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降,却无安宁。
天空被火光映的诡红,黑暗中枪声阵阵,炮火隆隆。
一群群侵略者涌入,年轻的女子在畜生身下,痛苦呻吟,孩童在火光中哭喊的撕心裂肺,愤怒的男子被扔进麻袋,捆上铅丝,一盏煤油泼下,只剩下火人在地上疯狂打滚。
他们享受将刺刀插入平民胸膛的过程,享受将婴孩摔死血溅满身的触感。他们喜欢看到卑微的求饶,绝望的眉眼。
一批批平民倒入血泊,一具具尸体堆满沙头。大火四起,将一切罪恶都焚尽。
怒吼!嘶号!呻吟!悲呼!
火中南京,伸出一双罪恶之手。。
床上的人影猛地弹起。
罗西亚醒了。
头上已满是汗水,她颤抖着伸手按下台灯,橘黄色的灯光顿时冲散了满室黑暗。
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次惊醒,罗西亚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黑夜无言。
梦中血腥已经成为过去,定格在历史。现在的柏林,静谧美好。
罗西亚坐在床上,很长时间都无法思考,直到额上汗水已经在凉夜中干掉,她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
“西亚,虽然我知道不对,但请相信我也是逼不得已。送你回柏林并不是一个轻率的决定,也许你回感到陌生和不适,但帝国足够安全。你可以去你梅莎姨母那里生活,柏林没有该死的战争,没有无耻的侵略者,你不用再四处躲藏。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去,可我不能。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不必想念南京,我会为你祈祷。。”
信件不长,罗西亚很快又看完了,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她又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刚醒在南京的那个夜晚。
没有哪一种语言能够描绘13日的南京惨状,没有哪一个词汇能够形容侵华日军的疯狂屠杀。哪时的南京,如同人间炼狱,到处都是疯狂逃命的平民,暴虐的日本人。到处都是鲜血,断肢,尸体,废墟,千疮百孔的建筑,洗劫一空的商铺。
罗西亚从小也是看过不少抗战片的,可没有哪一个能够比得上真实的历史。而历史的残忍,在对于南京时,似乎更加的不留情。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1937年的南京,可命运还是将她送到了另一个大洲,一个陌生的国度。
每当她看到信件上那句“帝国足够安全”时,就忍不住要苦笑。
这具身体的母亲又怎么会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个足够安全的帝国会吞噬欧洲,以己之力对抗世界,发起世界大战呢。
从一个医学系生到一个16岁的小姑娘,从现代到七十多年前,从中国到德国,从南京到柏林。。
每当想起这些,罗西亚总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假的,然而在和人交流时,那跟拉面条一样刺溜就出来的德语,又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柏林……欧洲……第二次世界大战……
怎么想怎么心塞。
她不知道二战具体开始的时间,但南京大屠杀已经经历过了,亚洲战场上已经是遍地开花,欧洲战场想也就是这两年。战争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有心提前做好准备,却又发现无处下手。
那个时候,估计是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吧!
原来的罗西亚其实是中德混血,母亲是德国人,而她随母亲比较多,长相也比较偏德。
之前日军侵略的那么快,南京大屠杀发生的又那么突然,她仓促的被送往柏林,举目无亲。至于那信件中的梅莎姨母到底在哪,如何去找,她也是毫无头绪。幸好她现在是被一家犹太人收留,暂时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夜已经很深了,罗西亚努力不去想南京,躺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但效果却并不怎么样。
一夜未得好眠的结果便是,第二天她顶着熊猫眼,惨白着脸,如同僵尸一般到了客厅。
“噢,天啊,我亲爱的西亚,你昨夜去了哪?”正在摆饭的康曼夫人吓了一跳。
罗西亚颇觉尴尬,在现代她也是个有名的夜猫子,一夜不睡什么的,那也只是有点小小的不精神罢了,谁想这具身体却是有着良好的作息习惯,一夜没睡好就跟去墓地里挖坟了似的。
“真的很明显吗?我是说脸。”罗西亚“忧伤”地按了按额头。
康曼夫人笑笑,她的小女儿丽莎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罗西亚,毫不留情地笑道:“哈哈,西亚,你的样子就像我们学校里那个追不到男朋友的情书狂魔。”
罗西亚:“……”
“好了,快去洗手。”善良的康曼夫人将女儿推进了洗手间,招呼罗西亚入座,指着桌上一道甜品:“快尝尝我的新手艺如何,合不合胃口。”
罗西亚道谢,并没有入座,跟着康曼夫人去了厨房端她的大餐,典雅精致的白色餐桌上很快便飘满了饭香。
像康曼夫人这种中上水平的家庭里没有雇佣是很奇怪的,不过罗西亚后来才知道,1935年时,希特勒在纽伦堡召开了纳粹党代表大会,宣布犹太人无选举权,被选举权,严禁德国人和犹太人通婚,还禁止了犹太人家庭雇佣德国妇女。
德国人对犹太人仇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精神上会有一些受伤,但犹太人普遍富足,物质生活还是很好的。
而康曼夫人一家显然是非常好的人,在她刚到柏林流浪街头时,毫不介意她的身份将她接到家里,一养就是大半年。
罗西亚是个纯粹的医学系生,一双手除了拿刀子外什么都不会,而康曼夫人一家身体都非常健康,估计这辈子也用不到帮什么忙的。
只是二战时期各国反犹都非常厉害,生在这个时代的犹太人,大都不幸。罗西亚虽然知道点历史,但要她改变犹太人的命运,那显然是不现实的,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象康曼夫人一家以后会怎么样。
丽莎洗漱完回来,康曼夫人的大餐也上了桌。康曼先生在生意上非常忙,平日里就不常见到他,现在更是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所以整个餐厅就只有罗西亚三人。
“先祈祷。”康曼夫人低头:“感谢上帝洁净我们的事物,赐予我们美食,愿饥饿的人不再饥饿,愿美好的继续美好,阿门。”
“阿门。”
“阿门!”
饭后,两人帮着康曼夫人收拾了桌子。
今日是周末,丽莎不用去学校,而康曼夫人觉得现在已经入秋,天气要转凉了,两个女孩子的厚衣服不多,便拉上两人去街上添新装。
柏林的阳光是非常干净灿烂的,打在身上让本来就很白的欧洲人更加亮眼,只是也让罗西亚的两个黑眼圈更出众了。
接连收到路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和丽莎同学窃窃的笑声,罗西亚只得御起厚无穷的脸皮,一路抵御。
在路过一家衣饰店时,康曼夫人刚要带两个女孩子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为什么不卖给我,受到这样的不公待遇,我有权知道理由。”愤怒的声音。
“女士,我想您不会忘记元首制定的法律,犹太人无权使用德国国旗和象征德国的颜色。”不屑的声音。
愤怒的声音停止。
三人也僵在台阶上。
“那个,我想费利舍大街上的衣服应该会更好看。不如我们去那边吧。”罗西亚小心翼翼的打破僵局。
康曼夫人点点头,转过身拉着两个女孩子往另一条大街上走,脸色不是很好看。而丽莎也是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
罗西亚心头叹息,现在德国还没有公然反犹,只怕到那时候,康曼夫人的日子会更难过。
匆匆的给两个孩子买了两条厚厚的长裙大衣,康曼夫人借口有事离开了,塞给了丽莎一把零钱,让两个孩子自己回家。
丽莎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康曼夫人一走,她便沉不住气了,嘴中抱怨道:“为什么德国人要这样对我们?”
罗西亚无言。雅利安人和犹太人,本来就是有矛盾的,希特勒上台之后各种法律规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在这样的反犹主义下问为什么,还能怎么回答。
果然,丽莎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答案,她甩着手上的纸袋,有些愤然:“都是该死的凡尔赛条约,德国人被压榨到了极点,就想着从我们身上找回来。”
这还是轻的呢,等到真正的全民大反犹开始,那才是犹太人的末日!
罗西亚不想继续这种沉重的话题,便央着丽莎讲述她在学校里的趣事,一路还算安全的到了家。
两人各自回房,罗西亚将新衣服放进衣柜,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将今天遇到的事用中文记下来。末了写时间时,她才发现今天是国庆节。
1938年10月1日。
虽然这个时候中国并未成立,虽然虽然中日两国还在太平洋战场上遍地开花的猛嗑,但看到这个日期时,罗西亚心中还是忍不住滋生出一些名为兴奋的情绪。
可是兴奋过后,她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得无奈地在笔记末尾又加上了一句,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