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拨开乌云

清晨,潘启文突然从睡梦中警醒,他下意识地向怀中看去,当他看到怀中那温顺安静地蜷成一团的女人时,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堆上了笑意,忍不住俯身下去,轻轻地亲吻着她的眼皮,再顺着向下一路吻去,最后,将那缨红的唇含进自己口中,柔柔地嘬弄起来,右手早已伸进衣摆,向上探去。

叶蕴仪终于被他搓弄得嘤嘤醒转,潘启文有些得意地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在看到自己几乎全身赤裸后,突然涌上了一股怒气,她一把扯下被子,盖住自己的上半身,厉声喝问道:“潘天一,你在做什么?”

潘启文心中瞬间如堕冰窖,直觉透心的凉!一股悲愤由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她这是在做什么?借了酒劲,当耍着他好玩吗?现在,又要反复不认帐了吗?

冰冷的话语脱口而出:“叶蕴仪,你先看清楚,这是谁的房间!”

眼见着叶蕴仪脸色由白转红,继而有些懊恼、羞涩地垂了头,不再吭声,一丝希望再次涌上了心头,潘启文叹了口气,轻声道:“蕴仪,你仔细想想,昨晚你为什么会过来?”

叶蕴仪一时间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昨天,当爷爷告诉了她潘启文为她所做的一切时,她的心里便慌乱无比,不知所措地将爷爷留下的红酒一杯一杯地灌进自己口中,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走的,脑子里轰轰然然全是爷爷的话:“蕴仪,你想想,若不是因为你,他会毫不犹豫地为爷爷挡子弹?要知道,在这一方土地上,要说他是千金之躯,也毫不为过!”

“他为了能赶去救你,竟然不许医生为他打麻药,硬生生地将子弹给取了出来!”

“若是因为他的谎言,导致你父母的死,但那毕竟是他的无心之过,他救了爷爷一命,足够抵消他的过错!更何况,他已杀了那几个凶手!”

“如今,他发了疯般要报复日本人,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你敢说不是因为你?”。

除了细细密密的疼以外,她心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以前她所做的,为难他也为难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就像是一个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突然间轰然倒塌,令她再没了方向。

她不知所措地嘬着红酒,不知不觉中,竟昏昏然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他的房门口,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看到桌上的白酒,便下意识地拿起酒,想要为他退烧,再后来,再后来……

叶蕴仪的头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潘启文抬起她的下巴,紧紧地捏住她,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然后,他眼中逐渐泛起一丝笑意。

随着潘启文伤势的好转,柳府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便如这天气一般,突然便放了晴。

叶蕴仪也不假手他人,亲自一手打理着潘启文所有的事,潘启文是又心疼又甜蜜,却也无可奈何,干脆便享受起这样的日子来,将公务一律交给了黎昕。

柳府大门外,叶蕴仪将叶琛等人送上了车,转头面向黎昕,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黎昕,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黎昕略微有些迷蒙的眼神一闪:“可是日本人的事?”

叶蕴仪一怔,不由点点头道:“这事还须从长计议,万不可莽撞。”

黎昕抬眼看她,正色道:“这事,他很坚决,他说,他与日本人已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你跟他之间的一切,包括你们失去的孩子,都要算在日本人头上,只杀了几个喽啰,怎么能解他心头之恨?”

叶蕴仪浑身一震,不由再次想起爷爷那天的话:“蕴仪,你糊涂!你的仇人是日本人,而不是潘启文!”

“蕴仪,说到底,你不过是懦弱!找不到仇人,杀不了仇人,你为求自己心安,便非要将如此罪名,安在启文的头上,不过是因着他好欺负!你远不如他有担当!为了报仇,他会派人千里追杀凶手,他会尽力找出主使之人并杀之,他甚至会将日本人在他的地盘上赶尽杀绝!”

爷爷的话是那样的沉重如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男人,又岂是好欺负的?蕴仪,你不过是仗着他爱你!若他不爱你,你又凭什么能伤得了他?”

叶蕴仪红了眼圈,直直地看向黎昕,眼中带上了一丝恳求:“可不可以请你先拖上一段时间?等我们回了省城再说?”

黎昕眼神锐利地看向她:“他决定了的事,你认为拖延就有用吗?更何况,如今这些日本人威胁到你的安全,你认为,他会心软吗?”

叶蕴仪微微一笑:“多给我三天时间就好!我想我能说服他!”

卧室的窗户向外推开,窗外,刀疤手里捧着一个陶瓷的烟灰盅,笔直地站着。窗内的潘启文,右手夹着一支烟,嘴角挂着一个淡而惬意的笑,悠悠然地吞云吐雾着。

他弹了弹烟灰,半眯了眼,问道:“不过是去送个人,怎么还去了这么久?”

刀疤忍住笑:“这院子大,来回都得走老半天,再说,要是少奶奶回来了,您这烟就抽不成了!”

潘启文伸出左手弹上了刀疤的脑门,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我乐意!”

刀疤忙站正了,恭敬地道:“司令让我来问一声,潘家集那些个日本人真的全都要杀?还有几个是女人。夫人现在念佛呢!”

潘启文鼻子一哼:“怎么?我娘念佛,我爹他也吃起斋来了?”

他眼中狠戾毕现,斩钉截铁地说:“杀!全杀!你告诉我爹,这些人大部分是黑龙会的人,黑龙会的原则是不死不休,我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机会再危害到蕴仪!”

刀疤背上一挺,弓身道:“是!”

这时楼梯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潘启文忙将手中的烟头摁熄,一边挥手驱赶烟雾,一边张开嘴,大口地向外呼出两口气,再将手拢到鼻子边闻了闻,他低声对刀疤说了句:“这些个杀人的事,不要给少奶奶知道!”

刀疤忙低头应了,转身往走廊另一头去了。

潘启文继续站在窗边,悄悄呼着气,温软的身体蓦然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腰,他清晰地感觉到她将整个脸贴在了他的背上,手抚上了他的心口,他听到她喃喃的声音:“启文,你还疼吗?”

潘启文轻轻一震,她的声音里有悲伤、歉疚,还有暖暖的柔情。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啄了啄,转过身将她轻拥进怀,他审慎而小心地看她,她眼里的忧伤让他心中一恸,他立即竖起右手,嘿嘿笑道:“你是说伤口吗?好吧,蕴仪,我告诉你,其实伤口早好了,我只是想赖着你,所以让大夫骗了你!”

叶蕴仪如何不知他是想要岔开话题?她心中一暖,一把推开他,佯怒地瞪大了眼,狠狠地叫了一声:“潘天一!”

潘启文心头一跳,他歪了头,小心地看了叶蕴仪一眼,见她似不像真的生气,不由苦笑道:“蕴仪,你一叫我潘天一,我就心惊肉跳的!算我求你,以后别再这样叫了,行不?”

叶蕴仪心里一疼,偎进他怀里,轻声道:“天一,既然你好了,咱们去骑马好吗?”

潘启文猛然将她拉开,双手扶住她的肩,紧紧地盯着她,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叶蕴仪斜睨他一下,眨眨眼,开心地笑:“天一啊!别人能叫,我为什么不能叫?”

潘启文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死地箍住了,一双胳膊不停地轻颤着,他哑声道:“蕴仪,这是不是表示,是不是表示,你终于能接受那个完整的我了?”

叶蕴仪红了眼,在他怀中哽咽着道:“启文,以前是我傻,是我自欺欺人的想要将你一分为二,可潘天一就是潘启文,怎么可能分得开?爷爷说得对,以前是我不懂事,你的世界里不止有我,我却自私地要将你的世界一切两半,那是生生地要将你连骨带肉地剖开啊!你怎么会不痛?”

潘启文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抖着唇,来来回回地在她的头顶一遍遍吻过。

叶蕴仪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脸依偎在他胸膛,轻笑道:“你看外面天气好不容易放了晴,你关了这么多天,就不想出去放放风?”

潘启文瞟了眼窗外明媚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突然放下她,贼贼地笑:“咱们去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