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习惯回路习惯是如何运作的?(2)

等她跑回自己家,发现尤金在客厅里,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历史频道。尤金看着泪流满面的贝弗利一脸茫然。他说他不记得自己离开过房子,不知道去过哪儿,不理解为什么贝弗利这么伤心。贝弗利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堆松球,和她在街那头邻居家院子里看到的一样,于是凑近去看尤金的手,她发现他的手指上有松汁。这时她确信尤金自己出去走了一圈,游荡到街的另一头,收集了一些纪念品。

而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很快,尤金每天早上都去散步。贝弗利试着要阻止他,但这无济于事。

“即便我告诉他,要他待在房里,他过几分钟就不记得了。”贝弗利告诉我说,“我跟了他几次,想确定他不会迷路,他每一次都能自己回来。”有时候尤金会带着松球或石块回家。有一次他拿了个钱包回来,还有一次是一条小狗。尤金永远都不记得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当斯奎尔和助手听说尤金自己出去散步,他们开始怀疑尤金的大脑内有什么在起作用,而这与他的有意识记忆毫无关系。于是他们设计了一项实验,让斯奎尔的一位助手去拜访尤金,并让尤金画一张他所住街区的地图。尤金画不出来。于是这位助手要他画自己房子在街上的位置。尤金画了一点儿,然后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助手要他指出哪扇门通向厨房。尤金扫了一眼房间,说自己不知道。于是助手又问尤金如果他饿了会怎么办。尤金站起来,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壁橱,从里面拿了一罐坚果。

那个星期晚些时候,另一个人加入了尤金的日常散步活动。他们一起走了15分钟,在南加州四季如春的环境里,闻着空气中浓郁的紫茉莉香。尤金话不多,但总是在带路,而且好像知道自己在往哪走。他从来都不问方向。等他们走到房子附近的街角时,和尤金一起散步的人问尤金住在哪儿,尤金说:“我确实不知道。”然后他走上自己房子前的人行道,打开了房子前门,进了客厅开电视。对斯奎尔来说,尤金显然在吸收新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存在他大脑的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人在说不出厨房位置的时候,却可以进去翻出坚果罐子?在不知道自己家所在时,能找到回家的路?斯奎尔苦思冥想,是不是尤金损坏的大脑中正在形成新的模式?

暗示、惯常行为和奖赏

对一般人来说,麻省理工学院大脑与认知科学系实验室里摆放的东西,让这儿看起来就像是个堆满玩具的手术室。里面有迷你手术刀、迷你钻、迷你锯,尺寸还不到1/4英寸,都连在一只机械手上。甚至手术台都很小,好像是给儿童做手术用的。房间温度保持在凉爽的15.6摄氏度,因为温度低一些能让研究人员的手指在精密操作中保持稳定。在这些实验室中,神经学家切开被麻醉的老鼠的颅骨,将能记录大脑最细微变化的微小传感器植入其颅腔中。老鼠醒来后,几乎不会发觉自己脑袋里有很多极小的线像神经蜘蛛网一样展开。这里的实验室已经成为习惯形成科学领域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发动的中心,在这里展开的实验揭示了为什么尤金以及你、我、他能够形成每天都需要的习惯。实验室在老鼠身上做的实验,让我们看到了大脑中错综复杂的奥秘,不管你是刷牙还是在院子里的车道上把车倒出来,大脑中都会出现复杂的变化。对斯奎尔来说,这些实验室帮助他了解了尤金是如何养成新习惯的。

当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研究习惯这一课题时,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尤金出现了发烧的症状。研究人员对被称为基底核的神经组织中心十分好奇。你可以将人的大脑想象成一颗洋葱,由一层又一层的细胞组成,然后是离头皮最近的外层部分,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这部分通常是最近才产生的。你要是梦见新发明或者被朋友的笑话逗乐,这是你大脑的外层部分在工作,也是思维产生的最复杂的地方。

在大脑深处,靠近脑干,也就是脊柱和大脑结合的位置,这里有着更老、更原始的结构,它们控制着你的自动行为,比如呼吸和吞咽,有人从灌木丛后面跳出来时,你的那种惊吓的反应也是源自这里。大脑骨的中心是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组织块,这个组织块与在鱼类、爬行动物或哺乳动物脑部的一样,这就是基底核,是细胞组成的一个椭圆形组织。多年来,科学家对其并不十分了解,但是他们怀疑基底核与帕金森氏综合征之类的疾病有关系。

20世纪90年代,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开始思考基底核是否也与人的习惯紧密相关。他们注意到基底核受伤的动物会突然不知道如何通过迷宫,或者不记得怎样打开装有食物的容器。于是研究人员决定用新的微缩技术来进行观察极其微小的细节,看看老鼠在进行一些日常活动时,大脑中都有什么变化。经过手术,每只老鼠的颅腔中都被植入了一种像很小的游戏摇杆的装置和一堆细电线。之后,研究人员将老鼠放到了T形的迷宫中并在另一端摆了一块巧克力。

迷宫的结构设置是让所有的老鼠先待在隔板之后,前面的隔板打开时会有很大的咔嗒声。老鼠听到这声音,看到隔板消失了,通常会在中央走廊里游荡一阵,嗅嗅各个角落,挠挠墙壁。它似乎闻到了巧克力味儿,但是不知道怎么找到巧克力。等它到达T型的前端时,一般都会向右转,远离巧克力,然后再往回走,有时候会没有任何明显原因地停下来。最终,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发现了迷宫里的奖励。但是在它们的兜兜转转中,没有能让人察觉出的模式,好像每一只老鼠都在从容不迫、不假思索地闲逛。

不过老鼠颅内的装置告诉我们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老鼠在迷宫里四处走动时,它的大脑,尤其是基底核,工作得非常卖力。每一次老鼠嗅气味或挠墙时,它的大脑都非常活跃,好像是在分析每一种新味道、画面以及声音。老鼠在迷宫里蜿蜒而行时,一直在处理新接收到的信息。

科学家不断重复这个实验。迷宫里同样的路老鼠走了几百次,研究人员观察着每一只老鼠大脑活动的变化。一连串的变化慢慢地出现了。老鼠停下来嗅各个角落,然后选了错误的方向转弯,它们穿过迷宫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它们的大脑内部,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每只老鼠学会如何穿越迷宫,它们的思维活动开始减弱。老鼠们的行进路线变得越来越自动化,每只老鼠的思考越来越少。

仿佛是头几次老鼠在探索迷宫,大脑必须全力工作来分析新信息,而经过几天重复走同一条路之后,老鼠不再需要去挠墙或去嗅周围的气味儿了,所以与抓挠以及嗅闻相关的脑部活动停了下来。老鼠不需要去选择怎么转弯,于是大脑的决策中心偃旗息鼓,它此时要做的就是回忆起找到巧克力的最快路径。不到一周,甚至和记忆有关的大脑结构都停止了活动。老鼠已经将在迷宫中快速通过的路线变成了自身的一部分,几乎都不需要去思考。

这种思维习惯化,也就是跑直线、左转、吃巧克力的活动,靠的是大脑的基底核,老鼠颅内的探测器表明了这一点。随着老鼠跑得越来越快,大脑工作得越来越少,基底核这一微小、原始的神经结构似乎取代了大脑的工作。基底核是回忆行为模式以及依此行动的核心,换言之,基底核甚至在大脑其他部分沉睡时都在存储生物的习惯。

要想看到这种能力是如何工作的,请看图1.2,它展示了老鼠第一次接触迷宫时大脑的活动。一开始,大脑在整个过程中都十分活跃。

一周之后,一旦老鼠熟悉了路线,急速前进变成了一种习惯,老鼠在穿过迷宫时,大脑没有什么活动。

这个过程被称为“组块化”,也就是大脑将一系列行为变成一种自动的惯常行为,而这是习惯形成的基础。我们每天的生活就靠这些行为组块(数量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有些很简单——你在把牙刷放进嘴里之前会习惯性地抹牙膏上去;有些则复杂一些,比如穿衣服或者给孩子准备午餐。

一些行为过于复杂,所以经过百万年进化的身体组织能将这一切变成习惯,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就说在院子的车道上把车倒出来这个例子。刚学会开车时,你倒车时是全神贯注的:你得打开车库,开车门,调好座位,把钥匙插进去,然后顺时针转动,调一调后视镜,查看有没有障碍物,接着把脚放在刹车上,挂上倒挡,脚从刹车上移开,心理估算着车库和街道的距离,同时控制速度并注意靠近的车辆。这时,要计算保险杠与镜子里看到的东西、垃圾桶还有篱笆的距离,同时在油门或刹车上稍稍用力,而且很可能还要跟坐在你车里的人说别开收音机。熟悉了之后,你每次把车开上街几乎都不用去细想。这种惯常的活动以习惯的形式发生了。每天有数百万人在做这种复杂的活动而不假思索,因为你一把车钥匙掏出来,我们的基底核就开始工作,找出我们存储在大脑中的与将车倒出来开到街上有关的习惯。一旦习惯开始发挥作用,大脑的灰质就会平静下来,或者去进行其他的思考活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足够的脑力去意识到某人把自己的午餐盒忘在了屋子里。

科学家说习惯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大脑一直在寻找可以省力的方式。如果让大脑自由发挥,那大脑就会让几乎所有的惯常行为活动变成习惯,因为习惯能让大脑得到更多的休息。这种省力的本能是一大优势。工作高效的大脑需要的空间更少,人的头部也会更小,这样的孩子在出生时更容易,因此也会降低婴儿和母亲的死亡率。同样,这样的大脑还能让我们不用再思考基本的行为,比如走路以及选择吃什么,所以人就有更多的脑力来发明长矛、灌溉系统,最终发明出飞机和电视游戏。但保留脑力也是件麻烦的事,因为如果人的大脑在错误的时候停工,我们就可能错过重要的事情,比如没有发现躲在灌木丛中的食肉动物或者上街的时候无法躲过超速的汽车。所以人大脑的基底核发展出了一套聪明的系统,能够决定什么时候让习惯来取代其他活动模式,什么时候让组块行为开始或停止。要想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请仔细地观察老鼠的神经习惯,注意老鼠大脑最活跃的时候,也就是老鼠刚刚进入迷宫时,老鼠在隔板移动前听到咔嗒声时,以及在迷宫末端,它发现巧克力时。

波峰出现的时候,是大脑在决定将控制权让给习惯以及选择什么习惯的时候。比如在隔板后面,老鼠很难知道自己是否对这个迷宫熟悉,或者这块看起来陌生的板子后面是否还躲着一只猫。要处理这种不确定感,大脑一开始会耗费大量脑力,习惯性地去寻找可以让自己决定应该使用哪个模式的线索。在隔板后的老鼠如果听到了咔嗒声,它就知道应该使用走迷宫的习惯了。如果听到一声猫叫,那它就会选择不同的模式。在活动结束的时候出现了奖品,老鼠的大脑就会醒过来,然后作判断,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在按照预期发展。

我们大脑中的这个过程是一个由三步组成的回路。第一步,存在着一个暗示,能让大脑进入某种自动行为模式,并决定使用哪种习惯。第二步,存在一个惯常行为,这可以是身体、思维或情感方面的。第三步则是奖赏,这让你的大脑辨别出是否应该记下这个回路,以备将来之用。

慢慢地,这个由暗示、惯常行为、奖赏组成的回路变得越来越自动化。线索和奖赏交织在一起,直到强烈的参与意识与欲望出现。最终,不管是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实验室里,还是在你家院子的车道上,习惯诞生了。

习惯并非确定不变的,在后两个章节中可以看到,习惯是可以被忽略、改变或者替换的。但是发现习惯回路太重要了,因为它揭示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就是在习惯出现时,大脑不再完全参与决策,它要么完全静下来,要么集中做其他的任务。所以除非你可以抵制习惯,找到新的惯常行为,不然习惯模式依旧会自动展开。

简单地了解习惯的运作原理,了解习惯回路的结构,能让我们更轻松地去控制它。一旦你将习惯分解开,你就可以调控它了。

麻省理工学院的科学家安·格雷比尔主持了很多大脑基底核实验,她说:“我们做过实验,训练老鼠一直走迷宫,直到这变成一种习惯,然后我们通过改变奖品的位置来消灭这种习惯。之后有一天,我们把奖品放回老地方,再把老鼠放进去,然后,天呐,老鼠的老习惯又立刻出现了。习惯从来都不会消失,它们已经被嵌入了大脑的结构中,而这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优势,因为如果我们每次放完假后都要重新学习如何开车,那可就太糟糕了。问题是你的大脑无法分别好习惯和坏习惯,所以如果你有一个习惯,那么这个习惯会一直蛰伏在你的大脑内,等待正确的暗示和奖品的出现。”

这解释了为什么很难创造出锻炼的习惯或者饮食习惯。一旦你养成了长时间坐在沙发上而不是跑步的习惯,或者养成了每次经过装甜甜圈的盒子都要拿一块的习惯,那这些行为模式就永远留在了大脑内。不过,同理,如果我们学会去创造可以压制这些习惯引发的常规神经活动,也就是控制习惯回路的话,我们就可以把坏习惯压制到幕后,就像丽莎·艾伦在开罗之旅后做的那样。而且研究表明,一旦新模式诞生,那么跑步锻炼或者对甜甜圈视而不见就会像其他习惯一样变成自然而然的活动。

没有习惯回路,人的大脑就会停止工作,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将占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