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多的时间,也不过就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夜静如水,山林寂寂。
在这深夜时分的大山深处,却有一条身影如烟似雾一般悄然盘旋在这山林之间,动作转折之间,宛若没有实质一般,偶尔静寂端凝处,却又似乎完全溶入了这整片黑暗之中,再寻不出半丝端倪,出没几如山精鬼魅之属。
李子秋自大树顶端悄然落地,仰头望着那在夜风中萧然下落、碎成片片树叶,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是一个远离西林寺、远离昌松县的山头,认真算起来,大概已经是祁连山的一角,自李子秋身形长成之后,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来到这个似乎能把他白天熟悉的世界隔绝在外的地方,刻苦修习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接触到的种种神奇的古武术。
现下他严格算起来,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也不过是六年多一点的光景,然则不知道是因为他这诡异的两世为人的经历,导致他产生了什么基因变异,又或者是他所修习的这个易筋经神功的功效,眼下他的身形样貌,都是大异常人,几乎就有如俗世十三、四岁少年那般模样。
西林寺诸僧早已习惯了这位佛尊转世的神奇,对于这般异况,却是都不以为异,反倒是人人觉得理所当然。
李子秋背靠着大树,用最舒服的姿式坐了下去。
这几年来,他得传自慧彦的飞絮劲,倒是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身轻功身法,比之慧彦也不遑多让,甚至在变化奇诡上面,极有青出于蓝之势,倒是学自道信的易筋经,虽然也算得上是进展顺畅,而且在易筋锻骨方面,功效也实可用神奇来形容,李子秋的身形能有这样超常的发育,想来少不了易筋经的一份功劳,但若是要应用到实战上面,效果却实在是让李子秋有些哭笑不得。
在李子秋看来,这古武学中传奇的内气,就尤如身体之中平白多出来的一股带着神奇力量的溪流一般,而周身经络,就是这溪流流转贯注的途径与容器,这易筋经的功效虽然神奇,但却都是针对经络本身起作用,然则却不能生发壮大体内的真气,以至于李子秋现在体内真气,大都还都是靠修习飞絮劲而来,就尤如有人在不断拓宽河道,增大容器,但源头处的水流,却始终只有那么绢滴一线一般,着实是让人郁闷的事情。
不过李子秋却还是从来也未曾放松过对这两门武学的修习,在他看来,无论何等神功绝技,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件威力大些的武器,而在受过现代军事格斗技巧严酷训练的李子秋眼中,决定战斗胜负或者说生死的关键,永远不仅仅是在武器上面。这些时日来,他一直在试图将自己学自现代社会的军事格斗技巧溶入到这古武术当中,也确实取得了不小的进展。更何况,易筋经这门在后世名头如此之大的功法,确实也有独到之处,至少在现在李子秋觉得自己的抗击打能力大幅加强,仅凭这一项,他现在在与得传道信拿手绝学的慧彦相互较技之时,也都一般还是能占尽上风。
这里的夜很安静。
李子秋抬起头,望向那无尽的苍穹。
今天的夜色并不凄凉,因为天上的星光很灿烂,草丛中不时传来秋虫的低鸣,却衬得天地间分外静寂。
李子秋嘴里几近无意识地轻轻哼唱着,却是现代社会里的一首流行老歌。
在如此静夜下,如此星空下,一个人悄然独对的时侯,心情往往会变得很平静,往往能将许多苦痛与烦恼暂时忘却。
然而李子秋之所以会喜欢上这里,却不是因为想忘记什么,而是这样的环境,能让他想起许多可以说是发生在上一辈子的事情。曾经有多少次,他就是在这样寂静的星空下面,等待着有某位不一定认识的人突然冒出来,向他布置下一阶段的新任务究竟是什么。有时候李子秋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会差不多每天夜里来到这个地方,其实本意并不是想修习武术,只不过是希望在某一天能再有一个人在他的眼前冒出来,为他指明以后的路应该要怎么去走。
在上一世他那特殊的身份下面,他一生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局外人,永远都是孤独的,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很累,但却永远都不敢想何处,因为人生就象一条鞭子一样,永远在后面鞭打着他,要他向前面走,要他去找寻,却又从不肯告诉他要去寻找什么。但至少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有个崇高的理想,他身后还有个要守护的国家。
而现在呢?
李子秋独对星空,茫然入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点异样的响动,蓦然让李子秋回过了神来。几乎就是下意识地,他原地闪身,也不见如何作势,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这片山林暗夜之中。
没过多久,一行人的身形就自山的那边疾奔了过来,居然是十余名武士,翼护着居中的一位中年美妇人,而这个妇人手中,还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女童。
这样一群装束的人,在如此夜深人寂的时候,出现在这山林深处,实在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而这些人看上去虽然只是放步徐行,实则速度可谓快逾奔马,显然是手底下都有极为惊人的功夫,居然连居中的那位美妇人也不例外,只是现下他们疾奔而走,处在断后位置的两个还不时频频回头,向后看去,就恍若是在逃避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样,着实是奇怪无比。
一行人来到李子秋刚刚停留的地方,那领头的武士却是忽然挥了挥手,一干人齐齐停下了身子。
“夫人”,那领头的武士抬眼四处打量了一下,沉声说道:“此处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夫人请带小姐先走,我等在此阻他一阻。”
隐身在暗处的李子秋看在眼里,暗暗沉吟,他拣选的地方自然也曾考虑过野战设伏的因素,眼下这个带头的武士能一眼看出来,显然也是个经历过真正实战拼杀的战士,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他们的敌人又是什么人物,能把这些人迫到如此田地?
“敌人力强,若要硬拼,加我一个都殊少胜算,何况你们?”那妇人淡淡开口,语调温婉,言谈间却是充满刚烈之气:“生同生,死同死,长孙一族岂有弃手足而独自逃生之人?!”
那武士径自向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各自准备,这才开口,却只有一句:“个人事小,家国事大。”
那妇人微微皱眉,还未及开口,一声长叹忽然不知自何处传来,竟似就这么骤然之间悠然响起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