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现在应该是黑夜。
但是,此时周围一片明亮,如同白昼。曾经的小城此时却是一片废墟,方圆十几公里全部沉陷,周围到处都是涌出的地下水,一团团腐败的器官在周围漂过。大群的乌鸦在这里集结,它们争抢着周围的腐肉,恬噪的声音让人感到烦躁。但是,独自坐在那里的男人却视而不见。
扎克靠着一块断壁,一根灰色的羽毛被他捏在两根手指之间。
他醒来已经整整三天,他也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三天。他感觉不到饥饿,也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因为凤凰的火焰正在他的身体之中流淌,仅仅只是呼吸空气便可以让他获得充足的力量。
但是,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皇家图书馆的老馆长,那个被先皇誉为是烈焰帝国最不能死的人,却因为自己而死了。
扎克身负重伤,中毒,身体被腐蚀,几乎已经失去一切获救的可能。然后,奥德斯古站了出来,他将自己拥有的凤凰羽送给了扎克。然后,他的身体迅速衰败,化作尘埃。
凤凰的火焰是苏生之火,扎克的身体被迅速治愈,包括现在的伤,连同在数年前,那场让扎克感到耻辱的伤,也全部被治愈,他终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男人。但是这不是扎克想要的结果,他根本不值得如此的付出。和奥德斯古馆长拥有的知识比起来,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瘪三!
‘嘎!’一只乌鸦飞起来,然后落在扎克的肩膀上。它亲密的蹭了蹭扎克的头,扎克体内的凤凰力量让乌鸦感到亲切。然后,更多的乌鸦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身边,大声的恬噪着。
“走开!”弗莱娅从另外一块断壁之上跳了下来,将乌鸦驱赶开来,漫天落下黑色的羽毛。
“扎克,我们应该离开了。”女孩伸手去拉扎克的胳膊,但是男人没动,他甚至没去抬头看一眼。他像是一座石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你还不懂吗?你这样做,就能够让馆长复活?不!不能!我们怀念他,我们感激他,却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弗莱娅用力,想要将扎克从地上拉起来。但后者像是一座石雕,纹丝不动。
“不要这样,好么?扎克?”弗莱娅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扎克,她的眼圈渐渐泛红,一滴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之中聚集。
“我们知道你心中的沮丧,知道你心中的懊恼。你以为我不感到痛苦么?奥德斯古爷爷就像是我亲爷爷一样,小的时候我还骑在他的脖子上……但是,怀念不能改变什么。”
“你是一个男人,无论你感到懊恼还是沮丧,你不应该将你的感情留在这里。你的敌人不是你自己,即便你试图惩罚自己,也应该在你复仇之后!你要看清你真正的敌人!”
塑像一样的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抬起僵硬的脖子。阴沉的天空的背景之上,一张哀伤的脸上满是泪水。他伸出手去,轻轻拭去泪水,然后握住了那只依然停留在空中的手。
“我,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扎克站起来,浑身的关节发出干涩的声音,他不自然的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一拉拉过一旁的弗莱娅。
“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要复仇。”
当小城陨落之后,烈焰帝国境内的所有人类都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如果说之前的战斗还只是人类和普通怪物之间的战斗,那么小城发生的战斗便根本不是人类常识之中能够面对的。那些已经远远脱离的了怪物的范畴,那些是被改造出来的邪物,狰狞而且邪恶。
有些自暴自弃,有些则隐藏起来,只有寥寥的人还在继续战斗。那些人以帕特里克为核心,建立了一个小小的组织,专门负责在皇城之中谋划一些行动。而扎克和弗莱娅则没有参与,而是单独行动。他们的目标小,而且对于皇宫极为了解。凭借扎克与李奥的同血关系,他们的行动几乎是不可被发觉的。
但是,他们依然没有找到李奥。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莫非他害怕了?
帕特里克不信,弗莱娅不信,扎克更不信。
李奥不出现,只能说明他在计划着更加恐怖的事情!
在扎克沉沦的几天里,这个世界继续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类开始朝着怪物的方向发展,他们变的高大,变的狰狞。头上长出尖角,皮肤龟裂。
总之,人们在变的越来越怪异。但是那些居民们仿佛一无所知,扎克经常能够看到两个狰狞的怪物在相互谈论庄稼的长势,谈论雨水,谈论赋税。他们并不像是怪物,他们的内心没有改变。或者说,他们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变成怪物一样。
但是扎克知道,这种事情是暂时的。
小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阻止李奥的计划,尽管扎克在最后一刻杀死了半身卡尔,但是卡尔才是整个祭祀的最后一环。李奥利用了扎克的手杀死了卡尔,也让扎克失去了老馆长。他将整个烈焰帝国变成了一个怪物饲养场,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无辜的人们都会改变,他们会在睡梦之中走出自己的家门,开始一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战斗。他们要么死去,要么懵懂的返回自己的家,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扎克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未来,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是面对从不露面的李奥,他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一次次的潜入皇宫,凭借他刚刚获得的凤凰之力,将皇宫里面搅合的天翻地覆,然后全身而退。
一如多年前一样,阴云时刻笼罩大地。而不同的是,大地之下一片惨白,没有白天和黑夜。在这灰暗的世界里面,只有他和弗莱娅之间的感情有了突飞猛进,成为扎克心中唯一的色彩。他们相互依靠,相互慰藉。
然后,在某一个恰当的时刻,弗莱娅终于拥有了扎克的孩子。扎克感到狂喜,自从他十八岁以来,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喜悦——哪怕是战争结束的时候。
而怀孕的弗莱娅自然也不能一直随着扎克战斗,她参加战斗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扎克将她隐藏在偏远的小村。这里的居民在不久之前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却留下了所有的生活用品,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任何生活问题。
他们完全可以在这里过上普通人一般的日子。
其实,有的时候,扎克自己也想过一些事情。
如果,在多年之前,自己没有将那瓶毒液放入李奥的酒瓶之中。如果李奥没有去神殿,没有玷污女神。如果李奥没有死,如果战争没有爆发。
如果,自己只是安心的做一个小小王。
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李奥依然会用巨大的阴影遮蔽自己。他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兴趣,自然也不会伤害自己。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