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第一块镌刻爱情骨牌的应声倒下,工作、朋友、安全感…也一呼百应一并应声倒下了。
那些曾经精神以及物质上最不可或缺的效能感应,统统崩塌了。
空旷寂寥的广场上,童卯卯站在议会广场西南侧,仰头看高耸在云际的哥特式风格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刚刚结束清洁的大教堂,在斜斜的细雨里露出她浑身金璧辉煌的肌肤,带着某种瑰丽的难以靠近的冷漠。
湿冷的寒雨里夹杂着不断飘零的雪花,把广场上成群的鸽子逼得无处可藏。童卯卯紧紧握住手里的雨伞,盯着眼前那座宏伟浩大的大教堂眼睛发涩。
这里曾经承载了太多爱与承诺,但此刻这些让她无法负重。
教堂前,童卯卯吸了口寒气十足的冷气,全身被痛彻心腑的冷牢牢包裹住。
原来,再美的初恋也有变得残败不堪的那一天;原来,如花美眷,有些爱终究敌不过逝水流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生生将童卯卯从伤心的围城里狠狠的拽了出来,连皮带肉、血雨腥风。
她掏出手机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喂?”
“你在哪个旮旯啊,到处找你呢!”
“怎么了?”童卯卯收起刚才还幽怨的像个后宫娘娘的表情。
“赶紧回来,都几点了啊大小姐。”电话里传来肖洁的河东狮吼,不用看卯卯都想象的出此刻肖洁的表情一定像一只狰狞的母狮。
“知道了,马上就回去。”卯卯极不情愿的挂掉电话。她回首,朝大教堂又望了一眼,眼神钝重。
整理好跌落到峡谷底端的心情,卯卯转身离开。
车到夜场门口的时候,肖洁把钥匙丢给着装整齐泊车的门童后,抓着镶嵌黑珍珠的小提包挽着童卯卯的手臂进场了。她招摇过市,脚下生花。
肖洁是这里的常客,前脚才进门就不时的有人冲她点头找招呼。她晃着眼,扫过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算是打过招呼。
场子里的金发酒保Cris一见肖洁款款而来就举起手里的酒杯冲她笑了一下。待童卯卯走近了,他对卯卯说了句Buonasera就开始调了她们常喝的酒。
随着和缓的音乐,他们时有时无的聊着,童卯卯喜欢听Cris说话,那是极好听像风一样清晰的意大利语。Cris是米兰人。
肖洁与身边的男人不停的交谈,偶尔发出爽朗的笑,美艳的红唇像烈日下的英伦玫瑰,灼灼盛开。
童卯卯一只手撑着头,厚重眼线包裹下的眼睛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的慵懒迷离。浅棕色的鬈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推杯换盏之间,一杯又一杯的酒精流进她的胃里,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里面烧的欢腾,似乎恨不得将她的心也烧的只剩灰烬。
酒吧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原本舒缓的音乐也换成了十足的喧嚣。舞池里已有许多人随着音乐扭动发紧的身体,身体间的摩擦不断的刺激体内荷尔蒙浓度的升高。
肖洁已经把那件紫色的毛绒大衣脱下,与刚才还绅士十足的男人在舞池里随音乐疯狂的扭动,像一部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牢牢的勾住与她贴面男人的视线。
童卯卯坐在高脚椅上,注视着活力十足的肖洁打心眼里佩服她。什么时候也能像她那般,拿得起放得下就好了。她跟肖洁在一起那么久了,什么都学会了,偏偏学不会她的这般精神。她要学会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不用夜夜来这里买醉麻痹自己的心。想到这些,童卯卯把杯子里的酒全灌进了嘴里。
Cris一整个晚上都很忙,手里的酒在不停的变换颜色,忧郁的蓝,热烈的红,耀眼的黄,华丽的紫。那些绚丽的颜色在卯卯的眼前,变幻风云,像一袭巨大的帷幕,拉开又合上。
喧嚣里,耳边传来一个很低沉的男音。男人正操着一口漂亮的Queen"s-English与人聊天。卯卯侧耳,对方在说下季的时装趋势。卯卯晃了下手,又跟Cris要了杯酒。Cris怔了一下,看眼摆在面前的空杯让她缓着点喝。
童卯卯咕哝一声后继续喝,她要停得下的话就不会来这里了。
隔壁聊天的男人转过头,扫了眼童卯卯又瞥了下Cris后又继续聊开了,依旧是浑厚的音色。
卯卯歪着头,灯影憧憧里,四周都变的安静下来,只听见那个男音还在说关于秀的事。
在伦敦的酒吧听到类似这种的谈话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这个该死的男音除了声音比齐喆更浑厚低沉一点,实在与他很像。连她曾经最怕的--英式英语里该死的吞音,无耻的连音都咬的那么清楚。
卯卯扭头,瞪了灯光下那个裹在黑色丝绒西服的背影。她怔怔的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将脸转到Cris手里还在调的酒上。她跟Cris要Bloody Mary,并让他多加点伏特加,越浓越好。
空气中有止不住的喧嚣和暧昧的眼神。
洗手间里,童卯卯照着镜子把外套上的翻毛整了整,随即扭开门朝充满香烟、酒精和音乐的空间走去。她刚到吧台,Cris就这个对她说肖洁已经先走一步。她往舞池看了一眼,那位整晚都与她贴面的英俊男人也已离开。
跌跌撞撞之间,只余下她独自一人。
喝下第N杯酒后,童卯卯终于觉得该罢手,明早她仍需要上班。
跟Cris打过招呼她抓起吧台上的手抓袋,踉踉跄跄的起身。只是这一回头,差点叫她跌坐在地。眼前的场景让她脚上的高跟措不及防的一崴。
Cris尖叫一声小心!
童卯卯本能的急忙伸手向吧台抓去。这个场合出乎她的意料。
掌心里一热,她埋首,发现自己抓的不是冰凉的吧台,而是一双温热的大手。卯卯盯着那双干燥的且手心里有细密纹路的手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半晌,她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一角黑色西服,随即一把倒进男人的怀里,死死的抱住这苍茫大海里仅存的救命稻草!
男人起先一惊,随后就勾起唇角。
“跟我一起走!”童卯卯把脸靠在男人怀里闷声说道。男人身上独特的青草香水味渐渐的将她全身包裹起来,有转瞬即逝的温暖。但这种似有若无的幻觉随即很快消失。“去哪?”男人含笑低首。
“哪里都可以,除了这!”她屏住气,压低声音说。
“哪里都可以?”男人问。她闻到他身上的龙舌兰酒精味,有危险的气息。
“是。”她的语气十分强硬,然后几乎连眼皮都没抬就拉起男人的手朝门口走去。
蓬松柔软的长发披在身后,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的颤抖着。童卯卯牢牢抓住男人的手,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过吧台,越过舞池,越过她可以越过和不能越过的一切。
四周依旧是吵杂的音乐和迷离的灯光,她只觉得浑浑噩噩。唯一可以感到支撑的就是手心里的那双大手,一双来自陌生男人的手。一个她不知道长相,不知道国籍,不知道职业,一个她几乎一无所知的,男人的手。
但她现在的确需要这样一双手来帮助自己,无关一切。
卯卯握了握紧手里的那双手,以此缓解她几乎抑制不住的颤抖。
男人微微侧脸,身旁的女人低垂着头,步履匆匆。五颜六色的灯光里,他看见她紧抿着唇角与高挺的鼻梁拉成一条坚硬的弧线。
齐喆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发木。显然,他对这一分钟的时间里所发生的和看见的事情还来不及理清头绪。
那个画着厚厚眼线、慵懒的像猫一样妩媚的女人是童卯卯吗?
他定了定神,在心里否决掉这个该死的念头。那不是他认识的童卯卯。
童卯卯最讨厌浓妆艳抹,童卯卯最不喜欢穿毛茸茸像贵妇一样的大衣,童卯卯最恨在酒吧里跟男人搞暧昧!
童卯卯喜欢清新朴实的脸蛋,童卯卯喜欢软软的毛衣和帅气的运动衫胜过一切,童卯卯最欣赏心地如湖水般干净清澈的女孩儿!
可是不对,那张脸,分明是他看了整整七年的脸。他看着她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再到妩媚。可此刻,那张脸看起来如此陌生。
齐喆杵着,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再一次,他发觉时间像条河,把他们隔在了两岸。
酒吧门口,凛冽的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割过童卯卯的脸。没有了灯光的补充,使她整张脸看起来异常苍白。
突然,她甩掉手里温暖的手掌,踩着脚上的高跟急急跑下台阶钻进等在路边的的士里。她埋着头,把脸藏在垂着的卷发里。卯卯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只想当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酒吧里,她只是需要一个男人来替她掩护,掩护自己彻底乱掉的心。
车很快的开走了,蜿蜒的溜进了伦敦写满浪漫与柔情的夜色里。
酒吧门口的台阶上,男人盯着童卯卯仓皇逃离的背影和那辆呼啸而去的的士,嘴角划过一道浅笑。黑色丝绒外套在迷离的灯光下有华丽的气息。
门口的泊车绅士笔直的站着寒风里,表情严肃。
车里的童卯卯依旧低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刚才的情景让她忽然间找不到一个支点。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在往下掉。下面是一个黑暗的深渊,她站在悬崖边,毫无准备的被人一把推进谷底。
这种陌生的感觉太过熟悉,像长在身体的皮肤上。只要轻轻一碰,她甚至能触摸到那些相互交错的熟悉纹路,每一条都是一道深恶痛觉,无法抹掉的疤。
秀场里,镁光灯不停间的闪着一道又一道光芒,明亮且刺眼。
T台上,春夏时装的高级成衣偎在身材绝佳的模特身上,像一幅又一幅画在黑色的琉璃台面上来回移动。走在最前沿的黑发女model化着淡淡的裸妆,梳成球的黑色发髻简单的束在脑后,身上的裸色丝质礼裙披在她身上宛若仙女下凡。缭绕的音乐里,她踩着优雅的步伐,四周的目光都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气场牢牢攥住。
顾铭翘腿靠在椅子上,脚上的黑色皮鞋在秀场的灯光下铮亮如新。他一只手擎着下巴,面色冷凝的看台上行走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的精灵。
当纪闵走到T台末端的时候,她把视线落在坐在前排的VIP座上,扫过一圈后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最终落在顾铭脸上。几乎只是一瞬,她又将目光拉远,随后很帅气的扭头往回走,像个爆发力极强的女王。
一旁的肖洁交优雅的叠着双腿,把手环在身前。她注视着台上那些面无表情的模特,做好随时猎取下一个目标的准备。
一切,都在继续。
随后的时尚宴会上,聚集了伦敦众多的名流以及国际巨星影星。但这些在肖洁眼里都只是小菜一碟,她才不管什么巨星影星,她才是真正的名流。她顾自举着高脚玻璃杯流连于美色、男人与香槟之中,沉迷于此。
就她正在与今日秀场的设计师贴面密谈的时候,有人唤了一声她的英文名字。
肖洁回首,看见早上才刚和她从酒店分开的邓飏。他举着手里的酒杯,笑眯眯的往她走来。肖洁觉得背后滑下一道冷汗,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上他。她从来不跟与她发生一夜。情的男人见第二次面。
“你也在这呀!”肖洁矫情的笑,把她交际女王的本领再次发挥的淋漓尽致。
邓飏没察觉出她的异常,仍是笑嘻嘻的与她聊了起来。
“这位是顾铭,伦敦最有名的首席设计总监。”邓飏指着身边的顾铭对肖洁介绍道。肖洁伸手敲了顾铭的手臂一下,说了声:“顾先生,久闻大名啊!”
“你好,顾铭。”顾铭很配合的说道,“肖大小姐客气了。”
“呵呵,看把你得瑟的。”肖洁干笑了一声后抬眼啜了一小口手中的酒。心里琢磨这顾铭什么时候也这么会看人脸色懂得幽默了。
邓飏得知肖洁跟顾铭早已相识后便提议去后面的VIP-ROOM,肖洁本想不去,但碍于情面,于是硬着头皮随他们进了相对僻静的空间。
一进去VIP室,肖洁发现里面除了他们仨还有一桌的贵宾,她挑了个靠柱子的位置,刚坐下就看见童卯卯也坐在不远处,表情十分认真。肖洁把手里的包搁在椅子边,仍旧朝童卯卯方向望去。
邓飏随着肖洁的方向望去,“怎么,有熟人?”
“遇见好朋友了。”
邓飏随着肖洁的目光望去,一桌子的老外中间坐着一个神情温和的东方女子。
肖洁啜了一小口香槟,并没打算把卯卯介绍给他们认识。本来就没想再见面的人,她竟然神使鬼差的跑这旮旯跟人聊天。肖洁觉得自己脑袋有点钝。
整个过程,肖洁都在想如何找个好的借口结束自己与这场谈话,却始终未找到机会。
童卯卯把客人送走的时候才看到肖洁正同两个男人聊天。她对肖洁点了下头就继续和那些表情缓和下来的老外出了门。
“你朋友德语说的很正。”邓飏望着卯卯的背影对肖洁说。
肖洁把手里的酒杯放下,露出一口贝齿,“当然,那是我们外交学院当年最牛的翻译官。”
果然,一句最牛使邓飏面露钦佩神色。
顾铭抬头,看见童卯卯的背影在门口渐渐消失。
卯卯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包和一条咖啡色的长围巾,她踩着浅灰色的高跟鞋来到所有人面前,“你怎么也来了。”
“那些高级货都走了?”肖洁招手示意她坐下。卯卯的出现,她倒是不意外。
“嗯。”童卯卯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放下,藏蓝色大衣、复古邮差包和围巾,然后扫了邓飏和顾铭一眼。肖洁很快的接受到她脸上的讯息,于是赶紧指着人介绍,“邓飏,你见过的。”卯卯点头,是见过的。昨晚才见过。
肖洁又指向顾铭,学着刚才邓飏的语气说:“这位先生是伦敦最有名、最年轻的首席设计总监,顾铭。”
“幸会,童卯卯。”卯卯咧开嘴笑过一遍,算是介绍结束。她的眼神没在谁身上多逗留多余的一秒钟,干净利落。
应侍生很快的端来了一杯柚子茶,是卯卯刚才进来前吩咐的。
肖洁看到那杯柚子茶,心里横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钦佩来。这童卯卯,人家喝酒,她倒好,寻这么一僻静的地儿来喝下午茶。
小聚会仍以不温不火的状态持续着的时候,纪闵出现了。邓飏看见她走来的时候招呼她过来坐。纪闵脸上挂着笑,跟刚才在T台上女王式的风格很不一样。
肖洁小啜着酒,一边细细打量起她。
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纪闵这一刻的服装跟刚才T台上的简直就是天然之别,颇有颠覆性。
纪闵很会说话,也很能说话。果然是在圈子里混的主儿。肖洁跟她比起来还是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换做童卯卯,肖洁铁定这两人是至死都擦不出火花的。
多数的时间都是纪闵跟邓飏还有肖洁仨在说话,顾铭和童卯卯基本上不插嘴,或者根本就不想插嘴。肖洁本来也不想多说的,因为她对他们的确没特别的好感。只是这样的场合,如果超过一半以上的人不说话会十分尴尬。
肖洁扭头看了一下卯卯,她也在无聊的抚着腕上的那块细牛皮水晶表,右手的指尖轻抚着那凹凸的表面。她的手机很适时的响了起来,她说了声抱歉就到一边接手机。
接完电话,肖洁对顾铭他们说有事得先行一步。
刚出那间精致的VIP室,童卯卯就觉得全身心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她甚至能感觉身上的无数根细微的毛茸茸的汗毛全都立起来,这时候若是把袖子挽起放在灯管下照着看,肯定是像长满细弱蒲苇一样的场景。
“那电话是你瞎掰的吧?”童卯卯笑着问一边的肖洁。
肖洁笑嘻嘻甩了甩头发,原来她掰的那么真切也被童卯卯这妞看出了破绽。
“丫的,我发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