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尽成白发,昔日风华皆成黄沙。那布满血丝的眼瞳宛如一片死水。
陌璃抬手,但尚未触及那镜面,便马上缩回手。
不会的,不会的,她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猛地摇头,可是玄天镜所映之像,皆为真实存在之物。就算事情非她所想,非她所愿,它却是真真切切。
弦央见此,不由勾起嘴角,将玄天镜收回袖中。
瞬时,整个房间的光线暗淡了下来。
“你可真是个自私的人,连自己的父亲变成这样,你都不管。”
陌璃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那轻颤的手暴露了此时她的情绪。
“你不仅自私,还很无情。”弦央扯过陌璃的衣襟,眸间出现丝丝恨意。
“你可知主上为了你,接受了长老殿的惩罚,受着中蛊之痛。”
陌璃瞳孔瞬时收缩,她挥开眼前弦央那抓住她衣襟的手,同时扣住弦央的手腕。
“你在说什么?”疑惑,愤怒,甚至是恐惧,通通涌上了陌璃的心头。
弦央不怒反笑,“呵,你不知道?”
纵观六界,至今尚无大规模的战争,乍看也是相安无事。这不仅是因为和平契约,也是因为契约的立定者——灵族。
灵族起着平衡六界的作用,也是守护六界的存在。
可是细看下来,六界之间,却是摩擦不断。统一六界,乃大势所趋。而灵族所拥有的力量,足以让六界统一。也是因此,消灭灵族,也成了六界唯一的共识。灵族的存在,是他们所忌惮的。因为他们知道,灵族若是想要统一六界,只是时间方面的问题罢了。
但是,灵族的每一位继承人,要想拥有统一六界的力量,除了有血系上的袭承之外,还必须完成血契,以血誓约,绝情断欲。
“主上为了你,公然反抗灵族的各位长老,最后被下了世蛊。这可是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你还好好的。他为了你,宁愿舍了六界,你却什么也没做!你说,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要我怎样相信你?”
“我可不敢拿主上的命来说事,呵,陌璃,你这是自欺欺人。”
她是自欺欺人么?自私,无情?
“告诉我解蛊之法。”话说出来,嘴里是苦涩的。
“这只有我父亲知道。”
...
榻上的男子紧紧闭着眸子,倾城容颜尽失颜色。
陌璃颤着手,轻轻搭上他的心脉。不久,她眼角划过一行清泪。原来,弦央说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他和她,难道注定孤离吗?
“母蛊在你身上,你还要害他到何时?”
“在我身上?”陌璃的神情恍惚。
“他对你的执念,便是念蛊侵蚀他的力量来源,念之深,伤之切。你不就是它的母蛊吗?”
阡越走近陌璃,看着如今神情呆滞的女子,他知道了这次的决定是对的。
“救他的唯一办法。。便是你死。只要你死了,蛊便解了。”
世蛊,又曰念蛊,解蛊之法,只能是断了他对你的执念,断了你与他的一切。
“好,等我看过我的父亲后,我会永远消失的。”她话一落,阡越眼里划过莫名的深意。
“好,我会帮你离开鬼崖。”阡越抬眸,嘴角浮现笑意。
若是她永远消失在他身边,他也就不用再承受噬骨之痛了。最后,他也会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陌璃并不知道,阡殇邪对于她的执念有多深。
...
陌璃一步一步靠近阡殇邪,可她知道,自己马上要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些,都是你自作多情罢。我从来都没有喜欢你。我是人界的女子,怎么会喜欢灵族的继承人。之前接近你,只不过是利用你,不想和隐世家族再有牵连罢了。现在都已经解决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她的心就好像生生被捅了几道口子,滴着血,直到滴尽。
“娘子,你怎么和为夫开起这种玩笑了?”他那苍白的容颜不见有其它的变化,可是袖下的双手却因握紧而青红一片。
陌璃不再说话,而是当面将镯子取下,丢到草坪上。
“阡殇邪,我与你,怨在相识,恨在相惜。今生来世,不再相见。”
这一切,你就忘了吧!
而他,在看到她丢下玉镯的一刻后,就似生生被钉在原地一般。他的心,也同时被钉的血痕累累,满目疮痍。身体传来的的抽痛,连呼吸都觉得刺痛。腿上一阵发麻,他突然半跪在原地,捂着心口。可是眼前女子却迟迟没有上前,她的眼神只有冷漠,只有冷漠。
陌璃嘴角轻勾,转身离去。而转身的瞬间,她却是泪如雨下。再多的话,也只能换来更多的伤,更多的痛。
殇邪,很快就好了,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原来,与你执手天涯,只是我的痴念罢了。”看着陌璃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却笑了。
阿璃。。
“主上,她已经走了。”弦央逐渐靠近他,可就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阡殇邪却颤着身子,站了起来。
路越来越不平,也因为身体乏力,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弦央咬咬牙,就跟在他的身后。
那片彼岸花,花叶紧紧相依,不舍不离。“我就知道,阿璃。。你不会抛弃我。”
弦央看到这片花田,也不禁失神。她不由上前了几步。而阡殇邪的一句话,让她怔愣在原地。
“你们施加在阿璃身上的,我定会加倍奉还。”弦央的手心里冒出了阵阵冷汗,她没有告诉陌璃,世蛊是主上的伯父亲自下的。她没有告诉陌璃,阡越不会要了主上的性命。就算陌璃不会牺牲自己来救主上,阡越也会给主上解蛊。父亲给陌璃的解蛊之法,并不是唯一的,他要的是陌璃的性命。而同时,她也骗了陌璃,血契根本不存在。绝情断欲也是她胡诌的,而且,就算没有绝情断欲,主上也不会以灵族的力量来统一六界,他的心从来就不在那里。
突然,阡殇邪后脑一阵抽痛,继而眼前一黑,丧失了意识。
弦央看着来人,心里又是一紧。“主人。”
...
陌璃赶到房间之时,慕瑾正坐在陌奕的床前。
慕瑾的心底,就像一滴活水滴进了一摊死水,惊起了圈圈涟漪。而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阿璃。”
陌璃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脸上是他久违的笑容。“慕瑾。”
“伯父今天好多了。阿璃,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伯父。”
这样的慕瑾,会让人心里难受。“慕瑾,你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责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身为他的女儿,却没有尽到女儿的责任。”
陌璃坐在床沿上,而陌奕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那长满厚茧握紧了陌璃的手,他缓言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回来了就好。
...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败在了情这个字身上。”阡越望着玉棺中的男子,枯瘦的手扶在棺沿上,似是以此来支撑自己整个身体。
“我并非败在一情字,遇见了她,执子与白首,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呵,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于此!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而她却弃你而去!这样的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阡越加重了语气,“你知道吗?那个女子现在和别人在一起。你和她根本没有可能!”
“我这个模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阿璃会走,难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无吗?阡越,你是我的伯父,难道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吗?”阡殇邪一点都不退步。
“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伯父,那就听我的话,不要再步你父亲的后尘了!”
“你错了,阡长老,自从我父母走后,你就再也不是我的伯父了。执迷不悟的是你,陌璃不会抛弃我的。灵族,长老殿,六界,我再也不会和他们沾半边关系的。”
“难道你就忍心看灵族被毁吗!?”阡越的呼吸变得急促。
“自从族内分裂之后,它就被毁了。”阡殇邪语带讽意。阡越所带领的长老殿,一直支持统一六界,他认为,杀戮就是新生。而阡殇邪的父亲,灵族上任族长,却一直无意于六界。在他心里,杀戮一旦开始,就会无止境。
而族内矛盾越来越多,最后导致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
内部分裂,到最后甚至牵扯到了武力。而阡殇邪的父母,也是因此受到了牵连。
...
“慕瑾,我还欠你一盘棋。”
额前的几缕碎发因风轻拂,遮住了慕瑾眸间一闪而过的流光。
“好,去芷云山庄吧。”如果这一次就是最后的相见,那就约在你我初见的地方吧。
就像,一切回到原点后,就什么都未曾发生。
阿璃,这很好。你我再见,不是路人,依是知己。
尚痕看着棺中的男子,嘴角一阵轻抽。“喂,白小子,为什么我最近每次瞧见你,你都是一身狼狈啊?”尚痕将一枚药丸递给他。“喏,这是依你吩咐做的。”
阡殇邪那苍白的容颜上突然起了微微血色,“尚痕,谢了。”
“唉,情路需坎坷,我算是见识到了。”
看着阡殇邪将药丸吞入嘴里,他不由一阵轻叹。
“尚痕。”
“怎么了?”
“当初去地府时,因为要寻阿璃的身份,我翻了生死薄,看到了阿璃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