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迪佳一行三人无功而返,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蒋迪佳听着才明白了,哥哥此行不比自己强多少,那位见过的简忠实简直和他儿子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不愠不火、不紧不慢、不急不恼,但也不太多说话。
俩人趁着客不多的时候光临了小店的厨房,张凯经理这嘴皮子功夫到位,大大举例一番,这省城里一个大厨年薪最少都好几万,像您这手艺,挣个十几万一点问题都没有,有房有车啥都有,老了还有保险啥地,磨了半天嘴皮子,简忠实却是忠厚地笑着反问,您说的这些,我不都有了吗?……经理不行,总经理上,蒋九鼎笑吟吟地探着口风,简师傅,有没有到省城发展的想法,如果您愿意,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如果您有意向,咱们可以坐下来谈嘛。
简忠实该忙什么忙什么,蒙了半天才吐了俩字:不谈!
得,把俩人噎了半天,悻悻而返!
这生意人讲究个试探,不知道的虚实的时候就试探,如果简忠实马上答应的话,这厨子可就不值钱了,没准在蒋九鼎眼也就和三五千能请到的大厨一个档次,可简忠实越不答应,越让俩人怀疑这家伙手底有真东西。蒋迪佳省却了那段遭批的经历,只把费胖子说的事大致讲述了一番,特别是年年有人来请的事,这才愈发地让蒋九鼎对此人的兴趣更浓厚了几分!
被贼掂记上没好,被奸商掂记上,也不会有多好,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才越想!蒋九鼎一路沉吟着回了省城,开始思谋挖人墙角的妙计良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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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简凡呢?被爸妈赶回乡下的简凡怎么样了?
除了无人一起消遣的费胖子,除了略嫌人手不足的店里,除了省城还独守着空房的香香,大概没人能想起这个落榜生来!本来蒋迪佳对这个人颇有点好奇,不过让费胖子一出卖,这眼光,便是看低了几分,再被梅雨韵这么着一训,得!以后要见了面不成仇人就不错了!
离喜沐市向西去城六十公里,便是枫林镇;枫林镇再向西六里,便是镇郊青埂村的所在地,半幅被单大的“芙蓉酒坊”的酒旗在路上隔着一里村便瞧得清清楚楚!
青埂山下青埂村,玉米黄时酒香醇。
这个小镇地处省界边上,古老的小镇倒也不乏现代的气息,好酒之风尤盛之,岚城的东皇酒、卫城的枸杞红、雪市的马奶酒、桶装的蒙倒驴、北城的菊花酿还有本省著名的杏花村、竹叶青和来自各地的啤酒都能见着,但在枫林,大大小小的人,更喜欢的还是喝散装的玉米黄酒,那家那店,这东西都是必备之物。夏天里吊井里,饭时斟上一碗,清咧爽口;冬天里煨到火炉之上,去寒养胃,这习惯不知道已经延伸了几世几代,在枫林镇,芙蓉酒坊只不过是年代较老、味道较醇的一家而已,即便是乡下人自家的房后窖里,也做得出玉米酒来。
玉米黄了、又是一个好年景!
青埂村靠山而建,去村四五里抬头便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地垅田间,散落地栽种的桑树、核桃、苹果、梨几样经济果木,足足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绿叶已经微微泛黄,别小看这青纱帐,乡下生活的都知道,钻地头的时候一定得小心,没准就撞破了谁家的好事。
噢,山间林里,青纱帐后、书声朗朗……哦,读书的声音响了不久便即停了,秋高气爽,午后的山间最是适宜,莫不是那家儿郎幕天席地,读书累了,小憩片刻!
近了,走近点再细细瞧瞧…………
半山腰里的核桃树下,一个半大的小子正聚精会神的削着青皮核桃,快到核桃收成的季节了,绿得透青的核桃个大,有的还三两个连成一窝,只见得这人握着弯头削刀,一刺一分,撬成两半,露出了核桃芯,削刀沿着硬皮转一圈,那半球形的核桃便跳了出来,剥了外面的泛黄发涩的皮,便是嫩核桃仁了,这个时间仁是最好吃的,水分大、香甜适口,等收成之后化了外面的青皮,一晒太阳,里的皮和仁粘在了一场成了老核桃,味道便差了许多。
蹭蹭擦擦的削核桃声、咯吱咯吱的嚼声,却是那人边削边吃,不大一会周遭便堆了一堆削过了核桃皮。核桃皮的旁边,放着一本书《申论》!
噢,警察招考的必修课目!
噢,抬起头来了,可不是被老妈赶到乡下苦读复习的简凡是谁!乡下的日子比市里、比县城里还要快活几分,每天钻山里烤个红薯地瓜、摘山杏、葵花,玩得不亦乐乎。当然,这美味,可不是什么人都享受得到的!
午后上的山,看了一会书,睡了一会觉,吃了一会核桃,开着手机听了一会歌!
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多了。好了,今天的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草棵,夹着书本,沿着曲曲弯弯的小道道往山下走,路过山间自家的地头,简凡看着爷爷又到地里拾掇着地塄了,扯着嗓子喊:“爷爷,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咱回吧?”
“就好咧!”
垒地垅的老人一回头,油光的脑门,秃头无发,而枯如老树的脸上,皱纹丛生,连鬓的胡子花白一片,颇有些仙风道骨。
“来来,我帮你……爷爷,叔不是不让你出来嘛,天天垒这地塄有啥意思?”
简凡说着扔下书本,爷俩捋着袖子干上了。
“保墒,秋来一场雨,水分都窝地里,肥大了。过俩天种几窝老葱。”
老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俩人合力把垒好的塄边又敲了几镢头泥土才算完工。
扛着锹头夹着书本,跟在爷爷背后,爷俩往山下走,简凡父亲这一代三个兄弟,城里警察局简忠诚是老三,尚有老二在家里务农,从小简凡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对这里倒也熟悉得紧。
老人边走边摸索着口袋手指利索地倒着烟丝卷了支大炮筒,回头看看孙子,随意地问着:“凡娃,你今年多大了?”
“24了!”
“大咧啊,刚跟我下地时候,才这样高,哈哈,一转眼成大小伙了!”爷爷爽郎地大笑着,比划了个小屁孩的样子。笑着关心道:“24……24啦都,咋还没说媳妇?你小时玩的前村家的秋虎、罗锅家的大丫,娃都多大了。”
“爷爷,城里人都结婚迟!”简凡解释了句。
“早结早生娃、娃大好当家,你爸结婚就够迟了,村里像他年纪这样大的,孙都有咧………赶紧点啊,回头我得说说他们。把娃耽搁了可咋弄?”爷爷听得这晚婚一说,明显眼里不悦了。
“呵呵……爷爷,你说我娶个啥样的媳妇?下回我找一个给你带回村来瞧瞧。”
简凡扛着锹,背后笑着跟着,随口问着,孙子每有疑问,这当爷爷必定是语出惊人,就听爷爷说道:“娶媳妇呀,跟种地一个道理嘛!女人就跟咱村这地样,地肥了,给你生一窝娃娃;地不肥,给你生一窝丫头片子,净赔钱货;还有些小媳妇,跟那河滩的盐渍地样,光种没收成不会生娃娃,那可不成,这媳妇可不能要啊!回头城里找不着,让你奶奶到村里给瞅一个!”
爷爷在前头谆谆施教,简凡在后头笑得直打颤。爷爷年纪大了,这脑袋怕是不太灵光,还停留在那段光景,一辈子最远去过的就是镇里和县城,一出了门,连觉都睡不好,住不了三天肯定嚷嚷着要回家。
对了,家!家就在路边!家就是酒坊、酒坊就是家!
院子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酒香,前面的院子是酒坊,两排大平房里,都是酒缸和大甑,后面的院子里是一家的起居的地方,偌大的院子里种了一苹果树,树下的荫地上架着石桌,六间大房,爷爷奶奶一间,叔叔家两间,剩下那几间给其他俩儿子的,不过怕是没人住了。爷孙俩一前一后回了家,洗了把脸,火上坐上了锅,简凡扔下书本,说着要去村北头罗锅家拿刀,掩上门出去了!
陋巷石头房,黄泥斑驳墙!
村里的景色和十几年前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从家里出来,路过的三溜猪圈还是那样,臭哄哄一片,母猪猪仔哼哼哈哈地在抢食,小时候常攀上猪圈顶,一帮小孩比谁尿得远;南屋门墩上的秋杏奶奶颤危危地起身要回屋了,简凡记得小时候秋杏奶奶就是这样行将就木的样子,每天都坐在门墩上晒太阳,十几年光景了,还是那个样子!
要去的地方,是村中央一间半砖半夯的房子,村里的名人罗锅!大人小孩都叫他罗锅,小村僻地没有什么名人,这个劁猪骟羊、剔骨卖肉捎带着会打铁倒铝锅、且开了个小卖部的罗锅便成了村里的红人,小时候简凡和一帮子小屁孩围着看罗锅给猪计划生育,血淋淋一手的罗锅总谑笑着拿着小刀吓唬小孩,总是把小孩们吓得一哄而散!
童年的记忆,总是那样美好!一想起来便是笑意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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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锅叔,我要的刀给我打好了没有?”
简凡伸着脑袋进了罗锅家大门,院子吊着一块猪肉,小卖部里没人,估计已经准备晚饭了。
“凡娃娃来咧!”
竹门帘一掀,露出个蓬乱的头来,罗锅叔也没什么变化,花白头发、一脸胡茬,凶相外露,估计是杀猪多了的缘故,看谁都像下刀的猪!
屋里叮叮咚咚响了一会,高大身材有点佝偻的罗锅出了门,砰地一家伙把牛皮包着的物件扔到肉案上,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给你!你爸咋没回来?”
“店里忙呗!………这刀咋这样沉。”
简凡说着,蹭地一下抽刀出鞘,入手沉重,乌黑的刀身,只留着刃边的一抹白。
“嗯,铜皮打的鞘、牛皮做的包,刀身锰钢,重六斤七两八钱,刀把是双层老梨木,青油浸过,一辈子生不了虫………这是厨神爷使得刀。你认识菜刀么?”罗锅眼一瞪,相貌更凶了几分,看着简凡不识货,仿佛还有几分生气似的。
“我五岁就切菜,你说我会不会。”
简凡和这个凶相罗锅熟稔的很,这是父亲的好友,却和父亲性格差得太远,一胡吹起来,比费胖子吹得还凶。
“咂咂……切菜算个屁!看叔给你耍一刀!”
罗锅说着,接过简凡的菜刀,手指一迸一靠,那刀身蹭地一声不知道怎么地出鞘在手,罗锅卖弄般地挽了个刀花,菜刀活了似地在他的手里转了两圈正握着了刀把,就听得罗锅一声猛喝:“看刀!”
简凡见罗锅朝自己剁来,吓得一骨碌矮身差点进了案底,那刀身却飞出去了,夺地一声,直入木门!
“啊!?”
简凡看得哭笑不得,拔菜刀的时候见得这菜刀已经入木两寸了,暗自佩服这个屠户的当儿,又有点哑然失笑了。
“咋样!?”罗锅得意的看着简凡。
“罗锅叔,刀是切菜割肉,你练的这,杀人呐?就杀人现在谁还用菜刀?”简凡笑着握着手,刀身完好,这铁家伙做工看样是不错,怨不得父亲二十年只用罗锅打的刀。
“武功有多高,那如有菜刀。剔骨杀人都干得了,砍瓜切菜算个鸟,不服气是吧?看叔再给你切块肉,你要会,这刀,不要钱,白送你。”罗锅笑着,看样像小孩心性来了。
“好啊!”简凡眼前一亮,一听这话,马上递过菜刀来。心下却是捉狭地想着,我砍人飞刀不如你,切菜我还能比你差了?
“好,看好了啊!”
罗锅说着,随手摸了块包肉的粗纸案上一拍,刀面一挑,架子上挂着一大片肉“嘭”地上了案,就见得手起刀起,夺夺几声闷响,跟着蹭地回刀入鞘,几个动作是行云流水,案子上的肉,被剁了六刀,齐刷刷分成了七块一般般地大小,就如用秤称量过一般。
“罗锅叔,您别吓唬我,这我也会!”简凡嘻笑着,这么一手还真不够看。从小在厨房里,要论刀功,和父亲不相上下,单手剔排骨都没问题。何况剁几块肉。
“是吗?那你把肉拿起来。”罗锅神神秘秘笑着,一笑的时候倒是颇为可亲了。
简凡一听诧异了,再一看肉下铺的那种乡下常用的粗纸,这才省得肯定要有缘由。一揭肉,吓了一跳;再揭一块,又吓了一跳………等把肉都拿起来提手里,这下惊得目瞪口呆,利刃入肉,齐刷刷地切断了,但肉下铺着的纸,完好无损。
“咋样?你个小毛孩听说过啥、脊背上剁肉馅听说过没?这一刀比他们还要高。”罗锅呲着大板牙笑着。
“厉害厉害!”简凡竖着大拇指,这家伙不佩服不行,看样老爸说的对,行行有状元,行行有奇人,早知道罗屠户剔骨剁肉一把好手,却不知道这家伙都精妙到这个份上。
“服不服吧?”
“服!”
“这肉剁得咋样?”
“好!”
罗锅问着,简凡赞着,却见罗锅眼里不无几分狡黯,手脚利索着把几块切开的肉早扔了一袋子放简凡手里:“服气就好,这肉三斤七两,归你了啊!一斤九块五,有现钱给现钱,没现钱算你爷爷头上。”。
得,简凡一下子傻眼了,明白了,这不是卖艺,是卖肉!
“啊!?喂,死罗锅,……我没说买肉啊?你这都剩卖不了的膘了,都塞给我了?想讹我呀?”
简凡讶了声,没成想这罗锅剁肉的目的是这个,八成快晚上了这最后一块肉出不手了,得讹个下家。
“你不是让我剁嘛!?我这剁都剁了,你不要,我卖给谁呀?连刀带肉一起卖啊,不拆开!………你个小毛孩!刚才叫我啥!”罗锅说着,蒲扇般的大手伸手就扇简凡。
“好好……都要了,都要了……不过罗锅叔,有条件啊,这一招你得教教我!”简凡笑着挡住了罗锅的手。
“嗯!?真想学?”罗锅一听,乐了。上上下下端详着简凡,笑着说道:“你小时候我看你就不凡呀?你看这天庭饱满,多像秋后的甜瓜;小脸蛋嫩里透红,多像疙瘩洋葱;再看这耳朵细而薄,多像蕨子菜叶;再看着这手,啊,细长细长,多像只凤爪……哈哈……”
罗锅说着说着,拽着简凡的耳朵又拉着手评价了一番,简凡不迭地挣脱了那只大手,又气又好笑地说道:“罗锅叔,你看我身上那都像菜是不是?”
“对喽,咱们青埂村,家家出厨子,但几代人了,没出过神厨,我看你就是神厨星下凡啊,要不咋叫简凡咧?哈哈……你爸不行,你爸干活一根筋。你干脆回来,给我当徒弟,保你一辈子吃香滴,喝辣的,比跟着你爹强,你爹那俩下子,没啥看头,是吧,你看到了,这一刀,他绝对不会。”罗锅戏谑地笑着。
简凡听得这不知道是恭维还是损人,和罗锅开惯了玩笑倒也介意,笑着问:“罗锅叔,你说我神厨星下凡,怎么能跟你呀?跟你不成杀猪星了嘛?哎,对了,那神厨是啥样?”
“嘶!”罗锅抹抹大鼻子,难为似地吧唧吧唧嘴,讪讪说道:“没见过,神厨嘛?神厨是啥,神厨还是大师傅呗!”
哈哈………简凡被逗得直乐呵!
付了钱提着刀和肉!慢悠悠地回了家,炊烟凫凫、米香阵阵,奶奶估计又焖的小米饭,切的萝卜条。开着三轮车往镇里送酒的叔婶也回来,车上酒缸已空,跟前坐着十岁的秋树,桃花的弟弟,差不多和桃花长得一个样子!
这一家子,亲亲热热晚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