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沈灵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虽然她不想要什么胭脂,可是却很想去哪些胭脂铺子里看看的,好不好?
小娘亲啊,你知不知道,信口开河的哄骗小孩子,这是很要不得的行为哪,不但会让小孩子也学会撒谎的毛病,也会让您在小孩子心目中的威信大大折扣的哦。
噢,好吧,我不是小孩子,你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算不上多么高大。但是,但是,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总还是承认你是‘小娘亲’的嘛,你,你要是总是这么随便的说说,让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的话呢?我,……
沈灵萱心中暗自吐着嘈,马车却已经稳稳的在奶奶庙的大门前,鼻端一阵阵的檀香味,耳中听到了也是低沉的梵音,这让沈灵萱赶紧收摄了心神,不敢再在心里和小娘亲调侃了。
要知道,在小娘亲这件事上是她沈灵萱弄虚作假在前,享受了这么无私的母爱再后,鸠占鹊巢的她才是最应该心虚的一个,她如果还反过来利用自己的那么一点点的优势吐嘈小娘亲,实在是有些不大厚道啊。
尤其是在神通广大的泰山奶奶面前,沈灵萱这个冒牌的西贝货本就心虚了,刚才一时忘形,竟然就在奶奶庙的门口没大没小的调侃起小娘亲来了,这可是比她上一世的时候考试打小抄被老师抓住尴尬多了,也严重多了啊。
沈灵萱越想越心虚,禁不住像是东北那疙瘩冬天里的傻袍子一样,紧紧的把自己的小脸埋进了小娘亲的怀抱里,紧紧的闭住了自己的眼睛,嘴里还默默无声的嘟囔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沈灵萱就这么一路鸵鸟般的躲在小娘亲的怀里进了奶奶庙,她不用睁开眼睛,鼻端越来越浓郁的禅香和纸灰的气息以及无处不在的沉沉梵音,足以让沈灵萱感受到这里的肃穆,承受着心灵的震撼了。
每月的初一是烧香许愿的日子,十五则是还愿的日子。
今年八月恰逢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六月初一就成了秀才以及他们的家人们来奶奶庙祈福许愿的最佳日子了,因为过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热,应试的学子们就该早早的启程赶往济南府,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安顿一番,八月就能踏踏实实的进考场了。
和沈家人一样,封津县里今年应试的秀才们几乎都在六月初一这一天涌进了这座县城里香火最旺的奶奶庙,就连那些还没有考中秀才的人家也赶着来凑个热闹,希望沾一沾那些考中的秀才们的文气。
因此,平日来看起来还蛮宽大的奶奶庙顿时就显的拥挤了起来。
原本,李香秀是不打算抬出安平知府这个名头来的,可是今天来烧香请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是和平常一样去奶奶的金身大殿里拱上瓜果,在虔诚的点上香,从容不迫的虔诚祈求一番似乎是不大容易啊。
看着大殿外排起的那长长的队伍,再看了看头上已经冒了汗的李安,还有小脸热的红扑扑的沈灵萱,李香秀一咬牙,抬手唤过了沈旺,低声的吩咐道,“你悄悄的去找一下这里的小师父,就说是沈知府的内眷带着沈家二小姐来上香,请小师傅行个方便,给二小姐找一处歇脚之处。”
沈旺是沈老爷派到封津来的,为的就是好好的照料二小姐母女的,看到这些上香人的架势,他早就想亮出知府的名号去找人了。可是,李姨娘还没有发话,他不敢擅自作主。
现在,李姨娘终于开了口,却只是吩咐他用沈知府的名头去给二小姐讨一处歇脚处,根本没提让他们提前上香的事,这让沈旺有些不解,禁不住试探着问到,“姨奶奶,要不要小的和这里的主持师傅打个招呼,咱们先……”
“不用,”不等沈旺说完,李香秀就断然打断了他的话,随即才解释道,“我们这次进香主要是为了我哥哥乡试,求奶奶庇佑的,怎么能在奶奶面前如此跋扈行事,岂不是自找着被奶奶怪罪么?你只管给二小姐找个地方歇息就好,我们几个大人是要在这里老老实实的排队等着的。”
“是,姨奶奶。”
李香秀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沈旺不敢再劝,领了吩咐转身向着奶奶庙的后殿跑去。
不大一会儿,沈旺就领着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小师傅赶了过来。
小师傅冲着李香秀等人稽首行礼,和缓的说道,“居士,请带着小居士去偏院静室休息吧。”
“谢谢小师傅行方便,”李香秀把沈灵萱交到了鲁妈妈的手里,有样学样的回了小道士一个稽首礼,“孩子还太小,受不得这毒热的大日头,就让乳母鲁妈妈带着她去休息吧。”
敢情小娘亲还真是说到做到呢,她要真的是要在这大太阳下排队等着上香了,可见她对于泰山奶奶的虔诚,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她对于哥哥这次乡试的看重来。
沈灵萱心头正在琢磨着小娘亲的态度,偶然间一抬头,却恰巧把目光远远的投进了香火缭绕的大殿中,一下子跌进了一双悲悯又慈爱的通透金眼里
顿时,沈灵萱的心头‘轰’的一声,全身上下就像被坚固的水泥固定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了分毫,就连她浑身的血液仿佛也都停止了流动。她从来没有在哪一个木雕泥塑的人像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睛,即使那些木雕泥塑被渡上了一层金粉,也不能改变他们是没有生命的雕塑的事实。
可是,就在眼前,就在此时此刻,沈灵萱却亲眼看到了那个泥塑金身的泰山奶奶的眼睛,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那里面带着的无限的悲悯和慈悲,不,不仅仅悲悯和慈悲,而是有着更加丰富和复杂的情绪。
丰富的让她仿佛面对着一片一望无垠的浩瀚海洋,复杂的让她一时间根本无法完全体味其中的深意,仿佛是在告诫着她什么,似乎是在安慰她什么,又似乎是在鼓励着她些什么,让沈灵萱根本无法一下子弄的明白。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沈灵萱觉的自己完全的袒露于人前,没有任何的遮拦,在这样的注视下,任何的解释和言辞都是多余的,因为那一眼,早已经把她完全的看透了。
沈灵萱被那么瞬间的一眼给震惊、石化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足足有三秒钟的时间,她才眨巴了眨巴眼睛,再次向这大殿内看去,却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披着大红绸子衣裳的奶奶侧影,别说看清她的眼睛了,就是面容都是模糊的无法辨识!
沈灵萱的异常,在场的诸人似乎谁也没看到,李香秀和小道士寒暄过后,抱着沈灵萱的鲁妈妈就随着小道士往奶奶庙的后院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的和沈灵萱说着,“这下好了,二小姐不用再在这里晒着了。姨奶奶说了,呆会儿进去上香的时候,会让小桃来告诉咱们一声的,怎么也要二小姐去给奶奶好好的磕个头的。姨奶奶说啊,……”
鲁妈妈轻轻的絮叨着,醒过了神来的沈灵萱内心却突然平静无比,再也没有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忐忑和不安。
她是来自异时空的孤魂不假,可是来到这里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就是在成为沈知府老家女儿这件事上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至于享受了小娘亲无私的母爱,她不也是以一个女儿的身份承欢她的膝前,满心满意的替她着想么?
这些事情,既不是她沈灵儿阴谋诡计的陷害他人得来的,而且自她成为沈灵萱之后,也没有利用这层伪装主动的去陷害什么人,做些暗室欺心的勾当,最多也就是在被人企图陷害她的时候,她小小的反击了那么一下下而已。
既然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又何必心虚至此呢?!不管是神还是佛,不都是说一切皆有因果么?她既然已经是沈灵萱了,那就好好的凭着本心做好沈灵萱就是了,回报真心关心她的人,让她在乎的人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突然之间,沈灵萱一下子就想通了许多事情,不再纠结于她是沈灵萱还是沈灵儿,现在的这个小小皮囊又是谁的,这具皮囊的生前有着什么样的曲折故事,有着什么样的父母亲朋。
现在,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她既是沈灵儿,也是沈灵萱,她就是沈知府家里庶出的二小姐,是李香秀的女儿,是李安的灵儿表妹,是真真实实的属于这里的人,她也是为了这些人而活着的。
无论是面对泰山奶奶还是西天的如来佛祖,她,都敢这么大声的宣称,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她自己!
想通了的沈灵萱,浑身上下说出了的轻松、舒畅,她突然抻起了脖子,调皮的从鲁妈妈的衣领子那往她的脖子里哈里一口气,然后看着鲁妈妈哭笑不得的样子,得意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灵萱清脆的笑声传出去了好远,不但引得前面带路的小道士回过了头来,就连那些排队上香的人们也纷纷的向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大笑着的沈灵萱却突然感受到了另外一种饱含着慈悲的注视,她一扭头,冲着身后那座香火缭绕的大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