅度。由于利润受收益而非订单推动,因此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此外,当时的股票期权规则使我们的损失看起来似乎是实际损失的3倍。所有这些因素使得媒体对我们公司上市进行了极其负面的报道。
例如,《红鲱鱼》(Red Herring)[4]上一篇措辞犀利的报道指出,我们的客户名单“非常薄”,我们对网络公司过于依赖。该报道援引扬基集团(Yankee Group)一位分析师的言论,断定我们“在过去的12个月里损失惨重,每位员工都损失了100万美元”,并猜测我们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我们在停车场点燃了篝火,驱使所有人大把大把地烧美元。《商业周刊》的一篇文章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宣称我们是“来自地狱的新股”。《华尔街日报》的封面报道引述了一名资金经理对我们的新股所说的话:“哇哦,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一位金融家——此人其实投资了我们的新股——称我们的举动为“一堆糟糕无比的下下策中的上策”。
尽管媒体恶评如潮,我们依然坚定地准备上市。为了和同类公司有所区分,在随后实行反向股票分割[5]方案之后,我们将新股定价为每股10美元,这样一来,公司的市值虽不足7亿美元,低于前一轮私人融资的估值,但总比破产要好得多。
这次新股发售能否令我们起死回生,我们完全不得而知。股票市场正在崩溃,我们拜访过的公开市场的投资者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
在准备过程即将结束,银行已签字同意之后,我们的财务总监斯科特·库珀接到摩根士丹利投资公司一位银行家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