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学习不是我的全部(2)

“今天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回数学摸底考试考了16分。你说你让我这个也在中学当班主任的脸往哪里放？！”俗话说师出不能无名，民母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由头，于是乎，火山终于喷发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那就别放好了。”大民也提高了分贝。“你说什么？”“我说你觉得我给你丢人的话，干脆不要生下来我好了！”大民突然含着泪水，冲母亲大喊。民母一愣，感觉自己仿佛是善良的主子，面对丫鬟含泪的指责只感觉自己满腹委屈又问心无愧。她把筷子重重一扔：“张大民，你说话拍拍良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说父母哪里对不起你？你真没良心，你说这话对得起谁！”（实际上大民说这话不管对得起对不起大民的父母，对得起大民自己总是有的）母亲被大民突如其来的大喊和极端的反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喊道。这时候父亲回来了，一看母亲在哭，仿佛少爷家的打手奴才一般，似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上来就训斥大民：“怎么这样和妈妈说话。”大民再也忍无可忍，第一枪也终于以失败告终，直接回屋里去了。

“咚”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外面传来了母亲的哭声，父亲的责骂声，命令自己开门的敲门声。大民并没有理会他们，自己趴在床上流下了眼泪。记忆中，父母对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现在成了这样，只是因为学习不好他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起来自己好像小学时学习成绩也很好，不用写作业也总是前几名，可是来到了这所省重点初中后，发现自己不写作业就跟不上老师的听讲了，久而久之课程就落下了。而当大民发现这一个情况时，初一课程已经进行大半了，大民再也听不懂老师的讲课，这让他很烦躁，后来索性不听了。又结识了李小强，两个人开始比赛谁不学习，讽刺那些一味学习的人，讽刺老师，这让大民觉得很安全，可是又觉得隐隐作痛。大民想起了小学老师对自己的好，想起了小学时父母对自己的爱，以及自己学习不好后父母对自己无尽的责骂、训斥、不宽容，大民的泪水湿透了枕巾。我在被老焦训斥的时候他们在哪里？我在被同学嘲笑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在我委屈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他们还是我爸，还是我妈吗？只知道训我，只知道责备我，只知道骂我，只知道让我听他们的，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生我？为什么！！天啊！谁来告诉我。大民不知道，民母也不知道，大民母亲今天这次吵架，关心大民只是一个由头罢了。大民流了很多泪，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今晚的月亮很大，很静，晚风吹过，一道蓝色的云雾慢慢从窗口飘了进来。

大民梦到自己又和父母吵架了，父母那扭曲的脸，尖锐的声音和指责，最后他爸爸对他说：“你还有脸在这个家待着？”他终于忍无可忍，他一路哭着狂奔着冲出了家门。他大声地哭，很奇怪他竟然可以这么大声无所顾忌不怕丢脸地哭出来，对，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可是，这感觉又是如此真实。李小强呢？大民喊了一声李小强，李小强并不在身边，也没有出现，所以一定不是做梦！因为梦里总是想到什么都可以实现的，大民发现自己哭出来后心里舒服了很多，不知不觉跑到了篮球场。那里，那个少年还在，只不过没有在打篮球，穿着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映射出一道影子，很淡雅。

“你来了。”少年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和、温润。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大民对这个少年没有任何的防备，就像孙悟空见到菩提老祖一般。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并且，我想陪着你，你恨他们吗？”

“……嗯。”大民的眼睛湿润了，再一次委屈起来，大民知道，少年指的是父母。少年走上前，把手放在了大民的头上，大民感觉很温暖，有点像父亲的踏实，有点像母亲的温暖。

“你对他们失望了，是吗？你觉得他们并不关心你，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们，可是他们却来指责你，来骂你，对吗？”少年问道，眼神中看不出悲喜。

“嗯。”大民答道。

“为什么？”少年的眼神有一种悲伤的温暖。

“因为他们爱我的学习胜过爱我，他们爱他们的面子胜过爱我……”说完这句大民又哭了。

少年看着大民，微笑着，却从眼角流下了眼泪。

“你们班谁学习最好，男生？”少年问道。

“李强。”大民答道。

“你觉得你父母愿意让李强当他们的儿子吗，而让你当李强父母的儿子？”

“那我怎么知道。”大民说道。

“你知道的。”少年的脸依旧平静。

“……不愿意。”大民不情愿地承认道。

“那我们就不能说父母爱学习胜过爱我们，对吗？”少年的脸露出了一丝狡黠。

“那……为什么？”

“你想说，为什么父母对你不是这么好了，为什么老是指责你，老是批评你，不理解你，老是凶你，还老是和老师站一边，并且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在你身边，对吗？”

“嗯。”大民点头。

“我并不想说你的父母恨铁不成钢，实际上，孩子，我只想告诉你，就像你一样，父母有时候也是孩子，他们也会脆弱，也会失误，从小他们并没有担心你的学习，所以他们不知道，其实你在学习方面也需要他们的指导，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不爱你，想想父母对你别的方面的爱，你会想起来的，对吗。”

“也像……孩子？”大民一愣，他以前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但是眼前浮现出了两个月前自己发高烧时母亲整晚守在自己床前的景象。

看到大民脸上的表情，少年似乎明白了大民所想，点了点头。

“很好。实际上，很抱歉，我还必须告诉你，大民，先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你以后会明白我为什么知道，就像你必须明白，我们的父母，爱我们，虽然他们会忽略我们，但是，有时候，很残忍的是，他们也恨我们。”

“恨我们？”大民喃喃重复着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对。”少年直视着大民的眼睛，“并且你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大民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悲伤，他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也并没有和父母争吵时指出来过，只是那次父母的盛怒是空前的，而且他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就好像有几把剑插在了自己的胸前。现在听少年这么说，大民感觉到了自己被理解，但是，想到被自己的父母记恨，大民还是感觉到悲伤。

“他们恨我们给他们带来的挫败感，你知道吗？他们也有很多无奈，你有没有注意到，妈妈的发梢已经白了。”少年的眼中又有了一丝悲伤。

“嗯……”大民有些哽咽。不知为何他想起有一次他和父亲一起去叔叔家，他在后面，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一阵较长时间的沉默。

“……那我该怎么做？”大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抬头平静又茫然地看着少年。

少年看着他，温暖地笑了。

“大民，亲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之一，但是我们人类有爱就有恨，面对父母对我们的恨，我们都会很难受，但是记住这是每个父母对每个孩子都有的，是我们人类无法逃避的，而且，这和你无关，同时，和他们对我们的无边的无私的爱相比，这又算什么呢。”

“我应该原谅他们吗？原谅他们恨我？”大民问，但是又觉得这话有些别扭。

“原谅他们与否，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愿意不愿意。”少年慈祥地看着大民。“大民，我觉得，你这么问的时候，实际上就有了答案。”少年微笑地看着大民，慢慢转过身去，在月光下折了一枝冬青，回过身看着大民，把冬青轻轻地交到大民手里，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独留大民一个人在空旷的操场上。

大民醒来时发现依然在床上，他坐起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那个少年走后，他又梦到了小时候，小时候和父母的点点滴滴。带他去公园，去动物园，他得病时父母的焦虑，他小学考第一时父母的骄傲，以及后来他们之间的裂痕和矛盾，这些欢乐和悲伤都像漩涡一样不停在大民脑海里旋转。大民觉得自己醒来后有些恍若隔世，似乎自己内心有一个种子又重新破土而出了，似乎自己内心有一个火焰又重新燃烧了，似乎自己内心有一块冻结的河流又重新解冻了。

“大民，吃饭了！”外面传来妈妈的催促，不知为何，妈妈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切，昨晚的争吵已经烟消云散了，大民想也许父母可能会偶尔恨我一下下，但那只是一下下，也许父母会偶尔忽略我一下下，但那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也许我会埋怨父母，会恨他们，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对他们的期望太高，那是因为我对他们要求太多，那是因为我爱他们。在大民这么想的同时，此刻民母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昨天的事情是自己做得太过，当一想到此又觉得毕竟是自己孩子，打骂都随自己怎么不行，虽然自我如此宽慰，可毕竟一宿没有睡好，第二天着急起来给大民做上早饭，又想着急叫大民出来吃，为的只是看大民一眼，这才踏实，还不肯显露出太过于关切的样子，不想这一声“吃饭了”把所有秘密统统泄露。

“来了！”大民高兴地喊道，一下子爬起床来。谁也没有留意，大民的枕头边有一片翠绿的带着露水的冬青叶。

在饭桌上，大民看着吃饭的妈妈，想起了昨天做的梦，内心感觉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一样样捡起，有委屈，有心疼，有愤怒，最终发现还是爱最多，终于鼓足勇气对妈妈说：“妈妈，我知道，你很爱我，也很操心我的学习，看你头发白了，我很心疼。我知道我现在学习出了问题，其实我也想学习好，我也想不让你生气，我们一起努力，我不希望妈再骂我了，那样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是那样地爱你和爸爸。”

这一席话把大民妈妈说得愣住了，她待了一会，感觉到心酸、感动、惭愧，似乎自己刚才防着儿子不想展示出太多关心如小人一般，也开始有信心和窃喜。在民母眼中，那个冤枉自己的小丫鬟忽然发现自己的主子是多么爱自己护自己，于是跪下来表达自己对主子的爱和忠诚，同时展望了一下未来和自己一统后宫的情形，而自己只是淡淡一笑，仍旧严厉地让小丫鬟去把今日该倒的马桶都倒了，内心却是无比感动一般。想着想着，一瞧大民，突然发现大民个头已经超过自己了，不禁一惊，自己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隐隐想到有时候生了气，都把脾气发在儿子身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自私，又隐隐觉得谁是主人谁是丫鬟也说不定，又隐隐觉得或许自己只该是母亲，大民只该是儿子，众多复杂感情融在一起，看着大民，眼里竟闪出了晶莹的泪花。

“儿子，你长大了。快吃饭吧。”不知如何回答，民母索性并没有直面回答儿子的问题，笑着摸摸儿子的头。

“嗯！”这算是一场温和的胜利！而此刻大民听到母亲这么说，感觉自己心里的种子迅速发芽开花了，感觉自己的火焰已经喷发了，感觉心中的河流已经哗啦啦地流向了春天。

大民吃完饭后就在母亲的目送下高兴地去上学了，大民发现自己似乎今天头脑比平时灵光了很多，老师上课的很多内容他都听懂了，而且下了课张雪路过他座位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今天上课竟然一次也没有顾得上看张雪。大民细细打量张雪，突然感觉也就那么回事的样子，真奇怪自己以前竟然着了魔一样。“民哥，下节课陪兄弟我去操场溜达溜达吧！”李小强还在为昨天的事情心怀愧疚和委屈不爽，琢磨了一晚，今天自己首先示好目的是为了大民能够给自己示好，好比林黛玉般。“你去吧，我把老师上课讲的自己没弄懂的再看一下。”没想大民早已经忘掉昨日李小强之事，一心只想学习，李小强目瞪口呆，真成了林黛玉，脸上露出了被自己放的屁给熏着一样的表情，简直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大民没有注意他，在那里自顾自地复习了，大民的隔壁是个戴眼镜的小瘦子，再隔壁是一个空空的座位，位置上有几本散乱的书，书的旁边就是大大的年代有些久远的窗户，窗外依旧是漫天飞舞的白色的柳絮，还有一波又一波被树叶打乱的阳光，人群在天然呆的云朵下有条不紊地移动着，大民在教室里写作业。他感觉很踏实，今天老焦还冲自己笑了，说他上课“竟然认真了”。

二、是的，你还没有请求我的帮助

来得是很匆忙的，但是去得更快，这就是石家庄的春天。自那天后十来天，气温立马由风和日丽转向了烤火炉一样，阳光变得十分毒辣，大地一片干燥火热，整个空气都给人一种狂躁的感觉，仿佛孕育着生命与破坏的暴风雨的前夕，而大民的初一生涯也接近尾声了。全年的课程已经基本复习完了，大家都开始准备期末考试复习，由于是重点学校的缘故，学校本着好鼓还需重槌敲的原则，加大力度，每天学生们的放学时间变成了晚上六点半。而每个老师每天就像一台复印机一样不停地发卷子，而话语就像复读机一样一成不变：“今晚把这些卷子做完。”而面对这些有些学生表现得自信满满，有的表现得气定神闲，有些表现得若有所思，有些表现很焦虑，但是没有人表现得无所谓，其实以往都是大民和李小强表现得无所谓。但是现在，就连李小强也开始每天一边叫苦一边复习，甚至课间休息也不去小卖部买心爱的小浣熊吃。“这回如果考试还是倒数前三名的话我妈就要‘封杀我’暑假不让我玩电脑，不给我零花钱，这还不如杀了我，唉！”李小强在今天放学的路上和大民抱怨。

“嗯。”大民心不在焉答应着，眉头紧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