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逆境之凰(2)

“总之!姐姐最好再打一盆来,否则待会皇上龙颜大怒,倒霉的可是姐姐,别浪费妹妹的一番苦心。”柳妃说道,但她慌里慌张的眼神却使得苏慕晴心中为之一笑。

看来,有人在后面看戏,那人定是想看她苏慕晴如何被个妃子羞辱而后委屈落泪。

只可惜,她向来心胸宽大,也经历过风雨。若以为区区一个女人的刁难就能让她黯然神伤,那也太小看她这个专门搞战略研究的上校了。

“无所谓。”苏慕晴说道,声音轻缓,不慌不忙。随后她行了礼,极有耐性的拿着盆子往外走,仿佛柳惠蓉方才的那番挑衅根本不起到任何作用。

可步子才挪动一步,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咳自纱幔中传出。身边柳惠蓉一惊,侧眸间见那帘子正被一双修长的指微微挑开,顿时便生了一股凛然自帘内散出。

“朕倒真想看看,皇后如何为朕……醍醐灌顶。”帘内之人轻声而语,声音低沉缓慢,透露着一种能刺透人心扉的寒。声落,帘掀。一抹修长而威严的身影逐渐的从帘后显出。李德喜和柳惠蓉一见,心生惶恐,纷纷有些拘谨的向后退。

唯有苏慕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并非是她当真想挑衅身后之人,而是自己的身子,竟不自主的僵硬,并渗透着莫名的恐惧。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寒香自内飘出。身后之人缓而不急的脚步愈发的靠近慕晴。当他的身影渐渐遮盖了她的视线时,慕晴咬唇抬眸,也渐渐对上了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狭长眼眸,顿时让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寒气所困。

她微启唇,眼中透露着一丝讶异。她知道这个浑身散发着凛然的男人正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南岳皇上北堂风,却从未想过他竟长了这么一副摄人心魄的容貌。他的墨色长发好似瀑布般顺在耳侧,静默的垂在腰间。眉毛略有上扬,黑曜石般狭长的眸中透露着一种冰冷的寒,但同时也镶嵌着一种深邃的摄然,仿佛谁要是多看他一眼,就会被瞬间吸入其中。他的鼻,高而挺,仿若刀刻般完美,薄唇轻扬,又为他的冰冷,增添了一抹妖治感。他略尖的下颌,随着他的靠近,也逐渐的向回压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有些怔住的苏慕晴。一身明黄衣袍,高贵而威严,寒香轻轻绕开,仿佛要将苏慕晴彻底吞噬。

“朕很庆幸你还活着。”北堂风冷语,而后侧眸说道,“你们两个,都下去。”他静静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让李德喜与柳惠蓉不由的被他的威严而震,紧忙跪安。很快,整个筱月殿中,就只剩下苏慕晴和这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男人。大门轻掩,声音垂落。他突然将她的手腕抓起,用力的攥在手中。盆子掉落在地,发出不小的响动,躁动的在房间里转动,而盆中洒出的水,也渗了慕晴满身,将她衬托的更加狼狈。当屋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后,北堂风才用着更加凛冽的声音说道:“哪怕是得了癔症。但既然活着,就给朕好好想起来该想起的事。……何况,是不是真的得了癔症,朕也要好好看看。”在说话的同时,他用如同利刃般的视线望着她,似乎想要将这皮囊下的灵魂一眼望穿。但她却不惧,反而也直视他,使得北堂风的眼眸微微眯住,多了一份危险的气息。这时北堂风忽然加重了捏着慕晴腕子的力道,使得苏慕晴还未痊愈的伤处刺痛万分,忍不住的闷哼一声。不过北堂风的这句话,倒是验证了她先前的想法:北堂风有什么把柄在她这皇后身上,也就是说……她有一张,暂时忘记的,但却绝对存在的保命王牌!

“臣妾该记得什么吗?”苏慕晴的回答毫不示弱,脸上露着浅浅的笑,只是眼中透露着一丝忍耐,伤口裂开的痛楚让她额角逐渐渗出了汗水。

“苏慕晴!”北堂风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她的名字,仿佛恨不能吃她肉,抽她的骨。北堂风忽然冷笑一声,拽着她的胳膊一把扔在了冰冷的床榻上。重回自由的苏慕晴紧忙护住那又一次痛起的胳膊,不屈的望着北堂风。

“臣妾在!”苏慕晴冷笑,还不忘应他,可是这种回应,明显是一种绝不屈服于他的挑衅,使得北堂风身上的寒气更甚。

他的眉角略有挑动,而后一把扯住她的长发,发钗散落,一头青丝凌乱的在他手上摆动。他很用力,用力到让她丝毫使不上力气,只能毫无躲避的望着他凛冽的双眸。

“别在朕面前装。你该记得什么比朕清楚,不然也不会为了拿到它而公然与朕作对!”北堂风忽的拧住苏慕晴的下颌,几乎要将其捏碎。他眯住眼眸,语气逐渐降为了先前的冷漠。然而他的话,却字字刻骨,他凑近苏慕晴耳畔,用舌尖撩过她冰凉的肌肤,低声说道,“苏慕晴,别以为朕曾经疼爱过你,你就以为朕不敢碰你,你如果现在听朕的话,朕兴许还会原谅你!否则,别怪朕不念旧情分。”

北堂风说完,便将苏慕晴冷冷的扔在了一边。他似是瞬间换了一个人般的敛住了一切的情绪,含冰双眸凝视着狼狈不堪的她,“无论你是真得了癔症还是假得了癔症,你都要清楚。朕,是你唯一的出路。”落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北堂风便漠然离开了筱月殿,也将他的那股慑然冷风带走,似乎对这许久未见的皇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就如同她只是他闲来时折磨一下的物件。慕晴哑然失笑,只是有些愤然的又在筱月殿待了一会。待她终于缓过神,她蓦地抬眸,唇角缓缓抽动,清丽的眼眸中闪动着幽幽碧光。

虽然方才被北堂风狠狠的折磨了一顿,但同时她心中也开始有些明朗,只不过她当真一点都记不起北堂风口里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必须好好利用这样东西,至少在自己想起来之前,将自己的命保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之后苏慕晴扶着有些麻木的胳膊缓缓走出筱月殿,在这冰霜覆瓦的寒冬,身上浸透的水渍已让那单薄的不了冰得的发硬。慕晴始终在沉思着,想要尽快想起什么蛛丝马迹,直到不知被什么人狠狠撞在地上之时,她方才稍稍缓了神。她一抬头,迎面便见两个小太监恶狠狠的从地上爬起,在他们的身边时而有些圆滚滚的糕点四处连跑,饶了几圈才肯停下。

小太监一见东西摔了,两人眼睛都直了。于是怒不可遏的喊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把柳妃娘娘的糕点撞翻!是不是不想活了!”话音刚落,两个小太监却因看清了苏慕晴的脸而神情转为诡异,他们突然相视而笑,那邪佞的样子让慕晴感觉浑身难受。

是了,全宫廷都知道,谁要是碰上皇后娘娘,就算是遇见“皇恩浩荡”了。因为他们只要下狠手整治整治,就能得赐赏!于是两人索性将苏慕晴一把揪起,恶狠狠的看着她说,“皇后娘娘可别怪奴才们,奴才们也只是听命于皇上罢了。”说着,就将苏慕晴扔在地上,而后狠狠的踩上她本就冻伤的手背,用力压碾,直到见了血。

“混蛋。”苏慕晴低语,抓住那只踩着她手背的脚,狠狠一戳,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苏慕晴扶着手起来,一双美眸泛出一种怒意, “谁再敢碰本宫,本宫就让谁全身残废!”

这一刻,苏慕晴是真的发火了,骨子里身为军人的傲气一时全数摄出,使得两个小太监身子一震,也稍有犹豫。宫里传闻,皇后应是丝毫不会反抗、只会含泪忍受的娇弱女子,可怎么看眼前这个下手颇狠的女子如何都不像是传闻所说的那般。

“别听皇后的,危言耸听罢了。”其中一个小太监说,眼中露出轻蔑之色。

“她可真动手啊!”另一个太监捂着脚,整张脸都扭曲了。他总觉得自己脚踝已经脱节了,痛的无法忍受。

“你这废物,待会赏我可自己领了。”那个稍凶些的太监唾弃了一口,伸手就要抓苏慕晴。

苏慕晴咬唇,双手紧握拳,就在她正做好准备要拖着这残破的身子与这两个小喽啰打上一架时,那两个太监却如同在她身后看到什么那般,全傻在那里,两人的脸都变得煞白煞白。慕晴微愣,好像也与他们一样感觉到身后有一种不知名的压迫感。于是屏息,也慢慢转过头。

“奴才给祁亲王请安,恭亲王万福!”随着两个太监惊慌的声音,一身银丝蓝袍的男子出现在苏慕晴眼中。那人面色淡漠如风,如墨发丝整齐的自耳后顺下。他的眼睛,带了些浅淡的琉璃色,映在光下,显得清幽而平和。他走近慕晴,顿时飘过一阵让她为之安心的檀香,彷如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那般,安静怡人。在他身后,则跟着一个面无神情的男子,看起来冷冷的,倒与这祁亲王截然不同。

“皇后。”祈亲王幽声而语,声调中没有丝毫的不恭,可以说是苏慕晴在这宫中第一次听到真心喊她皇后的人。

但他的恭谨却让慕晴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袖中指尖轻轻捏动。

祁亲王转了眸,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低声而道:“不知是哪家主子,竟教出如此狗仗人势的奴才。”

“奴才,奴才只是听命于皇上……”

祁亲王垂眸,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点心,“刚才听到你们说,这是要送去柳妃的?”

“是……”两个太监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的回答。

在这一问一答中,慕晴悄然的看向这初次见面的淡雅男子。其实她在宫中对他还是有所耳闻。在朝廷里,势力最大的就是祁亲王北堂墨,是连皇上都要忌讳三分的人物。本以为他会是更加年迈之人,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俊逸。而更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他看到如此狼狈的一幕。

“回去告诉柳妃,这点心是本王无意弄掉的。他日本王会派人送上江南糕点,以此赔罪。”北堂墨的声音不急不缓,只是用指尖将糕点擦了擦,然后又将其放回了碟子中,“南城饥荒,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太监听了,赶紧爬过去颤抖着将其他糕点放回盘中,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们走吧。”北堂墨淡语,眼中依旧毫无波澜。待太监们灰头土脸的离开后,北堂墨这才再度正视苏慕晴。

苏慕晴刚要上前道谢,却发现北堂墨竟毫不避讳的缓缓执起自己受伤的手,看似淡漠的脸上,也同时显出了一种疼惜。

“这些人着实可恶。……本王为你上药。”北堂墨说道。

“不用……”还没等苏慕晴整句话说完,北堂墨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他打开盖,将里面的药粉轻轻洒在了苏慕晴的手背上。忽然席上的如针扎般的痛楚,使得苏慕晴脸色有些发白。

“疼吗?”北堂墨道,而后轻轻的在她手背上吹着气。那裹着檀香的暖风袭来,使得苏慕晴心头不自觉地跳动一下,竟有红晕浮上脸颊。

“多谢。”当北堂墨将一条白色丝布缠在苏慕晴手上后,苏慕晴紧忙道谢,慢慢抽回了手。从小到大,她虽是在男人圈长大的,却也从未与这样的男人如此近亲过。整颗心仿佛都快破胸而出。

“早就听闻罪责圣旨,没想到竟真存在。”北堂墨说道,眼中有些微微的不悦。

“王爷,该走了。”这时,北堂墨身后的男子靠近耳语,使得北堂墨脸上浮出了一丝凝重,于是望向苏慕晴。他望着她,微微一笑,如暖阳般。而后将怀里的瓶子放到苏慕晴手中,“皇后,记得去让御医看看伤。这个皇后留在身边,若有机会,臣会来拜会皇后的。”语毕,北堂墨又温温一笑,而后朝着与苏慕晴相反方向而去。

苏慕晴轻握住手上还留着北堂墨身上淡淡檀香的丝绢,心中流过一片暖流。或许是这个冰冷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地方,容易让人变得脆弱。

“北堂墨。”苏慕晴轻声念着,并她将被包扎的手贴在胸口,在她那黑曜石般的两眸中闪动着一缕流光。不禁有些感叹这宫里至少还是有人情味存在,至少不都是像北堂风那样的人。

想起北堂风,慕晴心中又是一阵抽搐。她咬住唇,转身向着自己的晴岚轩走去。回去后,她肯定要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有关“北堂风”这三个字,她宁死也不想再多琢磨了。

但苏慕晴刚走,不远处的北堂墨却停了脚步。他略微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她的背影,琉璃眸中闪动着淡淡幽光:“若白,你看皇后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身边的离若白脸色有些凝重,也追着北堂墨视线看向苏慕晴,他摇摇头,着实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王爷,皇上近来已经在王府加派了人手,看来还是提防您提防的紧。为了大局着想,皇后之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北堂墨轻轻的点了下头,俊逸的脸上透出了些柔和,“皇上的家事本王也不想参与,但至少让茗雪进宫照应她一下吧。”语罢,北堂墨略有深意的勾了下唇便转身离去,长发顺风轻摆,撩起了一抹看不透的安静。唯有离若白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如何也无法参透的疑惑,但也只得应了一声,随着北堂墨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