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来客,关好房门,丁宝回头一看,桂逸明已经从门口转战窗台,趴在窗口向楼下挥手,一脸的依依不舍。
走过去一巴掌拍在花痴头上,丁宝沉着脸对他虎视眈眈。
桂逸明摸着脑袋委屈万分:“这事不怨我!”
看着他那张熊猫脸,丁宝气不打一处来:“不怨你?你进屋锁上门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一天之内,接连遇上两起因为不锁门而发生的倒霉事件,丁宝现在对不锁门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
指着桂逸明的鼻子恶狠狠发飚:“你刚才不是打得挺高兴的嘛!既然有那么多力气,来来,给我打扫打扫这屋子。”
桂逸明惨叫:“宝哥,你没看我现在都伤成这模样了!”
听得心里一软,丁宝叹口气,走到卧室转了一圈。
家里现在一团乱,一时间很多东西都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原来藏在柜子里的一些江湖秘药全都不见了踪影,那是结识陈老头之后,才从他那里拿到的。不过,原来放在卧室的那个装了普通药物的盒子还在,就是被人扔在床边,药品散落在地上。
丁宝俯身捡起一瓶红花油、一瓶云南白药,想起还有陆老大夫给的那些药,便走出去问桂逸明是否带来。
当下桂逸明郁闷地指着墙角的一个背包:“全在那里面,就不知道刚才打的时候有没有踩坏。”
摇着头捡起来背包,还好,上面并没有脚印的痕迹,应当是被碰落到这边。打开后发现老大夫给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虽然大多是治内伤的内服药,但是也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当下在桂逸明身上用去大半。
撤去护体内功之后,皮肉开始如实地反映它们的状态,桂逸明免不了又是一阵龇牙咧嘴,脸上变成现在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出门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快要散架的沙发上愣了半天。没办法,虽然都是不会理家的大手大脚男人,但是这里总得住下去。丁宝站起身来,拍拍难兄难弟的肩膀,开始着手收拾,桂逸明愣一下,也赶紧起身帮忙。
两个凄凉的男人……
直到夜色深沉,屋子里才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衣服杂物全都收拾了起来,桌椅板凳虽然歪歪斜斜,但也各归其位,可惜电脑电视电冰箱,濒于报废的边缘,能不能修好还是个问题。还有,客厅窗户的玻璃碎了大半,今晚免不了要有蚊虫叮咬啦。
地板刚才打扫了一遍,两个人四肢摊开有气无力地躺在上面,看着天花板发呆。一整天没有正经吃饭,竟然也不觉得饿。
窗户外面很安静,门口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连数次。
“宝哥,有人来了。”桂逸明有气无力。
“你离门口近,你去。”丁宝闭上眼睛养神。
当小弟就是劳碌命,桂逸明摇摇晃晃爬起来去门口。
丁宝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奇怪,怎么没有听到桂逸明说话?
好像有人进来了,似乎有箱子拖动的声音,但是响了两下就没了。
只剩下脚步声,声音很清脆,而且越来越响,一个人在身边停了下来。
猛地睁开眼睛,日光灯下,一个修长婀娜的身影亭亭玉立,白色的凉鞋,浅蓝色的牛仔裤,还有……
来人突然俯身时,那映入眼帘的,淡紫色的吊带小背心露出的一段雪白削肩。
但是,丁宝全然忘了欣赏这幅美景,一看到对方的脸庞,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因为,眼前正笑盈盈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美貌女郎,正是让自己望风而逃的熟人:
方凝?!
她怎么会来这里?
丁宝脑中满是问号,但是下一刻,却由不速之客将它们全都变成了惊叹号。
只见方凝嘴角含笑,樱唇轻启,贝齿闪动之间,说出一句话来:
“姐姐我打算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哟……”
!!!!!
丁宝顿时目瞪口呆。
桂逸明傻站在门口,手里还扶着美女随手递过来的衣箱,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鸭蛋。
……
T市郊外。
一个度假山庄。
华北平原上的大城市,在郊区都有不少这种所谓的度假山庄,其实既不依山,也不傍水,说白了,就是找一块位置比较好、有片多年生成的树林或者有个池塘的地方,圈起个大院子下力气营造出一片人工景观,添置些娱乐设施,给城里人创造个公费娱乐休闲的地方,便于老板捞钱就是。
眼前的这个度假山庄就属于这种类型,它离主要的交通干道不远,专门铺了条小马路将山庄大门与主干道联系起来,山庄周围和院子里都有大片树林,离附近的村庄也有段距离,在僻静和清幽方面都能说得过去。
但是,这种度假山庄的生意当然也说不上什么火爆。目前完全没有高朋云集、车来人往、灯红酒绿的热闹场面,偌大的院子里,灯光暗淡,没有人走动,没有人声回响,有的只是树影婆娑,叶响虫唱。
其实,从山庄的建设情况看,老板颇具经济实力。
占地面积颇广,里面内容丰富。
有仿古的亭台楼阁,有人工挖出来的小湖泊,也有用挖湖的泥土堆积成的小山丘陵,客房和各种娱乐设施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山旁湖畔,花间林边。
距离度假山庄几乎还有一公里的路程,几辆外表暗蓝近黑的面包车就拐进了一条毫不起眼的乡间小路。路上没有灯,两边全是高大的白杨和低矮的灌木。车队开进去之后,如果没有前后的车灯亮着,夜色深沉之下,外面的人还真看不到这里停了这么几辆车。
面包车在小路上开进去一段距离,一一停下,熄火关灯,乘客默不作声地鱼贯下车,一个个都是黑色劲装打扮,让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夜行客。
一下车,便迅速散布在车队前前后后,严密控制周围。
几个好像是首领的人凑在车头前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有个人一挥手,压低嗓子喝一声:“走!”
跟身边几人首先纵身而出,穿过树丛,身形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其他人纷纷跟上,一个个脚下生风,去势如同星飞丸走,全都投入到无边的黑暗中去。
目标明确,无需多讲,路线更早都熟记在心,更已经派出了先遣人员,剩下的,便是全力以赴去完成任务罢了。
只留下一个人看守车辆。
从此处到度假山庄,中间只是农田、小片树林以及一些低矮的灌木,没有人家,最近的村庄,也差不多远在数里之外,所以夜行人不怕被人撞到,一个个默不作声发力狂奔,速度惊人,竟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沿途的黑暗之中,居然还有人不断加入进来。
起身的时候四十八个人,到达山庄的高高院墙之下时,竟已经变成了六十条好汉。
最后三人是从院墙下的黑影中闪身出来的。
为首几个人静静听完这三人的汇报,其中一人便扭头对着人群压低嗓子说了两句话,立刻站出来二十二个人。
一挥手,这些人便跟着他沿院墙绕了过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也不回头,摆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脚尖轻轻一点墙面,整个人飘然而起,迅捷无比地越过高墙,身形消失在墙后,其他人纷纷跟着腾身而起。
落地之处,前面是一小片树林,树林前不远就是山庄内的小路,路边灯光暗淡,而树林正好能挡住可能从其他方向来的视线。
“孟春。”为首的人声音低沉,语气冷冰冰。
“在!”身后的队伍中飘出一个人低声应命。
“你们十二月去把其他地方的人清扫一遍。”首领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有着这个年龄的人难得的沉稳深沉气质,淡淡地下令:“一个不留。”
孟春沉声应诺,十二条人影立刻迅捷地电射而出,转眼间消失在院内光线难及之处。余下的人纹丝不动,站在首领后面静候指令。
首领轻轻摆手:“三号楼!”
三号楼是山庄内一处外表不起眼的小楼,但却是规格最高的一栋客房楼,周围环境和里面的居住设施都是山庄内最好的。
根据查探,此行的目标,便都住在此楼内。
一群人如同鬼魅一般翻过一个长满树木的小土丘,摸到三号楼的侧面,楼上亮灯的房间不多,楼后面到山丘之间还有一块平地。
身形隐在树林的黑暗处,首领凝神观察,突然眉头深锁,唤道:“小满!”
“是!”身后一人低声应道。
“你不是说这里一切如常吗?怎么从这里看过去,门口没有服务生,也没有人进出?”
“这……方才探查的时候还有服务生守在门口的……”小满顿时有些犹豫:“或许临时有事走开了……”
首领脸色一变:“不对!撤!”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光明大作。
三号楼所有房间的灯突然全部亮起,没有受到窗帘阻碍的灯光从落地窗中射出,将他们眼前的那块平地照的一片通明。树林本来就不太密,一时间也变得亮了许多。
一位头顶铮亮,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墙角的阴影中笑呵呵走了出来,对着不速之客所在的方向,声音洪亮地热情留客:“贵客既然上门,还没有进屋坐坐,怎能这么急着就走?”
满面寒霜的唐五从他身后踱出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细目之中精光暴闪,语气冰寒彻骨:“虽然这里早就没有了无关的人,但你那些分派出去的人也不会白跑一趟,有人伺候,不用担心……”
“……也省得有人不小心坏了‘江湖’规矩!”
首领瞳孔一缩。
树林中突然响起密集的利器撕破空气的风声。
……
石老三领着几个誓为梅九姑报仇的死党,跟梅家的十二个年轻人绕到院子后面,翻墙过去。
落地之后,石老三喝住拔身欲走的梅家人马:“咱们干脆兵分两路,左右包抄过去。你们十二个从左边,我们几个走右边,你看如何?”
梅家那个带头的年轻人默不作声,深深地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挥手,带着同伴沿院墙便向左边走。
看着这些年轻人远去,石老三阴阴一笑,心中感慨:“梅家那残废还真是好哄啊,一听说查到唐家人马的落脚点,就马上把手中精锐派出大半。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灵通的消息渠道,就算培养出这些死士,又能如何?”
耳边却听同伴低声发着牢骚:“梅家这些小子怎么都是这种嘴脸!一个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石老三一边摆手让他们噤声,一边领队往另一个方向走,嘴里轻声说道:“都是给九姑报仇来的,别往心里去。”
眼中却闪动着奇怪的光芒,心里冷笑着暗骂:“你们也是当炮灰的命,还是趁临死前多发点牢骚罢!”
跟他一起的这些人,都是被他发讯骗来的跟梅九姑臭味相投的邪魔歪道,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都叫嚷着要给梅九姑报仇。
眼下形势,越乱越好,就是得小心些,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石老三心怀鬼胎,渐渐落在了众人后面。
……
短短几天,岑九好像瘦了好几圈,坐在老板椅中也没有了那种硬塞进去的感觉。
虽然已经夜深,但是他这个做老板的命苦,还得加班。
他也是有家有业有牵挂的人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豪气冲霄一往无前,干什么都没有顾忌。
现在不行了,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就给了人家控制自己的机会。
为了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得不低头,干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
也包括一些对不起兄弟、手足、朋友的事情。
所以精神上的煎熬很痛苦,茶不思饭不想,吃不下睡不着,不瘦才怪。
但是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法回头,所以索性心一横,一条路走到黑。
就像现在,便是为了人家交待下来的事情,布置手下去查消息。
门突然开了。
不对,门明明被自己反锁了!
岑九猛地抬头,右手伸进一个抽屉之中。
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高中生模样的阳光男孩,头上倒戴着顶运动帽,穿着一身黑底白条的运动服,皮肤微黑,一双大眼睛颇为灵动。
走到茶几那里停了下来 ,男孩歪着头对他嘿嘿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姓唐,唐文。”
手上把玩着一支笔,是那种一端扁平,能够涂浆糊胶水的普通圆珠笔。男孩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五叔让我问候你!”
岑九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屋里开着空调,但是他的额头竟然一下子布满细密的汗珠,说话像是在呻吟:
“唐门小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