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弃妇沈长安

漏水的房檐滴答,破洞的窗纸灌进一溜溜的冷风,长安不由裹紧了那件夹棉的粗布衣衫,瑟缩在角落里抖个不停,本就单薄憔悴的身形像风中的落叶,似乎一卷便能给飘飞了去。

窗外一片阴暗,却有一阵踉跄的脚步声踏水而来,跌跌撞撞地进了门,四下里一看,终于锁定了蹲在墙角的长安,奔了过来,双膝一软便跪在了长安面前,垂下了头,满是戚色,“小姐,奴婢没能见着姑爷,奴婢没用,求不到……”

“紫云……你……你可说了……是我让你去的……他怎能不见?”

长安颤抖着说着话,牙关因为寒冷不断地打着颤,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绝望。

“多是守门的婆子奴才都被那女人收买了去,谁还记得小姐在这边受苦?”

紫云咬牙说道,眸中闪过一丝愤恨的光芒,拳头紧握,“若是老爷如今还在,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待小姐?”

长安闭了眼,尖长的指甲扎进了掌心,消瘦的脸庞滑过一丝清泪,玉涛,你怎能这般无情?

夫妻七载,你难道记不得我对你的好,记不得从前恩爱的时光了吗?

如花美眷,终抵不过似水流年,如今你只见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

“小姐,您别哭了,还是紫鸳说得对,这陈玉涛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紫云几乎咬牙切齿,瞪圆的美目中是烈火熊熊。

满朝文武都知道,是陈玉涛大义灭亲指认了沈家通敌叛国之罪,以此来换得自己官途的亨通,只有小姐固执地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小姐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已经去了其三,只剩她一个,想起一同长大的姐妹,她怎能不怨不恨?

而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吃里扒外的畜生——陈玉涛!

“不,不会的……”

长安死命地摇头,泪如雨下,她怎么能相信她心心念念的良人是如此地不堪?

那一年,他金榜高中意气风发,骑着白马在京都巡游时,那一身飘逸的长袍,俊美英挺的面容,迷花了多少女子的眼?

若不是她从一出身便是病弱体虚,恐怕也会希冀有着这样一个如意郎君吧?

可谁知道,梦想真的成为了现实,他竟然来国公府提亲,她硬挺着病弱的身子到前厅隔着碧纱厨一看,果然是少年风流,人中龙凤,想起几个丫鬟们经常在自己面前念叨,更觉得这一切是喜从天降,她差点被幸福的大浪冲昏了头。

静下心来,她不由冷静地想了又想,她从小病体缠身,是京都有名的药罐子,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怎么会看上她?

疑窦一生,便寝食难安,而后还是父亲找来了陈玉涛,他亲口对她说,喜欢她的单纯,喜欢她的与世无争,这一世求得这样一个妻子,今生无憾!

那时的她被这一番话语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真的无憾了吗?

虽然被幸福和喜悦包裹,长安却并不糊涂,或许陈玉涛愿意娶她多少带着点言不由衷,但那时的她却选择了相信。

只要嫁给了陈玉涛,她一定会努力地让身体好起来,真正地做到让他没有遗憾!

结婚三年,他以她病弱为由,并没有强迫她圆房,她想着这是他的体贴,便亦发觉得甜蜜,誓要把自己的身体给养好!

于是乎,那些从前令她厌弃不已的补品煲汤每日必不可少地端上她的餐桌,她也遍读医书、杂记,找到每一种可以治好她病症的药方。

正所谓久病成医,在这样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他们成亲的第四年初,她的身体有了明显的改善,再也不是从前的瘦弱不堪,反而变得莹润风满了许多,巧笑顾盼间,展现了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风华。

他的目光在乍见那时的她还有过一瞬的惊艳,随即便垂了眉,掩住了眸中晦暗的光芒,她却不知,只沉浸在欢喜中。

那一晚,本是该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却没想到成了她痛苦的梦魇。

母亲早逝,她是武国公独女,在上只有一个哥哥,所以没有人教导她原来从少女转变成女人,这个过程竟然是如此地痛苦。

那一晚,他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在她身上不停地索取,榨干她的每一寸精力,四肢百骸都像是被车轮给重重辗过,她觉得自己快散了架,灵魂漂浮在高空落不了地,最后,在空洞的呜咽与干涸的眼泪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除了床下那凌乱纠结的衣衫与洁白床单上已然凝结的那抹暗红,竟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

她以为他心怀愧疚,所以将精力投注在公事上,她能够谅解,从前俩人便也见得不多,成亲后更是相敬如宾,她以为这就是夫妻相处之道。

还有那一晚的事……她又羞于向别人启口,只得自己翻书看了看,才了解到这是夫妻必经之事,女子虽然会有痛苦,但却不似她这般强烈。

手中的书倏地翻落在地,细细回想,她隐隐觉得那一晚……他对她,似乎不是爱,反而带着另一种掩埋在内心的发泄。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从小便在病中,也被家人保护得很好,虽然单纯,但并不愚蠢。

陈玉涛对她有怨……甚至有恨吗?

既然发现了这一点,她便追根溯源,终于通过死缠烂打的方式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而真相往往是残酷的——陈玉涛并不爱她,只是因为父亲豁着老脸向皇上请旨赐婚,才不得不娶了她,他对他们一家子都是怨恨的。

知道这个真相,对长安的打击实在太大,但她虽然看似柔弱,但性子却坚强,既然一切不能更改,他们已是夫妻,那么眼前最紧要的便是要消除陈玉涛的这份仇恨,让大家以后能好好地过日子。

她不能怨父亲,因为父亲是为了她。

那个相士,那个用状元郎冲喜的批命之说硬是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事实证明,与陈玉涛成了亲后,不管是因为心情的愉悦和开朗,还是补药与良方的不间断使用,她的身体真正是一天好过一天,父亲与兄长的脸上也时常挂满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