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培根人生论(13)
- 培根人生论、蒙田随笔集、帕斯卡思想录(超值金版)
- 陈洁 薛咏
- 5353字
- 2014-06-11 15:43:31
那些喜欢出口伤人的人,恐怕常常过低估计了被伤害者的记忆力和报复心。谈话中善于提问,必能多有受益。而所提问题,如果又恰是被问者的特长,那就比直接恭维他还有利。这不仅能使听者获得教益,也能使被请教者感到愉快。但提问应当掌握好分寸以免使询问变成盘问,使被问者难堪。作为客厅中的主人,应当使在座的每个人都分享发表意见的机会,以免有人产生被冷落之感。遇到有人独占谈局,主人就应当设法将话题转移。还要记住。善于保持沉默也是谈话的一种艺术。因为如果你对于你有所了解的话题不动声色,那么下次遇到你所不懂得的话题,你保持沉默,人们也不会以你为无知。而关于自己个人的话题应尽量少讲,至少不要讲得不得当。我有个朋友,他总用这样的话讽刺一个自吹自擂的人,说:“这家伙真聪明,因为他居然对自己无所不知。”人只有在这样一种形式下宣扬自己,才可以不招致反感。这就是以赞扬他人优点的形式来衬托自己的优点。谈话的范围应当广泛,好像一片原野,每个人行走其中都能左右逢源。而不要成为一条单行道,只能容纳自己一个人。谈话时切不可出口伤人。我有两位贵族朋友,其中一位豪爽好客,就是喜欢骂人。于是另一位便经常这样询问那些参加过他家宴会的人,“请说实话,这次席上难道没有人挨骂吗?”等客人谈完,这位贵族就微笑说:“我早猜到他那张嘴,能使一切好菜改变味道。”关于谈话的艺术,我们还应当注意到:温和的语言,其力量胜过雄辩。不善答问者是笨拙的,但没有原则的诡辩却是轻浮的。讲话绕弯子太多令人厌烦,但过于直截了当又会显得唐突。只有能掌握分寸的人,才算是精通了谈话艺术的人。
▲三十三 论殖民地
殖民地是古代的,早期民族的,英雄的工作场所。还在人类早期的时候,世界便有了许多的子女;但是它现在老了,所生的子女也就少了,因为我不妨说新的殖民地乃是旧有的国家的子女。我认为一个殖民地最好是在一片处女地上;那就是说,在那个地方殖起民来,不用因为要培新而除旧。因为否则不算是殖民,倒成了灭民了。培植一个新国家有如造林:必须先打算好了预备折本二十年,到末了再获利。大多数的殖民地之所以毁灭,其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殖民事业之初年的卑污而且欲速的取利。当然,如果迅速的利润能与殖民地的利益相符,那自然是不可忽视的,但应以此为限,不可多求。
把本国人中的废物败类,以及作奸犯科之徒搜集起来作为移殖新土的人民乃是一件可耻而不祥的事;不但如此,这种办法还会破坏殖民地的;因为这些人将永远过其败类的生活,不务正业而游惰作乱,消耗食粮,并且很快地就生厌倦,于是就会给故土写信败坏殖民地的名誉。用作移民的人民当是园丁、农夫、工人、铁匠、木匠、细木匠、渔夫、猎鸟者,以及少数的药剂师、外科医生、厨师、面包师。在想殖民的国土上,第一先要到各处考察,看那个地方天然野生的有何食物,如栗子、胡桃、波罗蜜、橄榄、枣、李、樱桃、野蜂蜜之类,并且利用这些东西。然后再看那个地方有什么食物可以迅速生长,在一年以内可以成熟者,如防风草、胡萝卜、芜菁、洋葱、莱菔、菊芋、玉蜀黍等等。至于小麦、大麦、燕麦、它们需要的劳力太多;但是你却不妨先种点豌豆,大豆,一则因为它们所需的劳力较少,再则因为它们既可以制面包,也可以当菜吃。类似的,稻米的收获是很大的,并且它也是一种菜。更为重要的是,应当在殖民之始带大量的饼干、燕麦粉、面粉等等到殖民地去,直到能得到面包为止。至于家畜家禽之类,主要地应当带那些不易生病而繁殖最速的去;如猪、山羊、雄鸡、雌鸡,火鸡、鹅、家鸽等生物。
殖民地的食物消耗,应当和一个被围的城里一样;就是说,每人应有规定的消耗量。那作为园圃或麦田的土地,其最大的部分应当为输入公仓之用;所收的农产物应当先储藏在这些公仓里,然后按固定的数量分配:此外却还应当有些田地,可以让任何私人为自己而耕种。同样,也应当留心殖民地的土壤适于出产何种物品,好让这些物品可以在某方面稍为减轻殖民地的担负(只要,如以上所说,不因为时机未熟的缘故而为害于首要的事业就行了),如委吉尼亚的烟叶是也。在许多地方森林是只会多而不会少的,因此木材也可算是上述的物产之一。如果有铁矿的矿苗,并且还有河流,可以令人在河边上设起磨来的话,那末在森林多的地方铁就是一种可贵的产物了。在气候适宜的地方,煮盐是应当试办的。类此,苧麻之属,如果有之,也是一种可贵的物品。在富有松杉的地方,沥青和焦油是不会缺乏的。同样地,药材,香木这一类的东西,只要出得多,一定是可获大利的。可用做肥皂的碱灰,以及其他可以发现的物品,也都是可以借之得利的。但是不可过于注重矿产;因为关于矿产的希望是很不可靠的,而且常使移民在别的方面成为懒惰。
至于统治之事,最好使一人掌权,而由若干议事官辅佐他:并且最好让他们有权施行有限度的戒严法令。更为重要的是,让人们受益于居于荒野的心理,而心目中永远保持着敬上帝和为上帝服务的观念。殖民地的政府不可依靠过多的居留在母国的议事官和司长,委员等,这些人的人数应该适中才好;而且这些人顶好是贵族,绅士,而不是商人,因为商人总是重目前之利的。直至殖民地根深蒂固以前,最好不要以关税来束缚它;不但要不受关税的束缚,还要使殖民地的人有把他们的物产运到可以获利最丰的地方去的自由——除非是有特殊理由应当防止这种情形。不要太快地一批又一批地送移民到殖民地去,以致有人满之患。反之,应该留意殖民地的人口之减少而按比例补充;但是务要使殖民地的人可以安居乐业,而不可使他们因为人数过多而陷于贫乏。
有些殖民地,因为建筑在海滨河岸,洼地浅滩等不良之地的原故,其居民的健康曾大受危害。因此,虽然在起初你无妨在上述的那种地方建筑,以避运输上及其他的不便,但是此后为长久计,应当往河岸之上的高处建筑,而不可沿河建筑。殖民地的人并且还应当存储多量的食盐以便于必要时腌藏食物,毋使腐败,这也是与他们的健康有关的。如果你在有野蛮人的地方殖民,不要仅仅以不值钱的零碎物件或玩具得他们的欢心,应当以公道与恩惠待他们,而同时妥为防备;也不可帮助他们攻袭他们的敌人以取悦于他们,惟在他们受敌人攻击的时候帮他们自卫,那是不错的:此外还应当常常在他们之中选派若干送到殖民的本国去观光,好让他们可以看见比他们自己的生活情形好的生活情形,并且在回来的时候称扬这种情形。殖民地的力量增强之后,就可以不但移殖男子,妇女也可以去了;这样那殖民地就可以世代繁衍下去而不至于永远由外面补充了。在一个殖民地已经有进展的时候而放弃它,这实在是世界上最大的罪恶,因为这不仅是一种耻辱,而且是一种残杀了许多可怜人的杀人之罪。
▲三十四 论财富
我称财富为德行的累赘。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它了。在拉丁语中,财富与辎重、行李、包袱是同一个字。这一点很值得我们深思。在军事上,辎重是不可缺少的,但也是一种累赘。往往为了保护它们而打败仗。事实上,过多的财富是无用的。因为一个人的需要是有限的,超过这种需要的钱财,便是多余之物。所以所罗门曾说:“财富多者诱人渔猎,而对于人生,除了徒饱眼福以外又有何用?”对一个人,财产达到了某种限度后,便不是他能消受得了的。他可以储藏财富,也可以分配或赠送它,或者用它换取富翁的名声。但对于他本人,这种巨大的财产只是身外之物。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有人为了购买一些美丽而不中用的石头,竟肯付出连城的巨价,这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而有人为了使巨大的资源能够派上用场,花费了多少莫名其妙的心思呀。也许有人说,财富可以在一切场合下打通关节,救人于危难之中。而所罗门却说:“在世人的想象中,似乎财富是一座堡垒。”这话妙就妙在,财富的确只是在幻想中才是这样的。因为在历史上,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因多财而招祸呵!因财富而毁掉的人岂非远比被财富所救助的人要多?不要梦想发横财。财富应当用正当的手段去谋求,应当慎重地使用,应当慷慨地用以济世,而到临死时应当无留恋地与之分手。当然也不必对财富故作蔑视。西塞罗评论罗马人波斯玛斯曾说,“他追求财富,但不是为满足私欲,而是要得到一种行善的工具”。这是一个不错的箴言。而所罗门的告诫也是值得我们记取的,“想发横财者必堕于不义之术”。
神话中告诉我们,当财富之神普鲁塔斯接受朱庇特的派遣时,他步履蹒跚,行走迟缓。但是当他接受了死神普鲁托派遣的时候,却跑得飞快。这个故事是说,依靠善良的方法和正当的工作获得的财富,是来之不易的。但是以别人的死亡为代价所得到的财富(包括遗产)则是快速的。但因为普鲁托是魔鬼的化身,这个故事的寓意就更深刻。即是说,当财富是从魔鬼那里取得的时候(如靠欺诈、压榨或其他恶术),那一定也来得很快。致富之术很多,而其中大多数是卑污的。节俭只是其中最纯洁的一种。虽然实际上这也是犯罪的,因为吝啬者必不肯帮助穷人。最自然的致富之道是取于土地。大地是人类伟大的母亲——大地给人以许多恩惠。但如果只靠种地想致富,就未免太慢了。如果把财产投资于大地产和矿产上,财富倒可以得到迅猛的增殖。我认得一位贵族,他是当今最富有的人,因为他同时是大草原、大牧场、大森林、大煤矿、大铝矿、大铁矿和许多其他产业的主人。所以对于他,大地就仿佛一条源源不断的财富之河。
有人认为,赚小钱难,挣大钱却容易。这是有一定道理的。财富增殖需要本钱,本钱越愈大,得利越多。所以富者可以越富。但一般人只能规规矩矩地赚钱,一要靠勤俭,二要靠公平交易博得正直无欺的声望。依靠卑劣得来的财富是肮脏的。高利贷也是获取暴利的捷径之一,但也是最坏的方法之一。这种方法,是把自己的财富堆积在别人的血汗上。甚至连安息日也要计算利息,竟不顾冒犯天条戒律。但是放贷者也冒着陷入他人圈套的危险,结果不但得不到利息,还可能蚀掉了本钱。依靠某种技术上的专利,抓住机会有时也能使人暴富。例如取得加那利群岛上制糖专利的那位企业家。因此,一个有发明之才智,又善于判断时机的哲学家,也具有发财机会。只靠固定收入的人难以致富,而轻率地拿全部财产从事投机生意的人,往往要冒倾家荡产的险。较好的途径是,既保持一种稳定的收入方式,又大胆从事冒险的试验。这样即使遇到失败,也留下了退路。取得专利或垄断权,也是一种很好的致富之术。尤其当这种垄断品在市场上的需求很大时,替人做事赚酬金固然是正当的,但所做的事不要涉及卑劣才好。例如为谋取遗产而参与阴谋,以图分利,就是极其卑鄙的。不要信任那些自称蔑视财富的人。因为他们之所以蔑视财富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财富。假若他们一旦搞到钱财的话,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敬奉财神了。不要吝惜小钱。钱财是有翅膀的,有时它自己会飞,有时你必须放它飞,如此方能招来更多的钱财。人到最后,若不把钱财遗留给亲属,就只能留给社会。但所留遗产的数量应当适中。给子女留一份大家业,未必是对他们的爱。如果他们年轻又缺少见识的话,那么这份家业可能招来许多鹰鸷,环聚他们身边,把他们当作被围捕的猎物。同样,为虚荣而捐赠大笔款项、基金等,正像不撒盐的祭品,保存不会太久,还可能变成一座粉饰的坟墓,外面好看而内里滋生腐败。遗产的馈赠,最好做在生前,而不要等到死后,因为活着赠人礼物是一种恩惠,而死后留给别人的东西,只是自己已不能享用的东西。
▲三十五 论预言
这里所要说的既不是神灵的启示,也不是异教的谶语,也不是天然的征兆,而仅仅是似乎有凭有据,而所言之事其缘由不明的预言。女巫对扫罗说:“明日你和你众子必与我在一处了”。荷马有如下的诗句:
然而伊尼埃斯民族将统治各处的海岸,
他的子与孙,以及他子孙的子孙。
这好象是对罗马帝国的一个预言。
而悲剧作家塞涅卡有这么几句诗,:
——后世将有那么一个时刻,
海洋将解开天然的束缚,
一片大陆将向我们开放呈露,
狄夫思将发现新的世界,
图勒将不再是地极之国:
这好象是关于美洲之发现的一种预言。波利克拉特斯的女儿梦见丘比特替他父亲洗浴,阿波罗给他涂膏油,其后波利克拉特斯果于露天下被钉于十字架上,在那里太阳使他遍体流汗,雨露洗他的身子。马其顿王菲力普梦见他把他妻子的肚子封了起来,醒后自己解释,以为他的妻子将不能生育;但是预言者阿利斯坦德却对他说他的妻子是怀孕了,因为一般人对于空着的瓶缶之类是不会封塞的。曾在马喀斯·布鲁塔斯的帐中出现的一个鬼影对他说道:“你在菲力帕又要遇见我的”。泰比瑞亚斯对加尔巴曾说:“加尔巴,你也会尝着帝国的滋味的。”在外斯帕显的时代在东方流传着一种预言,说是从朱地亚出来的君主,将统治全世界。这个预言虽然也许是为救主耶稣而发的。塔西托却以为是指外斯帕显的。戴密先在被杀之前一夜,梦见从自己的颈项上长出了一颗金的头颅;果然他的承继者造就了多年的黄金时代。英王亨利六世在亨利七世还是小孩的时候,给他喂水时对人说:“这孩子就是将来要享受我们现在所争的王冠的人。”从前我在法国的时候曾从一位比拿医生那里听来一个故事,他说法国的太后(她是很信法术的)曾把先王(她的丈夫)的生辰用了一个假名字,拿去叫人推算;那术士论断说,这人将于决斗中被杀。王后听了这句话大笑,以为他的丈夫是不会有人向之挑战或要求决斗的。但是他后来竟于马上比枪的游戏中被杀,芒高末瑞的枪头破裂处的木刺误入了其半面甲内。
我在年幼的时候,正是伊里莎白女王春秋鼎盛的时候,那时我听过一个很普遍的预言,它说:
麻绳织成线,
英国就“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