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近距离地对着太阳穴击发外商颂猜应声倒下。命案现场找到颗子弹壳,确定是从警用枪支发出的。几年前,市检察院干警曾丢失支枪是不是这支枪发出的呢?死者是在三江投资房地产的外商,案件不同寻常了,社会的舆论哗然,质疑本市的治安环境。“天罡同志,外商在我市被暗杀,涉及我市的形象,严重地影响招商引资……”
市委常委、政法委程书记表情严肃,他约见公安局局长,看得出来三江市委对此案的重视,“你们要尽快破案,消除该案的负面影响。”
“请市委放心,请程书记放心,我们将全力破案。”
明天罡表态,也是向前任公安局局长表态。程书记指示公安局局长亲自挂帅破案。走出市委大楼,明天罡心情沉重地回到市公安局,政法委书记亲自过问此案并面命,从未有过的压力忽然像山一样压下来,作为新任局长的明天罡感到责任重大。命案发生在月日的晚间,外商颂猜在回酒店的路上遇害。他是一个人步行进入一条小街,去吃当地风味儿的荞面铪铬,那里有一家老崔头恰铬馆,专做传统荞面面食,这个泰国商人吃上了瘾。晚上在九点钟左右,他吃完荞面拾络,打着声音很响的饱嗝,像他的家乡芭堤雅山中一种鸟叫,引得有个路人好奇地回头望他一眼。正是这一眼给警方后来破案提供了重要线索。一辆轿车从颂猜的身边开过,沉闷的砰的一声,泰国商人倒下了,车迅速开走。路人迟疑片刻,走过去,见有人中枪立即报警。按惯例,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明天罡任组长,刑警支队队长欧阳志学任副组长,成员有重案大队队长戴涛、副大队长翁力、中队长罗红泥等人,几乎是汇集三江市公安局的全部刑侦精英。强大的破案阵容,表明市局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刑警分四路人马,任务是以人找人,以车找人,以枪找人,还有一组排査被害人的关系人。“欧阳,你到颂猜的合作单位去了解情况……”
明天罡说。龙飞房地产公司招商引资引来颂猜,他们是最清楚合作伙伴的,警方必须弄清这个泰国商人的情况,“他们合作的细节都要了解清楚,详详细细地了解。”
“是,明局!”欧阳志学道。“好!”明天罡说,“戴涛他们继续走访案发现场,寻找新的目击证人。”
欧阳志学带上朱大兵去了龙飞房地产公司龙飞大厦。楼市的“寒冬”使这家公司的髙层表情浮现霜色,总经理龙宝润说:“雪上加霜啊!我们合作的项目还在建设中,外商颂猜一死,计划月份他们注人的万恐怕要泡汤。”
警方理解企业老总的心情,同情道:“你们的合作受影响……”
“何止影响啊!”龙宝润苦着脸,“我们公司跟泰商共同开发的山上屋项目,总投资.亿,他们出资.亿,后续资金尚未到位。唉,房子没封顶呢,忽然出事,坑人嘛!”“请龙总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合作的过程。”
欧阳志学说。“这对破案有帮助?”龙宝润问。警方只是说需要这方面的信息。“好,我先说说颂猜吧。”
龙宝润说龙飞房地产公司是三江四大房地产公司之一,素称“四大天王”,也有人称他们是房产大鳄。王也好,鳄也罢,三江房地产四分之一天下属于龙飞房地产公司。“我们向海外发展,目标选择了泰国著名旅游城市芭堤雅,在那里我结识了富翁颂猜,他的红东方集团专做红木生意,为我们开发的高档别墅做配套家具……合作了几年,我们回国搞房地产,颂猜表示想到中国发展,请我们帮他选项目。当时正逢我市大力招商引资,我想到资金雄厚的红东方集团,于是动员颂猜来三江投资房地产。颂猜参与白狼山的一块土地拍;丨…卖中标,他提出跟我们公司合作开发房地产,最后达成我们公司出资万,红东方集团出资.亿,共同开发。”
“你们的工程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噢,计划月第一期完工,而颂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我们的工程怎么办啊!”警方接下去问:“颂猜经常待在三江?”“经常,很少回国。”
“最近回国了吗?”“上个月中旬回去了一次。”
“一个人回去的吗?”龙宝润说颂猜是一个人回泰国的,半个月后就回来了。“他一个人回来的?”欧阳志学问。“一个人。”
“颂猜回来后,一直待在三江?”“是。”
欧阳志学问龙宝润:“颂猜平常住在哪里?”“天歌酒店。”
龙宝润像是在说住在酒店的理由,“天歌酒店的条件好一些。”
“他的办公地点呢?”“公司为他提供了办公室,在我们大厦的二十层。”
龙宝润介绍道,“天歌酒店也有间办公室,他两头办公。”
“他一个人办公?”欧阳志学的问话龙宝润没听明白,欧阳志学解释道:“泰方有几个人跟颂猜办公?”“只他一个人,自始至终他一个人。”
“噢,自始至终。”
欧阳志学问,“他懂汉语?”“会一点儿,不怎么熟练。”
龙宝润说,“为方便工作,我们给他配了一名翻译。”
“请您介绍一下翻译的情况。”
“她叫温暖,岁,毕业于三江师范大学外语系……”
龙宝润本来介绍得很详细了,却还说,“具体情况公司人事部清楚,可叫他们向你们介绍。”
欧阳志学想,颂猜的翻译是必须走访的人物,不过不是现在,他说:“颂猜与什么人结过怨吗?”“唔,”龙宝润想了想,说,“不会与什么人结怨啊!他一个泰国人,在我们这里投资做生意,怎么会和谁结仇怨呢?”“龙总认为他没仇人?”“按道理说,没有。”
龙宝润说。“龙总对颂猜的遇害怎么看呢?”欧阳志学问。龙宝润略作思索,说:“也许是一次意外,比如打劫……哦,你看我在圣人面前卖字,在刑警面前胡乱猜测。”
欧阳志学笑笑,表示对他谦虚的尊重,说:“您说的不无道理,外商可能成为不法之徒劫财的目标。龙总,我们想看看颂猜的办公室。”
“我送你们去。”
龙宝润热情地说。“您忙着吧,派个人带我们过去就好。”
欧阳志学说。“那好,我马上安排人。”
龙宝润说。从颂猜吃荞面恰铬的小饭馆到下榻的天歌酒店,大约有一站地的距离。这条街过去有一家叫宾宴楼的餐馆很出名,经营清、新、脆、嫩的京菜,所以此街叫宾宴街。房子大都是清末民初的青砖青瓦房,低矮的房子仍开着买卖门市,服务对象主要是平民,几家小餐馆中有一、二、三,即一元两元三元菜;也有十元吃饱的自助……外国富商走人这条街,定然引人注目。“我们从小饭馆开始。”
戴涛说。两个刑警走入老崔头饴铬馆。“二位老板,请!”服务员在清闲时刻见有客人来,热情自不必说,“吃点什么?”两位刑警对视了一下,戴涛说:“我们是市公安局刑瞀队的,你们老板在吗?”“在。”
服务员朝楼上示意。一个狭窄楼梯斜上二楼,是那种经过改造的跃层建筑。“请叫他下来。”
刑警说。服务员去叫人,刑警想老崔头恰恪馆的名字。如今饭馆,以店主的名字命名的很常见。如田妈手擀面、孙嫂酱鸡手、二傻子骨肉王……这个老崔头?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子走过来,说:“警官同志找我?”“你是老板?”刑警惊异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刑警问:“店名,老……”
饭馆女老板得意地笑着说:“你们看我不是老崔头?其实我就是老崔头,你们说,老崔头非得是男人吗?我的确姓崔。”
面前的崔老板不简单了,明明是个女人,一个长相不难看的女人,干吗称自己是老崔头。戴涛无暇多想开门见山道:“不好意思,打扰崔老板,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小飓,沏壶茶来”崔老板接着问,“警官想问捨请讲。”
“有个外国人经常来你这里吃饭?”刑警问。“嗯,有一个人。”
崔老板收敛了笑容,望着刑警说,“他不是被人枪杀了吗?”栓“是。”
刑警说,“我们正是为他的案子来找你。”
“找我?”“了解他在这里吃饭的情况。”
她迷惑地直愣愣地望着刑警。“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刑警问。“很好,一个随和的老外。”
崔老板说。“他没跟人吵过架吧?”崔老板说,“他人面团(性格柔软)似的,会跟谁吵架?”崔老板认识颂猜是他来的第二次。颂猜用不流利的中国话说:“有酸菜卤吗?荞面馆铬酸菜卤好吃。”
崔老板惊讶地说:“酸菜卤当然好吃,可惜不是季节。”
“季节?”“东北腌酸菜要在秋天,所以冬天才能吃到。”
崔老板给他解释,“夏天吃的酸菜是用醋泡的,皮条(不酥脆)口感不好。”
“唔,是这样。”
“想吃正宗酸菜你得冬天来。”
“没有酸菜,黄瓜卤也成。”
颂猜说。本来崔老板想向老外推荐黄瓜卤,他自己却要上啦。吃荞面饴铬,拌的最佳卤子当然就是酸菜和咸黄瓜。“他很懂。”
崔老板向刑警说,“他简直就像在东北生活过多年,懂得很多咱们这里的风土人情。”
“哦,是吗?”戴涛觉得崔老板很爱谈这些,就没打扰,让她继续说下去,“举个例子。”
“他会说老掉渣的歌谣。”
崔老板说。“歌谣,什么歌瑶?”“抬木号子。”
她说。戴涛惊奇地看着崔老板,她也就三十出头,怎么知道颂猜说的歌谣是劳动号子,而且知道是抬木号子?三江地区在世纪二三十年代,白狼山里有木帮,这些号子是他们抬木头时喊唱的:原木粗又长,噢嘿哟嘿哟!一同把肩上,噢嘿哟嘿哟!步调要整齐,噢嘿哟嘿哟!大家用力量,噢嘿哟嘿哟!一不要你慌,噢嘿哟嘿喲!二不要你忙,噢嘿喲嘿哟!老牛拉车,噢嘿哟嘿哟!要个稳当,噢嘿哟嘿哟!“颂猜的前辈人好像在我们这地方待过似的,他啥都知道。”
崔老板感慨道。刑警同样感慨,一个泰国人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他的父亲、爷爷来白狼山当过木帮?“他不只懂这些,吃也特懂,尤其吃鱼。”
崔老板说。吃完荞面饴铬黄瓜卤子第二天,颂猜又来了,要吃鱼。“您吃什么鱼?”崔老板问。“打好鱼来,大马哈来,叉海参呀……”
(满族民歌《跑南海》)颂猜往下说的是吃鱼谙语:鲫鱼肚,重重嘴,鳌花身子鲇鱼尾,胖头的脑袋味最美,湖鲫吃脊肉,红尾美味在汤水。说到吃生鱼宴,崔老板立马转到凶杀案上,说:“那天老外是吃完荞面恰恪从这儿走的,说是给人杀死在半路上。”
)“那次吃饭,也就是颂猜最后吃的那顿饭,发现有什么异常吗?”戴涛问。“没有。”
崔老板记得颂猜那天胃口特别好,吃了一海碗荞面饴铬,还要了碗煮馀铬的汤,嘴里还嘟哝着原汤化原食。“在你这儿吃饭时他没跟什么人接触?”刑警问。“嗯,有个漂亮的女人陪他来过两次。”
崔老板多少有些妒意,“开始我以为她在傍大款呢,后来才弄明白,是他的翻译。”
中队长罗红泥这路刑警走访报案人。报案人叫泥鳅,是位作家,自称是江漂。“那个夜晚,空气中充满凶杀气味。”
泥鳅用文学语言叙述道,“我听见很怪的声音后回过头,见一辆轿车紧贴着一个路人开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车上的人一枪将那个人击倒,而后迅速逃离现场。”
颂猜步行回酒店,回味碎肉黄瓜卤,葱花味很浓,让他想起家乡的咖喱,虽然辣的味道不同,但都是辣得痛快。汽车开过来时,附近没有行人,刚才擦肩而过的泥鳅已经走远。车窗玻璃落下时,一支装有消音器的枪口几乎是紧贴着他的太阳穴击发。泥鳅的出租屋充满芹菜味道,大概芹菜降价了,他连吃了几天芹菜。尽管吃得单一,却丝毫没影响他讲述凶案现场的生动,他说:“枪响后,一个人轰然倒下去。我跑过去,见他头向外汩汩涌着血,一双未凝的眸子怅望夜空……”
“当时他还活着?”刑警问。“嘴唇微动……”
泥鲍恍惚,他给吓呆了,只在影视剧中见过枪杀的场面。“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刑警问。“没有。”
泥鳅游动一下,内心因回忆凶杀场面而震撼。他写过侦破小说,也有枪杀场景,虚构总让人坦然叙述情节。“是一辆什么车?”刑警问。“牌子不知道,流线型。”
泥錄对车不感冒,从不在意这些移动的铁壳子。“车牌号呢?”刑警又问泥鳅说天黑未看清。“你对这辆车还有什么印象?”刑聱继续追问,希望找到一点线索。有什么印象吗?作家泥鳅的第一印象:这场凶杀做得干净利索,中枪者倒下后,汽车迅速逃离现场。“全职杀手所为,蓄谋已久。挺好的素材,我准备写部小说。”
泥揪说。罗红泥决定离开,再下去恐怕作家要反过来采访他了。作家写小说需要素材。“请问死者是外国人吗?”不出刑警所料,泥鳅问。“对不起,案子正处于侦破阶段,不便透露死者情况。”
罗红泥借故回绝,并且迅速离开。“罗队,我们下步……”
专案组命令罗红泥小组通过找车再找人,接触目击者,是此次行动的第一步,泥嫩是目前唯一的目击者,还有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呢?“我们继续找车。”
罗红泥说。“泥揪没有提供关于车的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车牌号、颜色都没看清,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车。”
小韩说。“不过,还是有了些线索,说那辆车是流线型的。”
罗红泥说。小韩说那可难啦,三江市流线型的车蚊子一样多,从哪儿找起呀?罗红泥已经想好,到案发现场去,最理想的就是在那条街上能找到监控录像装置,调取颂猜遇害那一时间段进出宾宴街的流线型车辆。他说:“找装有室外监控录像的单位。”
宾宴街商家店铺不少,却没一家银行,大的宾馆也没有。刑警找到—家叫红枣的酒吧,门前装了录像设备。“我们看一下月日晚间点到点的录像。”
罗红泥说。红枣酒吧提供了录像给警方,罗红泥他们一段一段地看,竟没发现有什么流线型的车。“我们装这个录像设备,目的是监控酒吧门前两三米范围,所以街上经过的车录不上。”
红枣酒吧主说。出了红枣酒吧,罗红泥沿街走下去,再也没发现装录像设备的店铺。看来通过监控录像找车行不通。罗红泥走到颂猜遇害现场,虽然地面的血迹已经清洗掉了,但他仍能确定那个位置。他向四周看了看,眼去年老客金店在一天凌晨被盗,罗红泥负责侦办此案,破案后他建议店主装上监控录像设备,如果装了,老客金店离案发现场最近,也许能有线索。“呵,罗警官!”“项老板,你好!”罗红泥说。“请请,里边坐。”
项老板把刑警们让到里间。房间宽敞明亮,有一束阳光射到他的金手链上。“项老板,录像设备装了没有?”罗红泥问。“装了装了,你说完我马上就装上啦。听您的话没错,去年多亏您……救了我的店啊!”应该的,这样的话罗红泥用笑来说的,相信精明的项老板能会意。罗红泥问:“你们金店晚间经营到几点?”“点。”
“月日几点闭店?”刑警问。项老板说:“正常打烊。”
“室外的录像小时开着吗?”“是。为了防止盗窃。”
罗红泥说:“项老板,我们看一下月日的全天录像。”
“可以。”
项老板亲自取来录像资料。“我们的人走访你时你没说?”罗红泥问。“我才想起来。”
项老板说,“其实那辆车我也看见啦,虽说一走一过,正巧有盏灯照到了车开走的背影。”
“噢!是辆什么车?”“灰色宝来。”
“车牌号看清没有?”“嗯,记住了后三位,是。”
项老板说。无疑,除了作家泥揪,第二个目击者出现了。“车子看上去很新。”
项老板说。金店的录像里是有一辆新宝来通过,由于是侧面录像,看不见枪击过程,加之录像设备质量一般,图像模糊。不过这段录像也有价值,刑警带回专案组做详细分析。四找枪这一组复杂一些,现场勘查只能确定凶手使用的枪支型号,其他线索一点都没有。颂猜被近距离击穿脑部,子弹壳在现场找到,经专家确定是一支警用七七式手枪。对于枪的来源,专案组初步判断有几种可能:司法人员丢失了枪支,犯罪分子使用了这支枪;司法人员作案;黑市买到的枪支。什么人使用警枪?凶手熟练使用枪支,自备交通工具,作案时沉着冷静,表现出职业杀手的特征。三江市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库中,没有符合条件的人。有一个叫张海的人,曾经持枪贩毒,被判无期徒刑,现正在监狱里服刑,不具备作案时间。“你们去检察院……”
七年前检察院一名干警丢了支手枪,至今没有找到。是否就是这支枪呢?明天罡说:“也许是这支枪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