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么近,那么远1

晚,夜色正浓。

白家别墅的客厅,一贯的灯火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擦得莹亮,熠熠光芒从中折射出来,连接到大理石地板,形成一道诡异又璀璨的光线。

先是一阵沉默,只有笔尖轻轻划在纸上的唰唰声,薄弱而又清晰。

封天隽和白仲然同时合上签好的文件,公式化的相互握了握手,白仲然摇头轻笑:“也只有你,才能让我在业余时间谈工作。”

说完,起身走向客厅的吧台。拿出那一瓶收藏了许久的七三年高级红酒,开瓶,倒出两杯,将其中一杯交给坐在沙发上始终沉默不语的男人手上。

封天隽摇晃着透明的酒杯,猩红的液体凝聚出一道弧线,再向外蕴散开,杯壁挂着莹润透亮的红珠,更显珍贵。他抿唇浅尝了一口,享受般的眯了眯黑眸,才缓缓开口:“这瓶酒你不是宝贝得不得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不是有句话,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顾枫苑这个项目还要封氏多帮衬着些,聪明人要懂得及时行贿。”白仲然篡改了那句‘及时行乐’,不过一提起行乐,忽然想到:“怎么许久没见你出来玩了?难道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说你金屋藏娇,每天乐不思蜀。”白仲然语气调侃,但落在封天隽脸上的视线略带了一丝探究:“还说你为了美娇娘,搞垮了人家未婚夫的公司。”

封天隽眉峰微扬,指腹摩挲着单薄的杯口,深眸半敛,不发一言。

白仲然见他这副姿态,也惊了一惊:“难道是真的?能让你大费周章的女人,我都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了。”

“你都说是传言了。”封天隽语焉不详的答了这么一句,似真似假。

不过传言大多不是空穴来风,贺青地产的倒闭自然也有封天隽从中推波助澜,但归根究底,还是贺家的太子爷贺连哲不争气,手里的几个大项目频频赔钱,损失重大。贺青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里早就溃烂不堪。

封天隽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目光环视别墅:“怎么不见仲郎?”

谈及这个被自己宠坏的弟弟,白仲然只余下一声轻叹:“被我送英国去了。”

“哦?”

“他喜欢上一个女孩,死活要和人家在一起。你也知道他,小孩子心性,三天热乎劲儿一过准把人家忘得干干净净,之前因为家里反对他也闹过几次,每次都没维持过十天。不过这一次,不一样。”

“哦?我倒是好奇能让自恃甚高的白家二少倾心的女人是谁。”此时,角色对调,换成了封天隽用着半带嘲弄的口吻回击。

白仲然苦笑:“是他在法学院的学妹,好像叫湛蓝还是什么。”

倏地,封天隽手中的酒杯微颤了一下,液体迸溅在杯壁上,然后缓缓滑落。

同样的夜晚,琉璃似的月高高悬挂夜幕之上,光线不那么明亮,折射到玻璃窗上却映着一丝清透。

合上厚厚的《民法学》,江湛蓝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她一直看得入神,天这么黑也只开着床头的一盏小灯,眼睛累得有些发涩。

起身下楼为自己倒一杯牛奶,还没走到厨房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见到湛蓝,苏姨有些吃惊:“小姐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刚看完书,喝杯奶就睡。”湛蓝看到洗碗池里的碗筷:“之前佣人不是收拾过了?”

“刚司机打电话,说先生可能今晚会回来,所以我就准备一些吃的,以免先生夜里会饿。”

后面苏姨又说了什么,湛蓝没有听进去,耳朵里嗡嗡的回响一句话。

封天隽回来了。

湛蓝有择席的毛病,只要换个新地方,纵使困的要命,却总是要折腾到半夜才能勉强入睡。转天一早佣人起来收拾房间,稍有动静,又能把她吵醒。几天接连失眠,今天终于支撑不住,沾床就睡。

睡到迷迷糊糊间,她似乎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香烟的味道,湛蓝皱了皱眉,挣扎着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当她的视线掠过窗前那团黑影,猛然一惊,迅速打开床头的台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对上封天隽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心跳才逐渐趋于正常。

封天隽似乎很喜欢欣赏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通常只有这时,那双黢黑莫测的眼底才会浮现出有温度的笑意。

抽完一支烟,他又点上了一根,打火机的火苗窜入眸中,白雾升空,模糊了过于深刻的面部轮廓,他的姿态仍是一贯的优雅闲适,片刻,不疾不徐的开了口:“听说你认识白家的人?”

湛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是认识。”

“很熟?”

“并不太熟。怎么了?” 他极少踏入她锁在的客房,大半夜忽然问她白家的事,湛蓝难免心生疑窦,不明所以。

他没有回答,斜挑着眼角,两指间夹着细细的香烟泛着白雾。视线扫过坐在床上的女人,还一副似醒非醒、睡意朦胧的样子,乌黑长发披散在背上,几许凌乱。借着月光只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莹白近乎透明的颜色,锁骨精致纤细,几乎毫无瑕疵。

湛蓝抬起头,正巧对上他打量的目光,沉默在空间里蔓延,她觉得十分尴尬。

“你饿了吗?我去叫苏姨准备些吃的给你。”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足尖几乎刚沾到地,一股力道忽然将她拉起,只是一甩,她整个人被扔在了床上,然后被重重压倒。

封天隽很重,他覆上来的时候湛蓝甚至感觉到了床迅速向下凹陷,而她则毫无缝隙的被禁锢在他的身下。他刚刚抽过烟,指尖带着浓烈的烟草味,当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时,冰冷的触感使她开始轻微的颤抖。

封天隽划开一抹浅笑,低沉醇浓的嗓音在她耳畔暧昧的响着:“我倒不知道你和白家还有这样的交情。不过,白仲朗被他哥送出国了。怎么,会不会觉得失望?”

她的脸上划过淡淡的愕然,没有回答。封天隽的脸迅速沉了下来,停留在她唇瓣上的手改为捏紧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微眯,闪烁着危险的诡光。

湛蓝略微沉吟,惹他不高兴,受苦的只有自己。

适时放低姿态,柔软的示弱:“他是学生会长,我是学员,上学的时候难免有接触,但我和他的关系也仅限同学这一层而已。”

封天隽轻锁的眉头一松,收回钳制她的手,转而轻拍她的脸颊,姿态亲昵:“这才乖。”

这个男人时而冷酷,时而霸道,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这才真的可怕。

“洗过澡了吗?”他忽然问。

湛蓝机械的点头,然后又见他粲然一笑,紧跟着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她的嘴上--

是他的唇。

听人说,男人唇薄,大多无情。

沉溺在封天隽称不上温柔的吻中,湛蓝仍有力气走神,思及此,倒也觉得这句话用在封天隽身上特别贴切。

她的思绪游离,封天隽立刻敏感的察觉到,蹙眉,牙齿一合,不轻不重的咬上她的舌尖,因为双唇被他衔在口中,那声因疼痛引起的闷哼也被他如数吞下。

这一疼,向来被她掩藏极好的倔强一点点从瞳孔的中心冒了出来,带着隐隐不甘,在他掌控下挣扎。但她哪里是封天隽的对手?他用上半分心思,就能撩拨得她溃不成军。

黑暗中的两人身体贴着身体,交缠在一起,欲望翻涌。他的吻终于离开她微肿的唇舌,婉转而下,途径耳垂和锁骨,总要留下重重的痕迹方肯罢休。他的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分开五指缓缓插进她的指缝,将她牢牢禁锢在床头。另一只手向下探去,利落解开彼此多余的束缚。

“我…今天能不能…”湛蓝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仓惶的自己,她开始因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而不安。

但她还未完整的说出自己的意愿,就已听到他浓重的呼吸伴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

湛蓝噤声,任他宰割。直到他握住她的脚踝,面对着他分开双腿,迫使她迎合。细密的汗珠从每一个毛孔泌出,感受他一沉,重重的撞入她的身体,一丝喘息夹杂着不适的呜咽才从口中流泻出来。

她无处可逃,被他逼入绝境,极致的欢愉与痛苦如同巨浪淹没她仅有的理智。他俯身咬住她的耳垂,也有汗水从额头滚落,最终湮没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

他轻轻撤出,再狠狠的嵌入,动作渐显激烈。湛蓝终于忍不住叫他的名字,几近哀求,换来的却是更彻底的贯穿。到最后,她难以负荷,手指顺着他的颈项滑下去,指甲深陷他结实坚硬的背部肌肤,张口用力咬住他的肩头,一寸寸清晰的感受着自己被他引入堕落的深渊。

当晚,湛蓝累到昏睡过去,她不知道封天隽是什么时候从她的房间离开。曾听苏姨说过,他从不在别人的房里过夜。所以,无论多晚,他总是会离开。

接连几天,她所住的知景园再没出现封天隽的身影,湛蓝也乐得清静。

只是这份快乐未来得及维持太久。

一封实习申请从青阳律师行退了回来,湛蓝收到后有些挫败。她现在大四,面临就业问题,很多同学早早就找到了合适的公司实习,而她则因为不甘心随便找家律师行入职,所以迟迟到现在仍闲赋在家。

收到青阳的回函后,湛蓝闷闷不乐了几天,苏姨问了才知道是工作的事,却又不知该怎么劝慰才好,于是悄悄打了通电话给封天隽。

“封天隽让你带我来这里?”

坐在车内,湛蓝看了看对面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很是惊讶。

司机吴毅只是听从命令行事,点头:“封先生现在就在包厢里等您。”

湛蓝一头雾水的下了车,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和想象中的娱乐场所不一样,至少没有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走来走去,也没有吵闹的重金属音乐,反而走廊很安静,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

“就是这里了。”站定后,吴毅敲了敲门,然后推开厚重的红木大门。

湛蓝一眼便看到封天隽,他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藏在领口下的一个白金吊坠若隐若现,另一肩饰物是戴在腕间的机械男士手表。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盛凯,慕绍泱。她对封天隽的朋友没什么了解,只知道这两人和他关系亲密。而在座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封天隽向她招了招手。

他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虽这么想,但湛蓝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下,烟草混杂着酒精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味道很浓,可见他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

“苏叔,你不是说你那律师所缺实习生么,你看她怎么样,法政系的才女。”封天隽揽着她的肩,向中年男人介绍。

姓苏,又有一家律师事务所,那么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信威律师行的大股东苏伟信了?

湛蓝难掩惊讶,有点不敢相信封天隽的好心。她投给青阳的实习申请是偷偷瞒着他报上去的,后来被回绝了就更没必要跟他提及。没有跟他说起,是因为她没把握他会允许自己出去工作。

苏伟信上下打量了一下湛蓝,喝酒喝的眼睛有些红,但还是掩饰不住身为律师的精明和商人的市侩:“你介绍的人怎么会错?回来整理个简历发给我,我让人事部安插了职位就行了。”

信威律师行在东城是响当当的名号,市里很多大人物都是他们的委托人,自然比青阳还要难进一百倍,当初决定实习的时候湛蓝连考虑都没考虑过,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进不来。她记得学校里有个学长,硕博连读,后来又出国深造了几年,在国际一家大律师行做过两年,回国后还费了很大的周折才进了信威。

可是,如今封天隽一句话,她就轻轻松松的入职了。

这时,封天隽塞给湛蓝一杯酒,她有些怔怔的,一头雾水的瞧着他。

封天隽轻蹙眉头:“傻丫头,一点事都不懂。苏叔帮了这么大的忙,你总要敬一杯。”

湛蓝不会喝酒,但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更何况不能当众驳了封天隽的面子她抬头对苏伟信微笑,客气而礼貌:“谢谢苏先生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跟在您身边学习。”

说完,将橙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满口的辛辣,湛蓝忍住欲呕的冲动。

封天隽发出低低的笑声,不知是她哪句话逗乐了他。

苏伟信倒对湛蓝另眼相待,不甚赞同的抛给封天隽一眼:“你笑什么,看看人家小女孩,规规矩矩,又懂事,哪像你?要是你爸知道你身边有一个这么乖巧的人跟着,肯定放心不少。”

“听见了么,苏叔夸你懂事呢。”封天隽斜觑着她,笑容隐晦。湛蓝没有理会,很快又听他对苏伟信说:“其实她也就表面上装装罢了,苏叔不知道她有多野,我这肩膀就是让她给咬的,疼了好几天。”

说完,封天隽就要解开领口的扣子,将‘伤口’展示给众人看。

湛蓝只觉得自己的脸砰的一下烧了起来,温度飙升。这么私密的事他竟当作笑话说给外人听。原本在一旁聊天的两人,不知是慕绍泱还是盛凯没忍住,笑出声来,湛蓝才彻底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羞愧欲死的感觉。

眼看他已经解开胸口的扣子,就要展示伤口。湛蓝急急忙忙的抓住他的手,眼带恳求的看他。

封天隽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眉峰微扬,似等待着什么。

湛蓝暗暗咬牙,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