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孙夏

河北保定有一个监生,家里有钱,他想到京城花钱买一个官当当。什么都准备好了,万没料到突然恶病横生,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想到自己的仕途受阻,心中好生焦急。一天,忽然仆人来报告有客来了,他当时忘了自己正在生病,便出去迎接客人,那客人衣着很阔绰,身份似乎非比寻常。监生当然不敢怠慢了客人,他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呢。当下便非常恭敬地请客人进屋。然后迫不及待请教客人的来处。那客人说:“我叫公孙夏,是十一皇子的朋友。听说您整顿行装,要去捐一个县官,既然有这样的打算,捐一个知府不是更好吗?”那监生说他钱不多,捐知府捐不起。来客说,他愿意效劳,只要先出一半钱,上任以后再付齐就行。

监生很高兴,问公孙夏走什么门路。公孙夏说:“省里巡抚、总督都是我的至交,先拿五千贯,事情就解决了。现在正好真定府少一个知府,可以马上搞到。”监生很惊疑,因为真定也是河北省,按照规矩,本省人是不能在本省做官的。公孙夏笑笑说:“您真太老实!只要有钱,还怕什么外省本省?”

监生还是担心公孙夏骗他,不敢马上答应,更不敢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公孙夏。公孙夏看出来了,对他说:“你不必疑心,老实告诉你,阴间地府缺了一个城隍。您阳寿已经尽了,已经登记在死人的册籍上了,趁早捞取一个官职,到阴间也会少受一些苦。”说完,就起身告辞了,临行说:“您考虑一下,三天以后咱们再会面。”出门骑着马就走了。

监生病情越来越重,他半闭着眼睛,和他的妻子告别,说他要死了,吩咐她拿钱去买一万串纸钱。全城里所有的纸钱都给他买光了,一起堆在院子里,夹着纸人纸马,日里夜里地烧化,纸灰积得跟一座山那样高。

三日后,公孙夏果然来了。他把钱交给公孙夏,后者就引他到一个衙门里,只见一个大官坐在堂上。监生伏地就拜,那大官简略地问了一下姓名,说了几句做官要清廉谨慎之类的话,便取出文凭,叫他到公案边去领取。

监生叩首出了衙门,心里想,自己出身微贼,必须要华贵的车马,华丽的服饰,才能唬得住手下。于是买了漂亮的车马,又派鬼差用彩轿把美貌的小老婆接了来。刚筹备妥当,真定府接到赴任的人也来了。

他在路上带着大批人马前进,车驾仪仗拖了一里多路长,非常得意。正在走着,忽然前面开路的差役锣也不打了,旗也倒下了;他正在惊疑,只见骑在马上的下属都下了马,一起跪在路边,霎时间,人忽然缩小得只有尺把高,马也变得只有猫儿那样大了。车前的差人吃惊道:“关帝君来了!”

这位新任城隍吓得赶紧下车跪倒,远远看关帝君带了四五个骑马的随员,骑马而来,一嘴的络腮胡子,并不像人间所描塑的那样,但是神气威严,眼睛长得几乎和耳朵相连似的。他在马上问:“来的是什么官?”随员答道:“真定知府。”关帝说:“小小一个知府,竟这样铺张!”监生听见了,浑身发抖,身体一下子缩了小了,自己一回顾,已经矮小得像一个六七岁的娃儿了。

关帝唤他起来,叫他跟在马后一道走,走到路边一个殿宇里,关帝进去坐下了,叫随员取出笔墨给监生,要他写出姓名籍贯。监生非常小心地写好呈了上去,关帝一看,大怒道:“这样的水平怎能做百姓的父母官。这不是胡弄无辜善良的平民百姓吗?”又叫随员检查这人平日的德行如何,旁边一个跪着回报了几句,不知道讲些什么。关帝大声骂道:“这人钻营求官,罪名还轻;贪贿卖官给他的人,罪就大了。”只见有两个神道带着锁链,去逮捕贪赃卖官的人去,另外两个人捉住了监生,剥掉衣眼帽子,打了五十大板,屁股打得稀烂,才把他赶出大门。

他出门一看,车马全没有了,屁股又痛得寸步难行,在草地上狼狈地躺着,仔细辨认周围,离家不是很远,幸亏身子觉得很轻,挨了一日一夜,才拖回家里。一觉醒来,还是在床上痛苦地喘息。家里人围拢来问他,他只说屁股痛,原来他昏过去已经有七天了,到现在才醒转来。便问:“阿怜哪里去了?”阿怜就是他的小老婆的名字。

原来在他昏死之后,阿怜正在坐着有说有笑的,突然说:“他做了真定知府,差人来接我了。”当即到房里去妆扮得漂漂亮亮的,妆扮好就断气了,这正是前一天晚上的事。家里人对阿怜的死都感到十分奇怪。

监生想让阿怜重新活过来,他急忙叫家人别埋葬阿怜,他想阿怜也会像他这样死而复生。但阿怜却没有活过来。监生想想最近的经历,死了小老婆,还被毒打了一顿,觉得吃了哑巴亏,心里一直都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