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才少年初试高中

(一)少年时代

王安石(1021-1086年)字介甫,晚号半山,小字獾郎,抚州临川(今属江西)人,世人又称王荆公,封荆国公。他是北宋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十一月十三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临川军判官的衙门之内一派忙碌,临川军判官王益的妻子吴氏临盆了,生下了一个结实的、皮肤异乎寻常黑的男孩子。

孩子的父亲王益27岁,母亲吴氏今年刚刚19岁。吴氏是王益的续弦,第一个妻子留下了两个男孩,早早就去世了。王氏家族并非豪门大户,也不是名门贵族。王益是个中层官员,一直在各地做知县、知州。王益很有魄力,所任之处,政绩大抵不差。他为官清廉,做了一辈子官,却不置田产,只靠有限的官俸维持家庭生活。由于没有田产,他每调任一处,就拖家带口,一起前往。这给王安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以后的为官生涯中有着很大的影响。

王益22岁进士及第(后来王安石也在这个年龄及第),做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官。他做官时对属下约束很严。和一般动不动就抡起板子打人的州县官吏不同,王益做官判案很少动刑。他教育孩子也从不进行体罚,而是耐心地讲道理,这在中国传统家庭是非常少见的。他给王安石的成长提供了宽松自由的家庭环境,也为王安石创造了难得的学习氛围。

王安石一生下来就不缺玩伴。王益前妻谢氏所生的安仁、安道这时已经长成大孩子了,他们对新出生的小弟弟非常照顾,小王安石刚刚会走就成天跟在两个哥哥屁股后头。此后的几年内,王安石的弟弟安国、安世、安礼、安上和三个妹妹相继出世,王益官衙的院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一群孩子整天在院子里玩过家家,玩各种各样自己编出来的游戏,打打闹闹,叽叽喳喳。王益忙完了公事,有时也出来和孩子们玩一会儿。和一般家庭里的“父严母慈”不同,他对孩子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相反,吴氏对孩子管教得倒严厉一些。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重视孩子们的教育。王安石后来回忆说:“(父亲)从没有发怒体罚孩子的情况。他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和颜悦色地为我们讲做人为什么要孝悌仁义,讲历朝历代兴亡治乱的缘由,讲得很动听。”而王安石的母亲吴氏也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她识文断字,喜欢读书,知识颇为广博,而且做事有决断、识大体。王安石的好朋友曾巩称她“好学强记,老而不倦。其取舍是非,有常人所不能及者”。吴氏是王益的继室,却对前房所生的安仁、安道关心照顾得胜过自己亲生,由此可见她的品质和为人。父母亲的为人处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王安石。

因此,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王安石和兄弟姊妹们的个性都得到了较为自然的发展。王益的七个儿子中有四个中了进士,这在整个宋朝乃至整个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

王益为人果敢,颇有政绩,敢于打击大户豪族,维护底层人民利益,从不热衷功名利禄。他为官一直有功成身退的思想,对仕途上的升迁腾达并不十分在意。应该说这些特点在王安石身上或多或少有所体现。王安石步入仕途后很长时间没有汲汲求进,应该与此不无关系。

王家在临川没有待太长时间,王安石出生后不久,就开始随父亲宦游各地,足迹几乎遍及中国南部。从临川到新干再到庐陵,他们走遍了大半个江西。9岁那年,他随父母到苍翠遍野的广东韶关,12岁时又到山清水秀的四川新繁,16岁去过首都开封,17岁随父乘舟东下江宁。可以说,王安石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不断的旅行中度过的。读万卷书的同时能行万里路,遍历名山大川,周览各地人情,体察各阶层人的生存状况,对王安石眼界的开阔,注重实际的思维方式的形成,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王安石智力超群,记忆力出众,虽然9岁才启蒙,但学业进展得异常顺利。私塾老师对他实行特殊的政策,给他人限定课程,对他则比较放任,允许他根据自己的兴趣扩大阅读范围。天才与勤奋是分不开的。王安石从小就对知识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由于家庭教育和天性的原因,王安石不是那种爱玩的孩子,每当下课后,当别的孩子急急忙忙跑出去荡秋千或者摔跤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在教室里,读书读得入了神。这个勤学好问的学生,经常让老师为难。因为他经常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老师头疼不已。然而老师是不会生他的气的,因为这个学生年纪虽小而文章气概不凡,议论别开生面,让他赞叹不已。

少年时代的一件异事给了他一生的影响,那就是著名的“伤仲永”。方仲永的家就在他舅舅家的村子,这个5岁的“天才神童”被发现天资超常后,他的父亲把他当成了生财之树,整天带着小仲永在乡里这个大户家到那个大户家表演“作诗”的才能,却不让他及时入学,结果不出几年,这个“神童”就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孩子。王安石13岁那年,在舅舅家见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神童”,那时,“神童”已经12岁了,王安石出了个题目让他写诗,结果大失所望,远不如传说中那么出色,只不过是尚能文通字顺而已。又过了几年,王安石向舅舅打听方仲永的情况,得知此人现在已经和村子里的普通农民一样,忙着下地干活,学会的东西早忘光了。

这件事在王安石头脑中印象深刻。事实证明,没有什么真正的“天才”“天命”“天之安排”,上天是不会对一个人负责到底的。后天的努力要比先天的禀赋重要,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成功的关键所在。从那之后,王安石一连五年,在江宁家中闭门苦读,这个孤傲少年的毅力和才气是惊人的。在这五年中,他主要靠自学,阅读了大量典籍。随着眼界越来越宽,加上对自身才华非常自信和王家比较宽松自由的学习氛围,王安石渐渐走上了“离经叛道”之路。所谓“离经叛道”,是指他越来越讨厌历代俗儒们对传统经典的庸俗化解释,越来越反感他们泥古不化、刻板教条的眼界。他在熟读儒家经典之外,用更大的心力去读被时人认为是“旁门邪说”的先秦诸子之说。正是在韩非子、墨子、老子这些被历代排斥的大思想家那里,王安石发现了丰富的精神资源,接受了这些智者营养丰富的精神遗产。对一般儒者认为是荒诞不经的佛教,他也认真去读。王安石走上了和当时大多数人迥异的治学之路,这正是时人大多随流俗而去,而只有他事业影响千载、文章流传百世的原因之一。

(二)进士及第

1039年,王安石19岁,父亲王益病逝于江宁,年仅49岁。王益的死对王家的打击是巨大的。王益一生为官清廉,不治产业,江宁知府的官俸是一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他一去世,王家立即陷入了贫困当中。王安石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贫困的滋味。王益的死给王安石的另一个影响是耽误了他参加科举考试。本来,以王安石的学力和才华,是很有希望早一点北上应试博取功名的,但这时只能等三年孝满才能入都了。

1041年,王安石离开江宁北上,入京应试。这次北上经历在王安石生命中留下了深刻印记。他路过淮河的时候,正值淮河水灾。洪水淹没了沿河四府十二县。一路所见尽是水乡泽国。平原之上,大片的农田被淹在水里,刚刚灌浆的水稻浸在水底,成片地死去。逃难的农民成排地站在路上,向过往的行人讨要食物。无人收拾的尸体一天要见到好几具。然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施粥铺,没见到其他救助活动。王安石不禁深为惊讶。据他所知,大宋非常重视荒政,历代以来已形成一整套完整的救灾措施。在各地都设有常平仓和广惠仓,用来储存粮食,供灾荒时使用。可是沿途他并没有见到赈济机构。这给年轻的王安石以很深的触动。

十月中旬,王安石抵达东京。虽然他待过的江宁也是东南大城市,但是一入东京,他为这个大都市的繁华而惊讶。还没到城门,往城外汴河码头取送货物的马车就已经挤满了道路。一进城门,各种商店酒楼的招牌旗帜立刻让人眼花缭乱,可并排通行五辆马车的天宁市街人潮汹涌,车水马龙。

王安石投宿的庆远客栈里住的大多都是举子。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客栈生意最火的季节,从全国各地千里迢迢赶来的举子聚集这里,为自己的一生和前途做关键一搏。整个庆远客栈里到处都是南腔北调的喧闹,有的在夸张地寒暄,有的旁若无人地大声读书,也有的已经找到同好聚在一起打起了纸牌。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王安石想:“这些人里面应该有些许人中之龙吧!毕竟,他们都是读书人中的精英人物。”

在客栈里,王安石结识了他的同乡举子曾巩,两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他们对国家、民族、时政等的看法出奇的一致,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特别是谈到大宋国势的衰落,谈到士人的没有气节,两人越谈越投机,转眼天黑下来,曾巩提出要看王安石的文章。

一番客气之后,他们来到王安石的房间。曾巩看着王安石的文章,不禁读出了声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响亮。读完,他真诚地做了一番评价,高度赞扬了王安石的文章。然后,他问王安石可否将文章拿回去看看,想推荐给欧阳先生。

王安石有点惊讶:“你是说文章泰斗欧阳修先生吗?我的东西不好污他的法眼吧?”曾巩说:“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给我吧!欧阳先生非常乐于汲引后进。”

几天之后,曾巩又来了。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对王安石说:“欧阳先生非常欣赏你的文章。”王安石不禁大喜过望。欧阳修是如今天下众望所归的文章泰斗,被天下文学之士奉为宗主,开一代新风。目前又在朝廷担任要职,他乐于汲引后进、推荐人才是举世所知的。得到他的肯定,确实让人大喜过望。

欧阳修对王安石文章的褒扬传出去之后,王安石立刻名满京城了。他的作品开始被人们传抄,很多举子也慕名前来想结识他。王安石从一个普通的举子一下子成了小小名人。虽然从小在地方上就有文名,可是名噪京师还是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一开始的兴奋过去之后,他立刻就批评自己没有内力。大丈夫当以圣贤之心为心,一点点虚名算得了什么。他强迫自己收下心来,认真准备考试。文章与命运并不同步,虽然文名已起,可并不能保证你就能高中,多少文学之士一直考到白头也不能及第呀!

庆历二年初,举子入闱。王安石三场下来,自觉还算发挥了水平。王安石这科是庆历二年三月发的榜。虽然对自己的考卷还算满意,王安石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毕竟在考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主考官不喜欢自己的文风,或者正好批到自己的卷子时主考官疲倦麻木,草草一眼就掷到了一边,就只好等到下一科再来一试了,自己卷子的开头可是略显平平呀。如果是这样,失望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家庭,是对自己期望甚高的母亲和兄弟呀!

就像历科考试一样,发榜前都会出现种种传闻。这些传闻出自何方没人知道,不过往往惊人地准确。就在发榜前两天,王安石听到有举子告诉他,他极有可能高中本科状元。在送给仁宗皇帝御览的卷子中,据说王安石排在最前面。如果仁宗首肯,那么王安石就是一甲第一名进士了!发榜那天,王安石没有去,他派自己的书童去看。倒不是害怕自己考不中,而是不愿和那些赌徒一样的人到榜前去挤。

书童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王安石站住了,他不想让书童看见他焦急的样子。

“咣”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书童兴奋地跑了进来。

“相公!你中了第四名进士!”

第四名?连三甲都没进。看来不是传闻就是皇帝不太喜欢自己的文章。当今皇帝出名的仁柔,对于他矫健刚硬的文笔不欣赏也不出意外。再说,以诗赋取士的今天,中了状元也说明不了什么,自己又何必失落呢?无论如何,自己算是可以扔下这块敲门砖,从今以后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同时他也给了家庭一个满意的交代。

后来曾巩告诉王安石,原来王安石是第一名,这是他从欧阳修那里听来的消息。原来在进呈御览的时候,王安石的卷子确实被排在了第一名。但仁宗皇帝览读之后,不喜欢他文风的刚硬,因而御笔定为第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